男女主角分别是姜意,沅辞的武侠仙侠小说《月亮亲一口》,由网络作家“大西瓜皮作者”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沅辞是沅家的大少爷,小时候矜贵冷淡,长大后离经叛道,他练过射击,学过攀岩,也尝试过拳击,在那个恣意飞扬的时代,他就像一颗耀眼星辰,吸引着所有小姑娘的目光。虽然追求者众多,可他偏偏对姜意情有独钟,他曾在星光下对她承诺,会帮她实现所有的愿望。然而,愿望还没有实现,姜意就离开了,彻底在他的生活中消失。从此以后,他只能在手机上得知她的消息,沅辞压制着对她的思念,等待她平安而归……
车身贴着地面飞驰而过,随着细碎的火花和穿堂风的尖厉吼叫,摩托车的轰鸣声如同要爆炸了一般。
沿路过去,当地居民与外来游客在拍照记录摩托车选手驾车飞驰的过程,全程60千米,上百个弯道。
无奖金无奖杯的一场Senior TT赛,却几乎是所有职业摩托车手的梦想。
车速超过每小时300千米的时候,风似乎也在倒退,时间像是被按了暂停键,直到最后一刻。
穿过市街地、山路,到最后一圈结束的时候,她从摩托车上下来,帅气地摘下头盔,然后抱着头盔靠着摩托车,对前来摄影、拥抱、问话的每一个人礼貌地回答:“中国,SA-JIANG。”
这是她的荣耀,曾经想送给一个人的荣耀。
比赛结束后,姜意直接回了国,到京州机场的那天,她接到了陈拙言打来的电话,不是祝贺她,只是冷冰冰地问了句:“你怎么偷偷去参加Senior TT赛了?”
Senior TT赛因为举办场地地形奇特惊险,吸引了大批追求刺激和挑战极限的赛车手,也因此成了圈内伤亡率最高的赛事之一。而陈拙言作为她所在SA赛车队的队长,得知消息的时候差点把车把捏碎了。相比之下,姜意反倒冷静了许多,她只是简单地回了句:“一切都好,不用担心。”
他大概是被气到了,没有再开口,姜意等了一会儿看他没有挂断,就自己结束了通话。退出通话界面后,她才看到在过去的半个月里,有数通未接来电的提示及一堆短信。半个月前她刚到国外,换了临时手机号,加上平时要训练,手机常常处于关机状态。
这些电话、短信大多都是来自陈拙言和SA赛车队的队友。
上了去酒店的车,姜意便一条一条地回着消息,车开到半路遇到红灯停了下来,这个时候她突然抬头往外看了一眼——
巨大的显示屏横置于商场最显眼的地方,屏幕上正在直播某场摇滚演唱会。就在姜意抬头的那一瞬间,镜头拉近,台上主唱的模样清晰地出现在她的眼前,简直避无可避。
主唱的身后是荧光棒聚成的光海,而他微微垂着头抱着一把吉他,正在享受着音乐带来的激情和快乐,薄薄的汗水覆上了他的眉眼。
至情,至性。
他长得十分好看,即便随意地抱着吉他,都充满了十足的野性和桀骜感,手更是漂亮,仿佛天生就是为乐器而生的。在镜头拉近时,他左手手腕上戴着一条有些旧的黑色发筋,显得格外惹眼。
姜意看见他的时候呼吸一窒,心跳猛地乱了起来。
司机也看到了显示屏上弹吉他主唱的歌手,他乐呵呵地提了句:“我家的小姑娘也很喜欢他。”
姜意难得走神,迟钝地“嗯”了一声。
沅辞,音乐圈里一位出道即在巅峰的歌手,有自己的乐队,不只是在摇滚圈,放眼整个音乐圈,都是近几年人气最高的一位歌手。令人艳羡的是,他站上这个旁人难以触及的位置,才花了不过两年的时间。
对于他,姜意原本是很熟悉的。
她闭了下眼,低头看了会儿自己的手,想起离开沅家前的那个夜晚,手腕被他牢牢抓在手心,她懊恼地皱了皱眉。
她觉得……他应该再也不想见到她了。
为了获得参加Senior TT赛的资格,姜意大三的时候办了休学手续,专心进行了两年的高强度训练。而这期间她参加过不少世界各地的比赛,都是为了这次的Senior TT赛做准备,而她也是Senior TT赛历史上第一位夺冠的中国女选手。
所以,这两年,她一直在各地飞来飞去地训练、比赛,很少回京州,偶尔回去几次,也是和赛车队的同伴见一面就走。
她也不敢在这里多待,她怕待的时间长了会遇见沅辞,自己就更不想走了。
现在她夺冠回国,曾经在京州一起训练的队友和SA赛车队的队员都纷纷祝贺她,有人牵头组了个局,给她接风。
热爱摩托车的人比她在京州的好友更先知道消息,她还没来得及和曾经的朋友联系,在酒店才休息了两天,就被拉去参加了饭局。现在是七月初,包厢里的冷气开得很足,姜意靠着沙发看着眼前群魔乱舞的一大群人,有点兴致索然。回到京州后她的状态一直不太好,尤其是今天,总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
一旁的人在玩转酒瓶的游戏,闲聊时一个女生说道:“刚刚我来的时候在走廊上看到一个背影,那肩颈线,绝了!虽然只是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但那大长腿,那窄腰,还有那侧颜,简直是神仙级别的!可惜好像有女朋友了,我看到他手腕上还戴着女朋友的发筋呢。”
“能有多帅?少传播不实消息,我们队长坐在这儿难道还不够艳压群芳吗?”
他们说的队长就是陈拙言,当初大家第一眼看到陈拙言的时候都以为他是来给他们俱乐部做宣传的模特。现在他就坐在姜意的旁边,长腿交叠,半边身子微微倾向姜意,和她低声说着话。
“以后不许再参加这么危险的比赛。”
姜意有些困,桃花眼微微抬了下又敛上,脱口而出道:“才不听。”
她整个人窝在沙发一角,长发松松地散在肩侧,一双眼眸漂亮得不像话,包间内金黄的微光落在她的额前,一晃,像是桃花开了。
在场的人都知道,SA-JIANG在赛场上最擅长极速提速,油门到底、挡位爆表,一旦上场,所有比赛路线都是她征战的沙场。
她赛车方式一向很凶,从不避让,敢逼她车的人,要么引擎咆哮轰鸣被逼停,要么反应不及车损人伤。但她下了场脱了头盔,露出一头长发,便会礼貌地跟前来祝贺的人道谢,看起来温柔极了,和在赛场上时凶悍的样子判若两人。
陈拙言清楚,她赛车时和平时的性格截然不同,赛场下的她对亲近的人十分温柔。
喜欢她的人都觉得她又酷又帅,很难想象她也会发出这种……像是撒娇的语气,尾音落在陈拙言的心头上,软软的。
他刚刚一愣,就听见回过神来的姜意解释道:“那个……咳,我刚刚走神想到了其他的事。队长说的话,我还是会考虑的。”
在她这里,考虑就等于拒绝。陈拙言很了解她,整个赛车队里就数她最倔,想要的就一定要拿回来,谁都说不动。
陈拙言握着啤酒罐的手指下意识收紧了些,想问下她说的“其他的事”是什么事,只是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清醒了些的姜意喝了一点冰水,转头看他还拿着那听啤酒,伸手拿了过来,说:“你不是喝不惯啤酒吗?想喝酒的话我给你调别的。”
原本在唱歌的沈柔听到这话立马拉着周东昀凑过来要酒喝。SA赛车队原本有六个主要成员,一个受伤退役,一个转行从商,现在也就只剩陈拙言、周东昀、沈柔和姜意四个了。他们这么一闹,俱乐部的其他人也跟着想试尝尝姜意调的酒。
姜意也不嫌麻烦,让服务生送来了基酒,芬芳金酒、烈性龙舌兰,还有朗姆酒、威士忌、白兰地等,另配辅料。她习惯自由调酒,尊重每一种味道和口感。
她在专注地调酒,而陈拙言在专注地看着她。沈柔看见了也不敢提,只能和性格跟木头一样闷的周东昀说:“队长真有耐心,能忍这么长时间不表白,如果是我早就等不了了。放长线钓大鱼是这么用的吗?我就不会,富贵险中求才是硬道理。”
沈柔以为他们队长担心会被姜意拒绝,所以才维持现状,试图放长线钓大鱼。
周木头本来不想说话,但还是接了句:“你都知道队长喜欢姜意,那她本人会不知道?”
沈柔困惑地“啊”了一声。
“姜意不知道,只能说明她并不喜欢队长,再说,说不定姜意心里早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呢,所以不会分心去在意别人的感情。蠢!”
被骂蠢的沈柔想杀猪。
姜意赛车一流,调酒也是一流,沈柔最喜欢喝她调的酒,此刻她捧着酒杯幸福满满地说:“我们的SA-JIANG太棒了,我都想嫁了。”
沈柔一向皮,姜意笑了下没接话,把酒杯分出去,然后把最后一杯单独调的酒推给陈拙言,看向他道:“你不能喝太烈的酒,这杯适合你。”
陈拙言接过酒杯时还是不免皱了皱眉,眸色微暗。
姜意一向很关心朋友,他一直都很清楚。但他想要她的眼里只有他一个人,其他的谁也不要管。
SA最稳重淡然的队长,原来也会有这么自私的一面。
聚会到一半时,姜意发现手机落在车上了,和身边的人打了声招呼后,便急急忙忙地跑出去了。这个山庄会所很大,周围环境秀美幽静,私密性也很好。
组局的是俱乐部的一个普通队友,但包场的是陈拙言。其实几年前姜意就跟着人来过这里,来看这里黄昏下的蔷薇。
那时候,她和他都还年少,他抬手摘下了一朵花,丝毫不在意花梗上的刺,拧掉花梗,把剩下的花放在了她手心里。彼时是阴天,可黄昏下蔷薇的颜色像是能染暖这一片花园。姜意抬目看他,他眉梢眼尾的笑意,简直夺人心魂。
重回故地,她有些心不在焉,频频出神,电梯在她面前停了有几秒她才反应过来。低头的时候她先看见的是电梯中那人的手,骨节分明、修长白皙,指甲也被修剪得干干净净,末端圆润,颜色是微微的珊瑚红。
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他连指尖都泛出好看的颜色。
——像他这样。
姜意抬头,猝不及防地撞上了那人的视线。
他的左手腕一直都戴着那根黑色发筋,表情非常冷淡。四目相对,只一眼,她就避开了视线,原本准备要踏进电梯的脚一顿,停在了原地。最后是沅辞的经纪人容久疑惑地问了一句:“不进来吗?”
姜意摇了摇头,下意识地选了一个很蹩脚的理由:“不好意思,我只是路过。”她没想到会突然和沅辞重逢,她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实际上恨不得转头就走……只是在走之前还是想多看他一眼。
她转头就要离开,电梯门刚好在这个时候缓慢地关上,然而有人抬手挡住了门,修长有力的长指泛出青白的颜色。
沅辞出声道:“过来。”
音色极好,低沉,微哑,听起来像是感冒了。
姜意诧异地看向他,目光落进对方黑亮的眼睛里,而他没有其他动作,只是这么静静地看着她,云淡风轻,但抵在电梯门上的手一直没有收回去。站在他身旁的都是京州投资圈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但此刻没有人敢出言询问。
合作商彼此面面相觑,姜意在众人的注视下只好走了进去,站在他身边的时候还有些不明所以,只能说:“我朋友还在等我。”
他只是很轻地“嗯”了一声,再没有开口。
姜意的心忽然就乱了。
她不敢靠近他,担心他讨厌自己,但又想离他再近一点点。
和姜意聚会的包间不同,沅辞带她上了三楼,进入走廊左侧第三间。
也是坐了一会儿后,姜意才从经纪人容久和其他人的谈话中得知,他们是来谈合作的。京州名门圈里的人想要结识沅家的不在少数,当然,和乐坛新星合作是假,认识沅家的少爷才是真。
旁人及大多数粉丝可能都不了解,国内音乐界那个以一场摇滚表演出道的艺人背景有多深。他本就光芒万丈,在这个名门圈里,但凡和他年纪相当的见到他都会喊一声“哥”。而姜意之前就沾了他不少光,算得上是狐假虎威。
她这么一想,没忍住又抬头看了身边的沅辞一眼。
她不清楚他为什么会去当个歌手,他这个人随性桀骜惯了,按理来说不会喜欢这种奉承和虚伪的场合,在这个圈子里纠缠也多,他分明是不喜欢的。这次的合作,都是他的经纪人在谈,他全程没有说过一句话,眉眼间有着淡淡的躁意。
容久偏头看了一眼自家艺人,心中有些了然。
这种场合沅辞其实是不必来的,先前他也从来没有来过,所有合作经他同意后都是由经纪人出面商谈,而这次他突然改变了主意。
席上大家都十分热情,因为姜意是被沅辞带过来的,大家连带着对她也是十分客气。一旁的侍者倒了杯冰酒,刚想递给她的时候,沅辞才开口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换果汁。”
周围的目光顿时汇聚了过来,姜意有些无奈,温声道:“其实……我是可以喝酒的。”沅辞皱了下眉,转头看向她。
周围人屏息,有点捉摸不透他们之间的关系。
但最后他还是同意了,淡淡说了一句:“少喝点,待会儿要回家。”
回家?
姜意愣住,一旁听见这句话的容久也愣了一下,自家祖宗怎么这么不按套路出牌?
席上有个一直注意着姜意的人在这时候说了一句:“这个小姑娘也是艺人吗?感觉好像在哪里看见过。”
沅辞应道:“她是Senior TT的冠军。”
刚刚问话的人也是个爱玩车的,那么一问也只是试探,现在听到沅辞的回应后表情认真了起来,夸赞了一句:“怪不得我觉得眼熟,年纪轻轻的,真是了不起!”
而姜意没想到沅辞居然知道她夺冠的消息。
摩托车赛车圈如此小众,如果不是爱车又或者是特意关注的,怎么可能会知道这个圈子里的事情?姜意刚想问沅辞怎么会知道,放在一旁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跳出一条消息,是聚会上的人问她怎么还没有回来。
她停顿了下,还是没有把话问出口,而是说:“我朋友找我了。”
“朋友?”他的声音很好听,微显低沉,咬字分明,“是这两年认识的?”
她很早以前就在俱乐部练车,这件事沅辞知道,但她后来加入SA代表战队打比赛的事情没有告诉过他。她知道沅辞不喜欢她参加这种危险的比赛,也曾试探地提过一两句。那时候是在射击场,他刚刚结束和别人的对局,取下拾音降噪的耳机垂目看她,空气中子弹出膛的硝烟味仿佛还残留着,而他说:“赛车锦标赛?不可以。”
她当时问:“为什么?”
沅辞那时候并没有回答她,但她其实是知道答案的。如果只是加入俱乐部,和队友在赛场上玩玩,倒也没什么。每一次提速、挂挡、过弯道,每一次贴地飞行,她都会注意分寸。而正式比赛不一样,赛前训练频繁压力大不说,赛况还十分复杂危险,赛场上常常有竞争对手逼车的情况。这几年摩托车赛场上发生意外的例子太多了,平时沅辞再桀骜恣意、离经叛道,也舍不得姜意去参加这么危险的比赛。
他会攀岩,学过射击,也参加过地下拳击的比赛。姜意到现在都还记得那天她瞒着长辈们去地下拳击场看那场比赛的场景。台上气氛热烈,赛况激烈,沅辞的额头上布满了汗珠,他举起手,眼神定定地看向对手的样子,像只勇猛的豹子。
台上的沅辞气场强大,锋芒外露。他的每一招都出其不意,他不讲规则道理,带着很强的攻击性,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危险。可下了台,面对一脸紧张的她时,他却是慵懒温柔的,和台上的他判若两人。
即使戴着拳套,沅辞的手还是受了伤。此时那双手伸向她,揉她发顶的时候却温柔无比。
他说:“我送你奖杯,你要不要?”
鲜衣怒马,年少独有。
而现在,姜意坦诚地说道:“是以前打比赛认识的。”
沅辞没有说话,眉头微皱,显然是不太高兴,她也没有再开口。一顿饭吃得差不多了,合作的问题也谈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些合同上的细节问题,沅辞让经纪人留下继续沟通,自己则带着姜意先离开了。
她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没想明白沅辞现在对她到底是什么看法。姜意想起她离开沅家前,被他明确拒绝的表白。这几年她瞒着他打了许多比赛,他应该是不高兴的,也一定不会喜欢。
“你知不知道那个比赛有多危险?”最后,沅辞在一个拐角处停下,冷声问她。他说的是Senior TT赛,刚刚在席上的时候姜意就知道这件事肯定不会被一言带过。
沅辞一旦生气是很难哄的,她立马认错道:“我错了。”
在聚会上陈拙言也这样责备过她,可那时候她觉得无所谓,但在沅辞这里她认错道歉比谁都快。
“其实比赛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危险,你看,我没有受伤,还得了冠军,沅辞……”
毫无联系的两年里,姜意在心里念过千千万万次他的名字,而今天重逢,这是她第一次喊出他的名字,然而他皱着眉头,一脸躁郁。
他问:“这两年,就没受过一点伤?”
姜意的话猛地止住。
离开沅辞的这两年,她一点伤都没有受,一点苦都没有吃吗?当然不是。国外并没有那么安全,她参加比赛的时候也不是没和人起过冲突。
她第一次拿冠军的时候,还没有什么名气,刚一下场就被好几个人团团围住。
她的格斗本领,每一招、每一式都是沅辞教会她的。沅辞只会前进从不后退,姜意也是。
沅辞没有教她退让,她也学不会。
动手的结果就是有一个人进了医院,而剩下的人进了当地警局,还是陈拙言收到消息,从酒店赶来将她保释出来。
而此时此刻,姜意再一次回忆起这两年发生的事,想说的话憋了又憋,最后只是淡淡地说道:“只受了一点小伤,都是很轻的磕碰。”话音刚落,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是陈拙言打来的,问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姜意看了看身旁神色冷淡的沅辞,估计自己是回不到聚会现场了,抿了下唇,说:“没有。我临时有事要先离开,你跟大家说一声。”
通话结束后姜意犹豫了下,对沅辞说道:“我这几天都有事,没什么时间……”她想起刚刚那个局上沅辞说的,要回家,就紧张不安。那时候她离开京州,除了俱乐部里几个队友知道她去打比赛,她谁都没有告知,包括对她一直照顾有加的沅家长辈。因为她清楚,不论是沅辞还是沅家父母,都不会同意她去参加这种危险性极高的赛车比赛。
沅辞没有理会她的说辞,只是淡淡道:“跟我回沅家。”
姜意还想说什么,沅辞就又说道:“你以为你回来,我爸妈不知道?还是你想让他们以为我们之间有什么,你是因为我才不敢回来?”
他眉眼疏懒,说后半句的时候垂目看着她,姜意下意识地想要反驳:“我没有不敢——”
“那最好。”
沅辞语气平静,不急不缓,让姜意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掉进了对方的圈套。
十五岁时的某个黄昏,姜意在沅家后院初见沅辞,他站在泳池岸边,遥隔光影朝她看过来一眼。
只是平淡的一瞥,却撩拨了她的心。
也是从这一天开始,姜意住进了沅家,却在五年后不告而别,一个人离开京州去了国外参加摩托车锦标赛,那也是她的首秀。
之后她不断参加大大小小的比赛,拿下不少冠军和荣耀,才终于拿到了参加Senior TT赛的资格。她没想过能夺冠,也更没想过回京州后,她能回沅家。
准确地来说,她不敢想。
即使现在沅辞好像已经原谅了她,甚至可能不记得那天的事了,她还是只言片语都不敢提起。
今天姜意是自己开车来山庄会所的,这几年她拿了不少奖金,这辆车也是俱乐部出资以她的名义买的。毕竟,自从首秀开始,她代表SA打比赛,赢得的荣誉数不胜数,算得上是俱乐部的摇钱树了。
而从山庄会所回沅家是沅辞开的她的车,姜意原本没觉得有什么问题,直到车子发动,车载音乐跟着响起来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
车上放着的是沅辞的清唱,伴着吉他声。
姜意一僵,都来不及注意沅辞的神色,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就要关掉车载音乐的时候,沅辞按住了她的手。
音响里他刚好唱到那一句:至此,我十二万分地爱你。
姜意的心蓦地一跳,紧接着沅辞的声音淡淡地响起:“你在听我的歌?”嗓音微低,声色慵懒动人。
那句“我十二万分地爱你”惹得姜意心慌意乱。她认识沅辞这么多年,不可能听不出他藏在歌词里的喜欢,像沅辞这般冷静自持的人,是有多喜欢,才会藏不住爱意?
此刻姜意的手还是被他牢牢地按在中控屏幕上,指尖的温度冰冷得过分,一如她慢慢沉下去的心。姜意抬头迎上沅辞的视线,他眸色漆黑,眼睛深邃而漂亮,让姜意猜不出他在想些什么,抿了下唇也只是“嗯”了一声。
而沅辞什么都没有说,听到她的回答后就松开了手,开车驶出了山庄会所。姜意看向窗外,皱紧了眉,思绪乱得很。
她一直都在听他的歌。
他站在万丈光芒里,而她避无可避。
沅宅在十二云栖,这里曾经是皇家园林中心,历史文化色彩十分浓重。回到了沅家,姜意站在空无一人的别墅客厅里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叔叔阿姨不在家吗?”
沅辞从她后面走进客厅,看着她“嗯”了一声。可能姜意本人都没有意识到,在沅家她是很放松的,即使两年没有回来,她对这里还是有熟悉感的。
原本以为要见叔叔阿姨的姜意迟疑了一下,说道:“那我还是等叔叔阿姨回来了,再过来吧。”在山庄会所遇见沅辞本来就在姜意的意料之外,更别说稀里糊涂地跟着他回沅家,她这么说着转身就要走时,沅辞开口道:“他们明早回来。”
“我可以明早再过来。”
沅宅的阿姨晚上不住在这里,这么大的别墅就她和沅辞两个人,她肯定会胡思乱想。短短一个下午发生了太多事,姜意没空整理思绪,心跳声扑通扑通的,满脑子想的都是两年前的时候,在沅家她一个人哭了一晚上的糟糕画面。
最主要是她很少哭,从小到大哭的次数屈指可数,没什么经验,即便再难过也不敢发出声音。
“不用,你今晚先住在这里。”
“我行李什么的都在酒店,得回去拿一下。”
“你房间里什么都有。”沅辞解开了袖口,并没有抬头看她,“至于行李我可以让人现在就过去取。”
姜意站了一会儿,意识到自己会的很多东西都是沅辞教的,她根本反驳不了他,只好一个人生着闷气上了楼,进了她在沅家的房间。二楼的卧室只有两间,一间是她的,另一间是沅辞的。
房间里的东西都没有变化,窗台上的仙人掌和多肉也被照顾得很好,应该是阿姨经常来打扫通风。俱乐部经理在这时候给她打了电话,说是过几天有个杂志拍摄和采访活动。
姜意表示知道了,结束通话后坐在沙发上看手机微信群里的消息,几个小时过去,俱乐部成员群的群消息已经翻了好几页。
很多人给她私发了消息,姜意回复了几个比较重要的人后,陈拙言刚好发来消息:公寓租下来了,在你大学附近。你是打算九月初复学吗?
现在是七月中旬,八月底办复学手续,九月初复学也差不多可以了。
姜意回复:嗯,麻烦队长了。
陈拙言:需不需要我陪你?你一个人拿行李可能不太方便。
姜意婉拒了。
行李多她可以多拿几次,俱乐部最近人员变动比较大,他作为SA的队长这段时间并没有多少空闲时间,更何况姜意听说他有退役的打算。
想到这里,姜意直接问出了口,陈拙言一时没有回复,大概几分钟后才打了电话过来。
“姜意,我不会这么快退役。”
他大概是在室外,姜意听到了风声。她没有多在意,而是说道:“早点退役也是好的,毕竟陈家那边是不会同意你一直玩车的。”
陈拙言是SA车队的队长,也是俱乐部最大赞助商陈家的二少爷,只不过这件事只有俱乐部少数几个人知道。
“你呢?”
他说的是退役这件事,当初姜意是休学去打的比赛,现在决定复学,重心转移到学业上,赛车大概是要被放在一边的。
“大学毕业前我就会退役,那之后也会退出俱乐部。”这两年她世界各地到处跑,参加过很多比赛拿了很多奖项,但也发生过意外。她从车上摔下来就不止一次,打职业赛其实并不适合她。一开始她只是要积累荣誉,换来去参加Senior TT赛的资格,现在实现了愿望,以后就不再打职业赛了。
在那之后可能会去当解说员,也可能会在学业结束后去当图书管理员,从事一份比较闲散轻松的工作。
“你准备退役的时候,跟我说一声。”
“好。”
结束通话之后,她房间的门被敲响了。姜意走过去开门,沅辞站在门外,让她下楼吃夜宵,说阿姨熬了些粥。
今天一整个下午姜意除了喝了点酒,几乎什么都没有吃。听到有夜宵,她踩着拖鞋就想下楼,走出几步回头看还在原地的沅辞,问道:“你不一起吗?”
沅辞淡淡道:“胃口不好。”
然后他转身去了音乐室,门开合的那一瞬间,姜意看到了一整面墙的黑白字符。沅辞精通密码学,而她并不了解这些,只看了一眼就下了楼。
这个阿姨不是两年前在沅家工作的那个,但可能从沈阿姨沅叔叔那里听说过她,刚一见面就叫出了她名字。
“阿姨好。”
阿姨笑着叫她意意小姐,让她过来趁热喝一碗粥,姜意乖巧地坐到桌边。
海鲜蔬菜粥很鲜,姜意忍不住多吃了一点。她回头看了楼上一眼,有些犹豫要不要给沅辞也盛一碗,一旁的阿姨道:“意意小姐,麻烦你待会儿上去提醒一下少爷记得吃药,再不吃药,又该睡不着了。”
姜意愕然道:“什么药?”
“安神药,这两年少爷睡得不太好,有时候在音乐室里一待就是一整晚。看医生也起不了什么作用。”阿姨不住在沅家,提醒完就收拾东西回家了。
姜意一边想着安神药的事,一边不知不觉地就走到那间音乐室门外。音乐室的隔音效果很好,她听不到里面的声音,只能通过门缝里透出的斑驳灯光得知他还在里面。
姜意一直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进入音乐圈,以姜意对他的了解,他并没有多喜欢音乐。姜意曾经在网上看到过一条关于他的评论:我之前一直认为,摇滚是一场欲望的表达,在炸裂的音乐背景里,被欢呼和激情包裹。可在沅辞这里,他就是欲望本身。
不敬畏规则,不沉迷于胜负。
姜意在音乐室门口站了好几分钟,才敲了下门。
半分钟后门被打开,他站在门边,音乐室里的灯璀璨明亮,一时之间分不清是他眉目更出众,还是灯光更璀璨。
“有事?”
姜意点了点头,看着他问道:“听说这两年你的睡眠一直不太好,是……怎么回事?”会是因为我吗?这一句,她没有问出口。
沅辞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没有回答她,只是淡淡地出声问道:“这很重要?”
姜意的心一提,止住了原本要说的话,故作平静地说道:“其实你不用自责,我当初也不是因为你拒绝了我才离开沅家的。”
沅辞反问:“那你知道我为什么拒绝你吗?”
为什么拒绝?不就是因为不喜欢她吗?姜意咬了下唇,没再继续这个尴尬的话题,而是说:“那你现在要吃药吗?我去给你倒杯水。”
她心跳得很快,沉闷的感觉只增不减,满脑子想的都是那天在沅辞的房间里她向他告白的场景。是她一时冲动,贪求的东西太多,所以才会在被拒绝的那一刻乱了心神,连补救的办法都没有。
“不用了,药物对我不起任何作用。”
药物成瘾这种事就好像不会发生在沅辞身上一样,不仅成不了瘾,他的抗药性也远比常人高出很多。
而罪魁祸首就是她。
回到沅家的第一天姜意很晚才睡,只睡了四五个小时,她醒得很早,洗漱完下楼时发现已经有人在客厅了。
沅争和沈苏绾原定下午的飞机,在知道姜意回来后换了更早的航班,半夜就坐飞机回来了。到家的时候才六点多,因为不想吵醒她,他们就在客厅等了一个小时。
姜意下楼的时候沈苏绾像是刚哭过,抬眸看到她的时候,眼眶很快就又红了,上前轻轻地把她拉到身边坐下。
虽然姜意只是因为二叔的原因住在沅家,可沈苏绾和沅争一直都把她当作亲生女儿来照顾。姜意有点愧疚,那时候的不告而别是真的伤了两位长辈的心,可她没有办法,如果他们知道她是要去参加赛车比赛,那说什么都不会同意她去的。
在客厅沙发上,沅争说道:“意意,我和你绾姨想将你的户口迁进沅家。”
沈苏绾也说:“我之前一直在想,是不是沅家让你没有归属感,你待在这里很不自在,不想打扰我们才要离开?意意,我很喜欢你,我很希望你能是我的女儿。”
将户口迁进沅家,成为真正的沅家人,然后和沅辞当兄妹吗?
姜意整个人都僵住了,然而她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开口,刚下楼的沅辞皱着眉快速道:“不可能。”
他看了姜意一眼,姜意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连忙解释道:“我父母和二叔都不在了,现在姜家就只有我一个人,我不能再离开了。”
她父母是因为一场车祸离世的,此后她的监护人就变成了二叔姜白,但后来姜白也意外离世,姜家就只剩下姜意一个人了。
沅争和沈苏绾有些遗憾,但很快就又岔开了话题,问起了姜意这两年的生活。姜意不想再骗他们,主动坦白自己这两年是去打比赛了。
听完后,沅争和沈苏绾的神色都不太好了,但更多的是心疼。沈苏绾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发顶,有些无可奈何,却也没有责怪她。
但姜意感觉更愧疚了。
姜白年轻的时候曾是车坛上赫赫有名的职业车手,但后来因为要照顾她,就选择了退居幕后。他为了姜意搁浅了自己热爱的事业。后来姜意知道了姜白一直以来的遗憾,那年正逢日本铃鹿八小时耐力赛即将举行,于是就劝姜白回到赛场上。
摩托车比赛是姜白一生的事业,更是热爱与梦想。
沅家和姜家是世交,后来因为事业发展,姜家举家搬去了京州。因为拗不过姜意劝他去比赛的想法,姜白深思熟虑后决定把姜意带回京州拜托沅家照顾她。
但是姜白最后还是没能前往日本铃鹿参加比赛,训练场上他驾驶的摩托车爆炸,当场车毁人亡。
之后转眼就是五年过去了。
姜意与姜白相见的最后一面,他说:等叔叔夺冠回来,就把奖杯送给你。
那是他的热爱和荣耀,也是他的梦想和坚守。
为此,姜意耿耿于怀许多年。
陈拙言曾经说她是天才型选手,天资卓越。其实不是的,只是因为她心怀愧疚,所以每次上场都不顾一切,只想赢。
下午的时候,姜意去了趟俱乐部,俱乐部老板和经理都在等她。
俱乐部老板想跟她签长期合同,只要她代表俱乐部参赛,俱乐部就会提供各方面的赞助。姜意拒绝了,说:“我记得我当初加入SA的时候就说过,我进的是SA,不是什么俱乐部,也不想签什么合同。”
在姜白转为幕后的那段时间,她常常跟着姜白来训练场,她很有天赋,也是因为这样,她后来加入SA的时候,俱乐部给了她很多优待和特权。
她很冷静,反观俱乐部老板的脸色却不是很好看,经理在一旁打圆场:“姜意啊,你在俱乐部这么久,也知道我们俱乐部的待遇一向很好,你要不还是先看看合同?”
姜意能理解俱乐部老板想要跟她签合同的急切心情,她作为第一个在Senior TT赛上夺冠的中国选手,短短一个月里就有无数国内外的摩托车俱乐部向她抛出橄榄枝。但那场比赛,冠军不应该是她的,有个英国车手远远领先于她,但因为求胜心切,操作失当发生了意外,不得不提前终止了比赛。
赛道只有两车道宽,公路赛道的边上不是民房就是悬崖,在这里几乎每年都有事故发生。
“那场比赛我并不是名副其实的冠军。”姜意还是拒绝了俱乐部的签约要求,直接承诺道,“而我也不会加入其他俱乐部,经理放心。”
何止是不会加入其他俱乐部,她已经打算退役了。
离开会议室,姜意刚出门就碰见了陈拙言,他问:“他们想让你签合同?”
她点点头,没有隐瞒:“我拒绝了,还是想早点退役。”
“他们把你当摇钱树,你拒绝是对的。”陈拙言停顿了一下,语气认真地说,“就我私心而言,意外那么多,我也不想你再上赛场了。”
姜意眨了下眼,笑着说:“那队长也要早点退役。”她边看时间边和陈拙言一起进了电梯,也是这时候她才反应过来,陈拙言应该是特意在会议室外等她的。
姜白是在她住进沅家刚半年的时候出的事,也是当年年底,她加入了SA,开始瞒着沅辞打比赛。陈拙言和她认识也有好几年了,知道姜白是她的二叔,也知道她父母很早就离世了,但并不清楚这几年她住在哪里,一直以为她还有其他亲人。
电梯里,陈拙言问道:“你是打算这段时间先住在亲戚家里,等开学了再搬去公寓?”
“可能过几天就会搬过去,一直打扰他们也不太好。”尤其是打扰沅辞。
姜意有些走神地想,这几年她是不是给沅辞带来了很多困扰?沅辞不讨厌她,可也不喜欢她。只是因为她住在沅家,所以他才对她特别照顾、格外纵容,然而这一切在她的告白之后就被打乱了。
她很懊恼,可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如果不能和他在一起,那界限分明一点也好。他不喜欢她,留在他身边也是自欺欺人。
姜意在沅家住了三五天,想等一个合适的机会跟沅家长辈说一下自己要搬出去的想法。只是这几天每当她要开口时,面对沈苏绾关心的神情,她总是说不出口。
姜意难得迟疑犹豫,行李都没有收拾出来还放在门边,想着自己要怎么开口才不会伤沅家长辈的心。
说她平日早出晚归,怕影响到他们的作息时间?可沅家家大业大,这点几乎不用考虑。或者是开学了学业繁忙,她住在学校附近的公寓可能会更方便一点?可之前沈苏绾就提过,可以让司机专门接送她。
姜意后悔自己当初学理不学文,语言表达能力差得要命。
这一天俱乐部没什么事,沅争带着沈苏绾去外省出席一个重要的会议,好几天都不会回来,而沅辞这两天去了美国,阿姨也不在,整个沅宅只有姜意一个人。她索性从早上睡到了傍晚,中间就喝了杯牛奶,傍晚醒来后洗了个澡,湿着长发出了浴室。
她洗完澡有不穿拖鞋的习惯,脚踩在深色的地毯上留下浅浅的水印。她去阳台落地窗那边吹头发,吹风筒温热的风带着噪声,以至于她没有听见沅辞回来的动静。
他回到二楼,在路过姜意的房间时停了下来。
她在房间外的阳台上吹头发,门只是半掩着,而那个从酒店带过来的行李就放在门边,没有丝毫打开整理过的痕迹。
姜意根本就没有在这里长住的打算。
沅辞眸光瞬间沉了下来。
另一边,吹风筒的声音依然响着,她注意到动静的时候,沅辞已经走到了身边。她刚放下吹风筒转过头来,就被他扣住手腕从小凳子上拉了起来。
“沅辞?”
姜意只来得及叫一声他的名字,而后就被抵在了阳台栏杆旁,下一秒他弯下腰吻上了她的唇,带着十足的掠夺意味。他一只手按住她的后脖颈,加重了这个吻,从唇珠到齿关,像是警告似的,他轻轻地咬了她。
姜意的心突突地跳,章法全乱,她手足无措,连想推开他的手都是软的。
落地窗的纱帘被风高高吹起,最后落在身上。姜意抬头,见到的是薄而朦胧的纱帘,还有沅辞微拧的眉,眸光是冷的。
她心跳节奏骤乱。
一面是天上人间,一面是万丈深渊。
姜意听见沅辞声音沙哑低沉地问她:“你根本就没打算住下来?”
“我毕竟不是沅家人,而且我住在学校附近会更方便……”
姜意试图解释,但沅辞冰冷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你现在搬出沅家,是想让我爸妈知道两年前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声色平静,垂眸看着她,眼尾眉梢沾染着黄昏的光。而姜意呼吸一窒,微微仰着脸迎上他的视线,细白的手指揪紧了沅辞腰侧的衣服,表情有显而易见的慌乱。
两年前,他们之间不只是告白。
而是像刚刚一样,他们接了吻。
彼时她刚上大三,一个人办完了休学手续,然后去图书馆还之前借的书。沅辞来找她,她正准备出图书馆,结果在某排书架后无意看见有情侣在接吻,吓了一跳,尴尬又慌乱。
然而她转身没走几步远,就看见了沅辞,瞬间面红耳赤,更紧张了。
沅辞问她怎么了,她支支吾吾的,半晌后也只是含糊其词地说:“那边有人……”
姜意有些不敢直视沅辞的眼睛,因为刚刚那个男生的侧脸有一点像他。她明艳又漂亮,可很少会露出这样无措的表情,又乖又甜,连声音都是轻软的。
沅辞心头一跳,而后挑唇笑了一下,低头在她唇边落下一个吻,借着书架的遮挡和光的暗影。他声色带笑,又低又哑,仿佛漫不经心、恣意又惑人:“是这样?”
姜意瞬间就不知道手脚该往哪里摆了,心跳声骤然放大。沅辞看了她一会儿,见她彻底惊慌失措起来,才决定不逗她了。
“别咬了,会留齿痕。”
他低笑出声,伸手点了点她绯红的脸颊。
姜意羞恼,抬眸想很凶地瞪他一眼,结果撞进他含笑的眼睛里,他微微挑起嘴角,眉梢眼尾都是笑意,带着匪气,却又有着道不明的宠溺。
他的漫不经心,却轻易打乱了她的方寸。
就如同此时此刻,姜意不明白,沅辞是一时情迷才吻自己的,还是也有一点喜欢自己的?可后面这一点,她根本不敢想。
姜意让步了。
她读的大学是京州名校,离十二云栖很远,开学后估计只能周末回来。而学校附近的那套公寓她还是打算继续租着,毕竟是个休息的地方,学业繁忙的时候在学校和十二云栖之间来回跑也很麻烦。
这样的话……她和沅辞应该不会有多少交集,而且他作为一个歌手,行程应该很满,就算在沅家,他们见面的次数也不会很多。
姜意这几天也忙,俱乐部给她安排了个杂志采访活动,包括拍摄。俱乐部买了一批新的重型摩托车,她在训练场试了下手,开了一圈,下场的时候杂志社的人刚好也到了。
她换下赛车服去了采访地点,杂志工作人员看见她都有些兴奋。Senior TT赛成名已久,而姜意是首位夺得Senior TT赛冠军的中国人,更何况她的长相实在漂亮,笑时桃花眼微弯,明艳动人。
“你们好。”她先打了招呼,杂志社的工作人员对她的好感度瞬间就噌噌噌地上去了,主要是气质和举止都很加分。
拍摄安排在采访之后,采访内容也主要是有关比赛的一些常规问题,其中包括:“SA-JIANG是抱着什么目的参加的Senior TT赛?有想过夺冠的可能吗?”
“我的叔叔是一位很优秀的赛车手,Senior TT赛是很多职业赛车手的梦想,也是他的。”姜意没说自己的梦想也是Senior TT赛,而是回答了下一个问题,“至于夺冠,那是最好的结果。”
采访很快就结束了,接下来是拍摄。
拍摄场地在一个中式四合院,陈拙言和沈柔也来了。陈拙言是SA车队队长,采访的时候他就在,沈柔则是一早就想来这个四合院,顺路过来的。
化妆师给姜意上妆的时候,她的脸不能动,就看着沈柔双手背在身后,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站在一面古典风格的屏风前,感慨道:“王公贵族啊,我什么时候才能一夜暴富过上这样的生活啊?啧,明天就去算下命。”
姜意没忍住笑,将视线移回化妆镜前。化妆师压低了声音跟她说:“哎,那个是你们车队队长吗?好帅啊,让人想到那个什么词,禁欲清冷系帅哥?这样的男人对喜欢的人一定很温柔吧。”
姜意想了想,陈拙言平时话少,有时候看起来冷冰冰的,确实还挺禁欲的。至于对喜欢的人温柔……这是本能吧?而且不论对谁都如此。
化妆师还说:“他有女朋友吗?真的好让人心动啊。”她也没想要姜意回答的意思,自顾自地聊着天,接着提起了自己的初恋,无比怀念,连声音都不自觉地轻了起来,到最后快化完妆了,问她:“姜小姐有没有喜欢的人,什么类型的啊?”
“那个人……万众瞩目。”姜意停顿了下,又道,“年少的时候看一眼,就很难逃得过。”
像那句歌词一样:初初见你,人群中独自美丽。
姜意想,她还真的逃不过,即使再来一次,结局也还是这样。
在拍摄中场休息的时候,姜意收到一条沅辞发来的消息:“在哪儿?”
今天下午沅争和沈苏绾从外省回来,就算有公事,她也不好晚归,毕竟她有不告而别的“前科”。沈苏绾不在沅家的这几天,几乎是一天一通电话,话一些家常,倒也挺温馨的。
沈苏绾是真的很喜欢姜意,虽然她对姜意两年前不告而别的事只字不提,但姜意感觉得出来,她是很伤心的。大概是沈苏绾觉得自己对她的关心和照顾不够,她才会偷偷跑出去不回来。
这么想想,姜意觉得自己有点小没良心。
她回复沅辞:“东区这边的四合院。”
沅辞知道她今天要接受杂志社的采访。
摄影师调整好镜头后,和灯光师交流了下,说可以开始拍摄了。这一场拍摄到下午三点才结束,姜意拿回手机时才看见三十分钟前沅辞的回复:“我在巷子后面等你。”
姜意换下服装,和大家打了声招呼就匆匆离开了。四合院外有一条巷子,一辆保姆车停在巷尾,姜意过去的时候就看见沅辞的经纪人容久在车外抽烟。
容久看见她,指了指车上,说:“他等你很久了,难得见这个祖宗有这么好的耐性。”
姜意点头示意了下,上了车。
保姆车里只有司机和沅辞,后者靠着椅背闭目养神,听到车门打开的动静,眉头轻皱了一下,才睁开双眸。
“拍摄结束了?”
保姆车就这么大,她要是坐远了未免显得太刻意,索性坐在了他对面,回答道:“嗯,刚结束。”
像演戏一样,她压着性子,在他面前扮演一副温和安静的模样,不敢张扬,更不敢像以前那样借着他的名头在京州名门圈里狐假虎威。
姜意低着头,视线落在了他手腕上那根黑色发筋上。她记不太清楚沅辞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戴这根黑色发筋的,可能是她离开沅家前,也可能是之后,这根发筋的意义显然是不同寻常的,但她现在不好多问。
保姆车外的容久抽完了烟,散了会儿味道就上车了,他坐在副驾驶座上,问沅辞:“接下来去哪儿?”
沅辞说了个酒楼的名字,这地方离东区有点远,不堵车的话也要一个小时。
姜意问:“不去接叔叔阿姨吗?”
“飞机晚点,他们约了人,让我们先过去招待一下。”沅辞解释,视线落在她脸上,“化妆了?”
她点点头。最后一场拍摄妆化得有些浓,她怕他等久了,妆都没来得及卸。她正要问这样的妆容见叔叔阿姨的朋友是不是不太好,要不要卸掉的时候,沅辞探过身来,指尖点了点她的眼尾,低声道:“这里有点花了。”
姜意眼睫微颤,说:“那我卸掉吧。”
“不用,很好看。”沅辞说,她眼尾有一点红晕,有些像在哭。但其实除了姜白意外离世的那天,沅辞再没见她哭过。
她脾气倔,骨子也硬……这点有时候挺好,有时候又很让人头疼。
沅辞拿她挺没办法的。
到了酒楼门口,沅辞戴好口罩和帽子后才下车,以防万一,他给姜意也戴上了口罩,指腹摩挲过她耳后,有点烫。
下车之前,容久提醒沅辞:“明早飞海市,要忙个十几天,八点我去半岛公寓接你。”
“不用,我最近住十二云栖。”
容久有些意外,本想问什么,但看了一旁整理口罩的姜意一眼,没有问。也是容久这么一提醒,姜意才知道沅辞先前不住在沅宅。
进了酒楼,电梯里就他们两个,姜意问:“你之前没住在家里?”
沅辞没摘口罩,声音更加低沉:“前段时间忙,住在外面方便些。”
姜意抿了抿唇,觉得这个理由合情合理,但她就是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又说不上来。她想了想,中规中矩地说道:“辛苦了。”
他垂眸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你不惹我生气就好。”
姜意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哪里敢惹他生气?
姜意转过脸不再看他,看着电梯数字跳跳跳,希望快点到。只是事与愿违,电梯刚上一层就停了,从外面走进来一行人,有男有女,差不多快把电梯空间占满了。
每个楼层都被按了个遍,而电梯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故障,在上升的过程中突然停住不动了。
有人按了紧急按钮,呼叫了控制室,值班的人很快就赶了过来,但修好电梯还需要再等一会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
姜意站在沅辞的对角位置,往他那边看了一眼,他站在角落低着头,姜意几乎能想象得到他皱眉时的表情。他不太喜欢和陌生人近距离接触,而现在又是公众人物,被认出来麻烦也不小。
她心里叹气,和身前人说了声“借过”,走到他跟前,低声道:“换个位置,我站在里面,你背对着他们。”
沅辞照做了,一只手微屈着抵在她身后的电梯壁上,弯腰低头,姜意一抬头就能看清他深眸里的自己。
电梯里的其他人在聊天,可能是氛围太好,姜意没忍住问他:“你明天要去海市吗?”
沅辞“嗯”了一声,长指压上她的发顶揉了下,道:“要出席那边一个展览,你想去?”
姜意立马摇摇头,说:“大学马上开学了,我要准备一下,回校报到。”
她是刚上大三休的学,现在回去也是从大三开始重新读,再过两年就要毕业了。她上的大学也是沅辞的母校,不过他只读了第一年,剩下三年去了国外私立大学学习。
“回校那天,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了,我一个人可以。”姜意不想再麻烦沅辞,连忙拒绝。况且以他现在的身份也不方便出现在大众面前。
沅辞皱了下眉,没有再开口。
好在电梯很快就被修好了,重新恢复运行。
虽然两个人在电梯里耽搁了一段时间,但好在时间还早,姜意便跟着沅辞在屋子里等客人。直到外面有人推门进来,姜意才知道,沅家人约的是她死对头一家。
准确地来说,这个‘死对头’是单方面的,主要是对方喜欢找她麻烦。沅家先前住在大院里,后来才搬到十二云栖,姜意跟着沅争回去过一次,不知道怎么回事招惹到了贺沉山。一开始还相安无事,直到关系再走近了一点,问题就出来了。
京州名门子弟多,阶层分明,矜贵傲气、自恃背景的人不在少数,这样就导致几乎没有谁在这个圈子里可以说一不二,但沅辞是个意外。东富西贵,京州沅家在“贵”字头上,但这倒是其次,主要是沅辞这个人——没人招惹得起。
他根本不讲规则,在某些时候更是离经叛道得厉害。
如果旁人对他只是畏惧,那也不算什么,让姜意觉得最不可思议的是,几乎没人对他有异议,不管他提什么,他们都无条件地相信并且听从。
这人人格魅力强到不行。
而这个贺沉山貌似就是沅辞的脑残粉,大概是看不惯她借着沅辞的名头狐假虎威,所以十分热衷于找她的不痛快。又或者还有一个原因,京州几大高中经常有联赛,姜意物理很好,常常代表学校去参加竞赛,每次竞赛她都能遇见贺沉山,而且她永远都是第一名,贺沉山永远第二。
每次公布结果,贺沉山都是阴沉着脸,恨不得活吃了姜意,显得十分不成熟。
后来到了大学,有一场全国比赛,姜意也参加了,对手还是贺沉山,结果是他们并列第二,这下贺沉山更生气了。
此时此刻,姜意跟贺家长辈问了好,贺阿姨只稍微夸了她几句,贺沉山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了。只是因为沅辞在,他才忍住没发火,而是问了一句:“哥,你怎么把她带过来了?”
贺阿姨立马教育了他一句:“你这孩子是怎么说话的?”
“不是,我怎么了?我是你捡来的,她才是亲生的啊?”
姜意没忍住,弯唇笑了下,然而一转头就看见沅辞站在窗边漫不经心地看着这边。她走过去,轻声问:“你怎么不说话?”
他早就摘了口罩和帽子,漆黑的发丝有些乱,不说话的时候整个人看起来冷淡又一身匪气。
姜意停顿了下,又问:“我做错了什么吗?”
“没有。”沅辞看她,低声道,“欺负贺沉山,很开心?”
贺家人正在一边,由贺叔叔和贺阿姨轮流批评贺沉山,姜意往那边看了一眼,就被眼尖的贺沉山发现了,并被瞪了一眼。
“是啊,”姜意说,“谁让他一直找我麻烦。”
她很坦诚,正在想着沅辞会不会觉得她很小气的时候,没想到沅辞会说这么一句:“那就再欺负一点。”
姜意愣了一瞬,随后某种不知名的情绪疯狂涌了上来。
姜意觉得,自己和贺沉山大概是真的是冤家路窄。她只是出去洗个手,就被尾随其后的贺沉山给堵住了。她打量了下贺沉山的脸色,以为他又是来找麻烦的,开口道:“现在在外面,动手的话不太方便,你要不要换个方式?”
“谁要和你打架?”贺沉山冷哼了下,怪凶的,嫌弃又厌恶地看着她,“你怎么还敢回来?说离开就离开,你到底把辞哥放在哪里?”
贺沉山这一通指责下来,姜意也冷了神色,道:“你什么意思?”
贺沉山愤愤不平道:“你知不知道你走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那时候不告而别,沅辞陷入失眠,连着五天没睡好,却在第六天的时候去参加了极限攀岩。他是业余攀岩选手里速度最快的,但他到最高点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取下了安全锁,就那么徒手攀登,完全不考虑自身安危。
姜意整个人僵在原地。
贺沉山还在指责她,可她突然像是耳鸣了,听不清他说的话,满脑子都是他那句“他取下了安全锁”,她浑身发冷,胸口发闷。
她一个字都反驳不了贺沉山,甚至听不清他指责的话,思绪乱成了一团,似乎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雪崩的声音,耳鸣不止。
说着说着,贺沉山停了下来,迟钝如他也感觉到了姜意的状态好像不太对劲,他怔了下,道:“姜意?”
“姜意!”
沅辞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她发着愣站在墙边,表情迷茫又无措,让沅辞心惊了一下。他上前拉住了她的手,发现她的手心冰得过分,神情微变,抬目看向贺沉山,问道:“你跟她说了什么?”
他少有这样冷厉的时刻,贺沉山青白着脸没敢开口,气氛僵持的时候,耳鸣渐消的姜意揉了下耳朵,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他没说什么……我们回去吧。”
她看起来与平时没有什么不同,谁都没看,转身先往回走,只是没几步就被沅辞重新扣住了手腕。他声音低沉,让人感觉到无形的压力:“姜意,说实话。”
她固执地不想提这件事,道:“我们回去再说,好不好?”
沅辞拒绝了她:“不可以。”
姜意欲言又止,纠结到最后索性破罐子破摔。
“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姜意胸口起伏,闷得慌,耳鸣感还在,耳边像是蒙了层水雾,让她依然有些听不清周围的声音,她问道:“因为我回来,你不开心,是不是?”
贺沉山说的每一个字都刺在她的耳边,让她一遍遍地思考真假,一遍遍回想和沅辞重逢后他的神情与态度。
她选择回京州,对于他来说是不是一个天大的烦恼?
沅辞拧紧了眉,否认道:“没有。”
他还否认!
他一点都不坦诚!一直想要靠近他的是自己,一直不得不躲开的也是自己!
“那你为什么要这样?我是对不起你,我不告而别,我错了……我不知道你会自责失眠,我不知道,如果我知道……”姜意咬着牙,被压抑了很久的郁闷一下子爆发出来,眼眶都是酸的,“你不要不高兴好不好?沅辞,我不知道会这样……”
她红着眼尾,生沅辞的气,更多的是气自己。
他怎么能解开安全锁?
她又凭什么让他因为自己的离开而内疚自责?
沅辞意识到她情绪不对劲,上前几步,捧着她的脸。
“意意,”自从她回到京州,沅辞是第一次这么叫她,让她感觉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当年最初的时候,他说,“我没有不高兴,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那你笑一下啊,为什么自从我回来,你就没有笑过?”姜意伸手拽住了他的袖口,声音里带着乞求,看向他的眼眸里落满了水光,“沅辞,你笑一下好不好?”
沅辞愣住了。
几步之外的贺沉山更是不敢开口。
而姜意所有的负面情绪都暴发了出来,从回到京州的那一刻起,她的噩梦从来就没有消失过。
今夜想梦见他,今夜却失了眠。
看见沅辞愣住的时候,姜意就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她不该这么冲动。她闭了闭眼,松开拽着他袖口的手道:“我不该说这些……”
“意意。”他叫她的名字,“我们先回去。”
姜意迟疑了下,点了点头。她也清楚自己现在状态不对,回到席上也只会出错,还好沅争和沈苏绾已经下了飞机,马上就到酒楼了。
只是沅辞并没有带她回十二云栖,而是去了离这里比较近的半岛公寓,一梯一户,他们上来的时候没有遇到其他人。
进客厅,沅辞让姜意先坐,他去倒了杯水给她,回来的时候就见她窝在沙发边上,抱着膝盖,大概是先前情绪波动太大,又忙了一个下午,有些没精神。
接过沅辞递来的水后,她低着头一口一口很慢地喝着,眼圈还是有些红,不知道是妆的缘故还是其他原因。
“意意。”
他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她很久才反应过来,微微仰着头看着站着的他,眼里是清晰的一片水光。
她以为离开沅家两年,她的心不会再这么软弱,她也不会因为他的三言两语就方寸全乱……可时至今日,她知道自己错了。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一味地沉默。
还好,他还有话说:“我没有不高兴,你能回来,我很开心。”他停顿了下,在姜意面前半蹲下来,一只手抚上她的侧脸,指尖在耳后,缱绻温柔。
“我只是患得患失,怕你还会离开。”
最后,他轻笑一声,像是自嘲。姜意摇摇头,很认真地承诺道:“我不会再不告而别了,真的不会了。”
“错了,”沅辞说,“我的意思是,你不能离开我身边。”
姜意愣了一下,心中有些动摇,道:“可你有工作,我不可能一直都在你身边……”在这一个瞬间,她甚至想直接答应他。
沅辞轻微地弯了下唇,声音低柔,宠溺万分:“嗯,所以我的失眠大概一直都不会好了。”
姜意哑然,皱了下眉,半晌后她轻轻地问他:“那我要怎么做?”
“你什么都不用做。今晚先住在这里,好不好?我待会儿给爸妈打电话。”
“不回十二云栖吗?”
沅辞站起身,看她,身形遮住了大半的光线。背后是落地窗,公寓外万家灯火、银河闪亮,他弯唇,耐心地解释道:“你在这里,我才不会失眠。”
次日,沅辞就飞去了海市。
姜意在主卧睡了一夜,沅辞则是睡在书房,第二天他很早就离开了,姜意只来得及见他一面。彼时她刚醒,走出主卧的时候沅辞在玄关口正准备离开,看见她时,停下了动作。
沅辞没开口,姜意自然地朝他走了过去,问道:“你要走了?”
她下意识地对沅辞表现出了依赖,经过昨天晚上,有些事已经悄然发生改变。她不会再想着躲他,她和沅辞能保持之前的关系就已经很好了。
沅辞不清楚她的想法,“嗯”了一声后,道:“早餐和钥匙都在桌上,你要是困就再睡一会儿。”
姜意本来是有些困的,听到这句话后,瞬间清醒了,疑惑道:“钥匙?”
“如果不想住在十二云栖,你可以住在这里。”他道。
姜意想了想,道:“叔叔阿姨很好,我没有不想住在沅宅。”
沅辞没再说什么,刚好容久打来电话,说车在楼下了。
离出发的时间只剩下几分钟,但沅辞现在忽然没有了动身的打算,心里某些情绪难以克制,忽然就很想亲一下她的眼尾。
半睡半醒,眼尾若带桃花……而她这个人,是他难以解开的执念。
海市一行结束后,沅辞又飞去了东浙,他再回到京州已是一周后了。其间,姜意去看了沈柔的友谊赛。
参赛的大多都是业余选手,也有职业选手过来指导训练。
因为周东昀和陈拙言前几天去了外地,所以SA来捧场的就只有姜意一个人。当天她穿着大T恤和运动裤坐在终点旁边的观众席角落,还戴着帽子。
训练场很大,坐在最角落里也只能看清一侧车道,而解说员也是业余的,解说不专业,她也没有了听下去的兴致,正打算闭目养神一会儿,就有人气势汹汹地找上门来了。
说实话,她刚刚加入俱乐部还没有开始打职业赛的那一段时间,因为姜白离世整个人都很阴郁,除了和熟悉的人在一起时好一点,其余时间都不爱说话,在别人眼里显得很孤僻。
最主要的是,那一段时间是她赛车方式最凶猛的时候,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满。不过,这些人大多都看在沅家的分上,表面上对她还算客气。
也有个别人因为输给一个女性,觉得颜面上过不去,蠢蠢欲动到现在都想找她的麻烦。吴丞就是其中的一个。他早就听说姜意两年前就离开了沅家,两年里京州都没有她的消息,以为她和沅家再没半点关系了。
此时再一次见到姜意,吴丞觉得是时候新账旧账一起算了。他带着几个跟班找上来,自上而下俯视着姜意,要和她单独比一场。
“不比。”姜意对这个人连眼熟都算不上,只知道是同一个俱乐部的,她淡淡道,“打架可以,但赛车没必要,浪费时间。”
吴丞最看不惯她这种态度,之前比赛赢了自己的时候也是这样,下了场一句话都不说,神情冷漠得要命,这是看不起人啊!
“你以为还有沅家能护着你?要不是沅辞,几年前你就——”吴丞目光阴鸷地看着她。在他以为她依旧不为所动、油盐不进的时候,姜意忽然出声问:“几年前?”
吴丞当她终于怕了,嗤笑着和身边人嘲讽了几句,又回过头看向她:“不知道?几年前要不是因为沅辞,你的腿早就断在训练场上了。”
姜意没来之前,吴丞的赛车水平在那群业余的富家子弟中也算得上名列前茅,走哪儿都有颜面,直到他输给了来训练场练车的姜意,在一干狐朋狗友面前丢尽了面子。他咽不下这口气,就在她的车上动了点手脚,虽然出不了人命,但伤筋动骨是肯定的。
他花了一大笔钱托人去办这件事,但不知道怎么回事,最后出事的是他自己,断了腿在医院足足休养了两个月。
也是在医院里,被人警告后他才知道,姜意居然和沅家有着亲密的关系。
如果没有沅辞,她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姜意听到沅辞的名字时,整张脸都冷了下来,率先下了观众席,留下一句:“跟我比一场可以,你知道规则吧?赛场上的任何意外,除非人为,一概不用负责。”
沈柔参加的友谊赛很快就结束了,她一下场就听说姜意要和人比赛,摘了安全头盔就跑了过来。
姜意没换赛车服,正抱着头盔往外走时,迎面撞上了沈柔。
她又急又慌道:“你答应和那吴丞比赛了?他有病吧,他肯定比不过你,不知道又要用什么手段了!”
吴丞就是个刺儿头,在训练场上赛车时不止一次靠玩弄手段来取胜。姜意听说过,也知道这次吴丞怀着什么目的,而沈柔还在劝她:“你别比了,和他这种人有什么好比的,他要是动手怎么办……”
“他最好动手,”姜意没有多说别的,“否则我找不出一个理由,让他彻底滚出这里!”
这是姜意第一次在Senior TT赛后和人比赛,还是单人对局。
在场的人其实都知道吴丞不可能赢,但保不准有意外出现,吴丞的肮脏手段多,好几次了,都没让人抓住把柄。
训练场上有个拐角很大的弯道,一路上姜意都有意放缓速度,想着如果吴丞不动手,她这次也就放过他。
然而离她只有一个车距的吴丞见她在弯道放缓了速度,两眼发光,脸上带着狰狞的表情用力地踩下了油门。
弯道加速,极其危险不说,还很容易因为前后车逼车发生意外。
车道两侧都有路障,吴丞猛踩油门在一瞬间把她往路障边逼,车轮都摩擦出了火花,这时候车身已经很贴近地面了,吴丞料定了姜意不敢做什么,只能被迫减速,然后撞上路障。
但是,没有。
她没有减速,反而在即将驶过弯道时暴力提挡,轰鸣声震耳。吴丞没想到会出现这种局面,吓了一跳,手一抖整个车身斜向了一边,他刚踩猛了油门,把不住车,车头不稳直接撞上了路障,连人带车摔了出去。
撞到坚实地面时,吴丞痛喊出声,车尾砸到他腿上的瞬间更是连叫的力气都没有了,疼得眼眶几欲裂开,冷汗瞬间冒了出来。
过了几秒,他缓过那阵痛,才有力气叫了起来。
“我的腿!”
姜意已经停好了车,踩着某些撞落在地面上的车身零件朝他走了过来,冷声问他:“之前你都是这么赢别人的?”
吴丞疼得脸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被压在他自己的爱车下动弹不得,只能连连喊痛,求姜意放过他。
“比赛前我就说过,赛场上的所有意外,除非人为,一概不用负责。”姜意说,“你敢耍手段,就应该想到自己的下场。”
“姜……姜意!”
车道离观众席有些远,但现在那边的人似乎是意识到了这边的不对劲儿,俱乐部的经理也正在往这里赶。
有人打电话叫了救护车,也有人打算报警。
姜意无所谓地笑了一下,从容道:“报警吧,这里刚好有监控。我倒想知道,他蓄意伤人未遂,我正当避让,能有什么过错?”
于是当天下午,她在警局接受笔录和询问,又填了一些表,两个小时后才出来。沈柔在外面等她,见她出来,紧张兮兮地问:“你没什么事吧?”
相较之下,姜意就显得无所谓极了,道:“蓄意伤人的是他,我应该算受害者吧?”
沈柔这才放松一点点,可随后不知道想起什么又紧张了起来,小心翼翼地道:“我怕你有事,就给队长打了电话,他正在往这边赶……”
姜意往外走的脚步停了一下,回身无奈地看着沈柔,沈柔抱住头,委屈巴巴道:“我错了,呜呜呜,我不是故意的。”
姜意叹气。
完了,她又要挨陈拙言的训了。
出了警局,姜意和沈柔在附近的店里坐着等了一会儿,陈拙言就开车赶了过来。
沈柔一看到队长那张冷脸,整个人就慌了,支支吾吾地找话题:“那个……队长好久不见?呃,不是,我是想问周东昀人呢?”
她绞尽脑汁,打算说些什么缓和一下现在快结冰的气氛,却在陈拙言一个眼神下乖乖住了嘴。唉,她惹不起队长,小命要紧。
陈拙言冷声道:“上车。”
姜意一脸淡定地和低着头的沈柔坐在了后座,一开始谁都没开口,直到车停在红灯前,陈拙言绷着下颌,几秒的停顿后,出声道:“如果出了事怎么办?”
沈柔缩在车座角落,力求不要卷入两位的风波中。而姜意从头到尾都没担心过这些,只是说:“他主动挑衅,我没理由退缩。”
陈拙言的长指扣在方向盘上,骨节分明,捏得很紧,明显已经清楚训练场上发生的事,舍不得对她发火,只能克制住情绪道:“下次有这种事,等我来处理。你有没有受伤?”
这句话说出来,差不多就意味着他不会训她了。姜意看了眼后视镜,陈拙言长眉微皱,也不知道是第几次为她的事烦心了,她想了下,下次有这种事还是别让队长知道了。她道:“没有。吴丞呢,进医院了?”
“小腿骨折,擦伤。我会跟经理说,让他离开俱乐部。”如果吴丞不招惹SA的人,陈拙言原本也是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闻言,姜意眨眨眼笑了一下,笑容张扬,语调轻松:“那谢谢队长了呀。”
眼前恰好绿灯亮起,陈拙言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收紧了下。
八月酒会的时候,沅辞回了京州。这个晚宴由一个慈善家牵头,沅家自然也在受邀之列,只不过沅争和沈苏绾都没有去的打算,而是让沅辞带姜意出席。
来的还有沅家的旁支。
姜意和他们不熟,进场后沅辞又遇见了顾家的小公子,这是沅辞为数不多的至交好友。姜意不想打扰他们,就走到了大厅外的露天区,打算吹一会儿风再进去。
星光疏淡,露天区连着一片小树林,姜意左前方不远处有一个男人在打电话。
“沅家太子?年纪轻轻能是什么厉害角色,也就在京州有点权势,到了我的地界不还得看我的脸色?他要是在美国,靠唱几句歌,难道就会有人给他面子?”
姜意无意去听旁人的电话内容,准备转身走远几步时,却陡然听到了这几句,脚步不由得一顿。
男子继续打着电话:“京州沅辞能有多了不起?在我面前,他能掀起多大的浪?就是在其他地方,我玩了不少小女生了,不也没人敢找上门来。”这个人也没想到,他说完这段话没多久,电话挂断,自己的肩膀一痛,整个人一个踉跄差点栽进一旁的景观喷泉池里。
“谁啊?神经病?”
男子稳住身形,骂骂咧咧地看向眼前的人。
姜意知道对方只是在散播谣言,也没几个人会信,但她就是不想听到这么一个渣滓在背后诋毁沅辞,这种小人行径最可耻。
她抬手狠狠拽起男子的衣领,警告道:“别再让我听到你有关于他任何不好的言论,否则——”指间收紧,她稍微一用力,就有什么即将支离破碎。
然而她一松手,男子故态复萌,捂着脖子,脸色十分狰狞:“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也不掂量一下背后的人能不能护住你!”
听到这里姜意稍微迟疑了下,她倒也不想因为自己一时冲动又给沅辞添麻烦。
就在她迟疑没有应声的这会儿工夫,那个男子拎着喷泉台上的一个观赏花瓶就要朝她砸来,所幸她反应快,及时往后退了几步,然后撞到了一个人的胸膛。她一抬头就看见了沅辞那张脸,与她四目相对的时候,他的唇角微微扬起。
“才不过两年,你就忘记怎么动手了?”
他倾身靠过来,从后扣住了她的手腕,眸底逐渐变得晦暗不明。
“我教过你的,如果有人欺负你,你可以反击回去。我沅辞,就是你的后台。”即使捅破了天也没关系,他有的是办法给它补上。
“当然,如果我在的话,你可以什么都不用做。”
动手这种事,他来就可以。
除了那次在地下拳击场,姜意再没有见过沅辞动手的模样,就连这次,他动手前都脱下了外套盖在了她的头上。等她反应过来扯下他的外套时,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男子痛苦地瘫坐在喷泉水池里,而沅辞,则站在离他两步远之外,依旧漫不经心。
“你本家在美国?行,我知道了。”
彼时姜意还不知道沅辞这句话里暗藏的意思,只是在他转身走向自己时,担心地皱起了眉头,十分不理解他的做法,问道:“你为什么动手?你这样会给自己惹麻烦的。”
她像是忘了,她也动了手,却没想过这样也会给自己招惹麻烦。
沅辞目光带笑地看着她,缓了缓,说道:“你维护我,我很高兴。”姜意以为这一切算是过去了,自己和沅辞的关系也会重归从前,殊不知,瞬息有万变。
酒会上沅辞遇见了顾岷,后者看见了他,也看见了他身边的姜意,眉头紧皱。在姜意主动离开留给他们一个交流的空间时,顾岷脸色更差了。
他的第一句话是:“我以为你好起来了。”
沅辞看着姜意离开的背影,她长发微卷,侧脸在灯光下如同画一般,明艳动人。他笑了一下,道:“你清楚结果,我也一样。”
最坏不过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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