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在遥远的佛罗伦萨。
两年前,何蔓突然回国,想跟霍彦重修旧好。
他们拉扯了近半年时间,终于被我抓到共处一室。
我敲响酒店房门时,内心已近乎麻木。
再浓烈的喜欢,也禁不住一而再,再而三的糟践。
开门的是霍彦。
他的衬衫被解开两粒扣子,领口有明显的口红印。
我脑子里一根弦嗡地断了。
霍彦见门口的是我,愣了下,迅速扣上衬衫扣子。
他沉声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何蔓喝醉了,我只是送她过来。
我们什么都没发生。
我点点头,没有跟他争论的意思。
是真是假,我无所谓,也不在乎。
或许是我太过平静,霍彦反而多看了我两眼。
你今天怎么了?
我扯了扯嘴角,从包里掏出一份公司的调任协议,语调平稳地告诉他:意大利,公派两年。
霍彦神色空了一瞬,劈手夺过协议,仔细翻看。
翻到最后,他似乎被气笑了。
先斩后奏?
宋倾,真有你的。
我往门内看了一眼。
何蔓站在最显眼的位置,朝我露出一个挑衅的笑。
我咽了咽干涩的喉咙,深深吐出一口气,将视线移向霍彦,真诚道:霍叔叔和我妈年纪大了,身体不好。
你有空多去看看他们。
等我回国——
我顿了一顿,把最想说的话宣之于口。
我们去办离婚吧。
话落,空气凝结一瞬。
霍彦倏地沉了脸,漆黑的眸子掠过几分怒气。
宋倾。
他掐着我的下巴,将我推至走廊。
脚后跟轻轻一带,房间的门被瞬间合上。
你敢自作主张,嗯?
他指腹微微用力,疼得我蹙了蹙眉。
我打落他的手,不明所以。
你不是很讨厌我?
现在我提离婚,不正合你心意?
他盯着我看了半晌,忽而低笑了声,喃喃重复道:讨厌……对。
我探究地注视着他。
他率先躲开目光,略生冷的嗓音回荡在空气里。
行,你别后悔。
记得准时回国签字。
说完,他没再走进房间,而是大跨步离开。
我背抵着墙,脱力地滑坐在地。
胸口闷闷的。
十几年的感情啊,我终于舍得逼自己放手了。
当晚,我如约抵达佛罗伦萨,出机场时,拎着行李箱,随手拦下离我最近的车。
当时的我并不知道,我会因此,断送自己的后半生。
深夜,偌大的别墅只开了一盏落地灯。
霍彦听到律师的回答,整个身子完全僵在原地。
好半晌,他才低低地问了句: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他声音哑得厉害,透着浓浓的、灭顶的绝望之感。
仿佛下一秒,人就会破碎掉。
律师不敢再说话。
直到霍彦对着听筒,厉声逼问他:说话!
骗我的,对不对?
按照合同日期,她三天前就回国了。
我一愣。
印象中,霍彦一向对我不闻不问。
两年内没给我发过一条短信,更没打过一个电话。
这样的人竟然记住了我的归国日期。
你说可不可笑。
律师清了清嗓子,顺着他的话往下接,措辞委婉:霍总,太太没有回国——
这话说得精妙。
我的确没回国,我死在国外了。
霍彦停顿片刻,像是意识到什么,神色了然。
怎么,她后悔了?
什么?
律师听不懂他的意思。
宋倾不回国,是因为后悔了,不想离婚?
我飘在他身后,暗叹男人的脑回路。
一个字,绝。
还没等律师开口说话,他又冷冷地撂下一句话。
离婚是她提的。
玩装死那一套,不如滚回来求我。
说完,他利落地挂断电话。
晚风揉碎月光,洒进客厅,散落满地银河。
墙上的婚纱照被镀上柔和的月光。
霍彦不经意一瞥,视线落向照片上眉眼弯弯的我。
他目光怔然地看了好久,随后缓缓转身,环视这间空荡荡的屋子。
这里没有任何角落,存在任何属于他的东西。
就连他本人站在这儿,都显得格格不入。
霍彦意识到这一点后,神色颇为复杂。
不悦、落寞、受伤等情绪,在他脸上接连闪过。
正在这时,他的手机突然亮了。
霍彦迫不及待地解锁,立刻点进微信界面。
我睡不着,你能来陪陪我吗?
他看清发信人是何蔓时,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没有第一时间回复。
我不禁咋舌。
他以前那么喜欢何蔓,怎么,现在变了?
看来所谓白月光,得到后,也不过是衣服上的一粒饭渣子。
我正感慨,忽然看见霍彦点开跟我的聊天对话框。
反复刷新,视线又牢牢锁定屏幕。
似乎生怕错过我的回复。
我讶然,心中忽地腾起一个荒诞的念头。
在十几年的朝夕相处里,霍彦除了讨厌我,可能多多少少,也动了点真心。
所以,他可以一边跟白月光卿卿我我,一边又为自己名义上的妻子分神。
我低下头,自嘲地笑笑。
收到第二条邀约短信后,霍彦还是去找何蔓了。
她一见到他,立刻扑到他怀里撒娇:阿彦,等你好久啦!
你儿子可调皮了,老是踢我。
霍彦眉心微动,没有接话。
我暗骂何蔓没常识。
胎动起码怀孕五个月才有,她这都不到三个月。
装个屁。
骂完,我忽然愣住了。
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个?以前特意查过资料?
脑袋疼了一瞬。
我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后半夜,我支着下巴,飘坐在何蔓床头。
她依偎在霍彦怀里,缠着他给宝宝念童话故事。
我被迫成为听众。
灯灭,他合上书本,翻身下床,推开阳台的门,独自伫立于浓厚夜色之中。
我发现,他今天格外反常。
有关宝宝的话题,他一次愣住,一次不予回应。
似乎在逃避什么?
他掏出手机,点开相册,细长的手指开始翻动。
最终停留在一张 B 超单上。
我好奇心作祟,凑过去看,瞄到了最上面的名字。
孕妇,宋倾。
我的魂魄开始剧烈地颤抖。
我竟然,跟霍彦有过孩子?
空气静默很久,男人低哑微沉的声音响起。
如同雷轰电掣般,令我呆在原地。
宋倾。
你为什么偏偏是她的女儿?
轰!
脑袋疼裂的同时,慢慢浮现一段记忆。
婚后三月,我怀孕了。
算算日子,应该是新婚夜中招的。
霍彦带我去医院检查,做彩超时,他没有回避。
看了那团小小的影像好久,还煞有其事地拍了照。
我以为我怀孕,他是高兴的。
然而当晚,我睡得迷迷糊糊,唇齿被舌尖撬开。
温水裹挟着什么东西,渡进我的口腔。
灯打开。
我仍处于茫然状态,腹部却逐渐开始绞痛。
下体有温热的血液流出,浸染床单,红得刺目。
霍彦坐在床沿,抚摸我已经痛到惨白的脸。
倾倾,乖,一会就不疼了。
我浑身无力,抬手胡乱地打他,眼眶湿得厉害。
为什么?为什么啊?霍彦!
你就这么讨厌我,连孩子都不肯要?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近乎无情地开口:谁让你是她的女儿?
这关我妈什么事!
我趴在床上,发出的声音像小兽痛苦的低鸣。
他死死盯着我,手臂青筋凸起,眼眸红得骇人,一字一句地告诉我:她介入我爸妈的婚姻,逼我妈跳楼。
这些,你都不知道吧?
他欺身逼近我,手指轻抚过我的脸颊。
我想报复她,可她被我爸保护得太好。
那么就只剩你了,宋倾。
冰凉的手掐住我的脖颈,眼泪模糊掉了视线。
你来,替你妈赎罪。
犹如当头棒喝,我全身麻木。
脑海里惊天动地的炸雷声此起彼伏。
我想说不是的,我妈不是那样的人……
可我张了张嘴,最终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
反而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被连夜送进了医院。
这件事给我的生理和心理,带来毁灭性的打击。
所以流产后,我的大脑开启保护机制,自动遗忘了这段记忆。
我忘记了,霍彦讨厌我的理由。
也忘记了,我们之间隔着血海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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