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蔺云婉齐令珩的现代都市小说《宠妾灭妻这首辅夫人我不当了》,由网络作家“礼午”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蔺云婉齐令珩是《宠妾灭妻这首辅夫人我不当了》中的主要人物,在这个故事中“礼午”充分发挥想象,将每一个人物描绘的都很成功,而且故事精彩有创意,以下是内容概括:【传统古言宅斗重生虐渣打脸王爷追妻】蔺云婉是名门蔺氏的嫡女,在侯府即将被夺爵时,下嫁世子陆争流。新婚当天,丈夫冷冷扔下一句“娶你非我本愿”,便冷落她整整七年。她始终抱有一丝夫妻和睦的希望,悉心为他教养宗族里过继来的养子。直到养子功成名就,她也累垮了身体。她以为自己这一生也算圆满。临死前,养子却对她说:“母亲?她才是我的母亲!你不过是个狠毒的养母。”陆争流带着他身份低微,只配为妾的“表妹”,对她说:“你占了主母之位二十年,该还给宝儿了。”蔺云婉活生生气死。二十年经营拱手送人,连孩子...
一番话,把葛宝儿说呆了。
严妈妈走了半天,五儿进来,小声喊着:“姑娘?姑娘?”
葛宝儿回过神,忽然呢喃一声:“夫人真是好厉害……”蔺云婉好像没做什么,怎么大家都向着她了,连陆争流都不到她这里来了。
“那当然!夫人出身清流世家,从小饱读诗书,便是管家经营,都不在话下……”
五儿心怀敬重仰慕,说的眉飞色舞,不知哪里说错,见葛宝儿抛过来一记冷眼,及时打住。
她低着头,抿着唇,小心翼翼的样子。
葛宝儿好像没生气,拉着她的手,跟她很亲密。
“五儿,你说的没错,夫人出身厉害,也有本事。我不如夫人的地方太多了,我还要好好学学夫人的为人处世。也是为了我自己好。”
五儿一脸纳闷。
夫人是当家主母,表姑娘要和夫人学什么呢?老老实实地做个客人,好好孝顺老夫人,尊敬着主家人不就成了?
可她不敢说出来。
葛宝儿的月例银子,今天也发下来了。
“五儿,你的月例有多少?”
五儿看着葛宝儿的银子,不敢说话,她的月例银子,比葛宝儿的只少了两钱银子。
葛宝儿心里也有数,她把钱给五儿,说:“你去帮我买些笔墨纸砚来。”
“姑娘要学写字?”
葛宝儿点头,真诚地笑着说:“老夫人不是信佛吗,我学会了写字,也能为她抄佛经。”
五儿觉得这样好,赶紧跑去二门上,拜托前院的买办帮忙。
葛宝儿坐在窗边,清秀的眼眸里,满满的野心。
进陆家之后,她才知道自己无知。
也闹了太多笑话。
现在有张逢安这种名师教庆哥儿,她就不用再操心了。
大可以放心地去学蔺云婉知道的事情、明白的道理、会的手段,以后为庆哥儿铺更远的路。
第二天早上。
蔺云婉到与寿堂来请安,院子里有种诡异的宁静。
“老夫人,世子。”
葛宝儿不在,昨儿起就在厢房里练字,不怎么出来了。
陆老夫人乐意装瞎子,只要葛宝儿不闹,她才懒得费心。
她问陆争流:“你的职位确定下来没有?”受诏回京之后,述职的折子递上去,一直没有动静,但总是待在家里,也不像话。
陆争流:“回祖母,已经找人打听过,说是为孙子拟定了龙虎卫指挥使司镇抚的位置。”
从五品的武官,职位不算高,但是这是在京城里,能有一席之地,又顶着武定侯世子的爵位,已经很不错。
比陆家七年前风雨飘摇的处境好多了。
陆老夫人欣慰地说:“你还年轻,慢慢来。以后里里外外的事,你们夫妻两个相互之间多照应,携手共进。”
陆争流颔首应答。
蔺云婉则脸色淡淡的。
陆老夫人也知道这几日恼着她了,但是当家主母,哪有不受气的?
既嫁到陆家做媳妇,就是陆家的人,一家人没有隔夜仇。
“云婉,争流定下职位是大喜事,让他带着喜事陪你回门,对你家里人也算有个交代。你们俩准备准备,明日回蔺家去看一看你母亲弟弟。”
母亲,弟弟……
想到亲人,蔺云婉一阵眼热,上一辈子唯一值得欣慰的事,便是弟弟出息了,虽然过程坎坷,到底为蔺氏光耀门楣,为父亲增光添彩,她独独遗憾的是,母亲的眼睛盲了之后,始终好不了。
也不知道现在的母亲和弟弟,是什么样子。
真是近乡情怯,她都有些不敢见他们了。
“云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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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云婉回过神,和老夫人说:“好。”
陆争流也盯着她看了一眼,十分沉默。
她想家了。
正要散了,严妈妈急匆匆进来,一副大事不好的样子,说:“老夫人,世子,夫人,张先生派人进来传话,他说……他说不想教庆少爷了。”
“什么?!”
陆老夫人急着站起来,问严妈妈:“怎么回事?”
陆争流也皱了眉头,道:“这才第一天,他又做了什么混账事?”
“这张先生倒没有说。”
陆争流抿了抿唇,脸色很冷。
“我亲自去看看。”
陆老夫人在与寿堂里等消息,蔺云婉也不好走。
葛宝儿在厢房里听到了动静,让五儿去打听。
五儿小声地说:“是庆少爷的事,张先生不想教庆少爷了。”
“为什么?”
葛宝儿攥着毛笔,激动得有些过火。
五儿道:“奴、奴婢也不知道,姑娘要是想知道,先等一等,世子亲自去了,一会儿肯定还要回来的,奴婢去那边听着。”
葛宝儿点头,不安地坐下,又怕五儿看出什么,握笔强迫自己静下心。
但是她又不会写字,只是捏着笔乱画而已。
陆争流很快回来了,面色发黑。
陆老夫人问他:“怎么回事?”
陆争流无奈地说:“张先生先见了长弓了……”
“见就见了,和教庆哥儿有什么关系?”
“张先生觉得长弓资质好,想教长弓不想教庆哥儿。”
陆老夫人愣了。
那怎么能行!
陆争流道:“我劝了好几遍,但是张先生执意要教长弓。”
说完,他竟看了蔺云婉一眼,可她事不关己的样子,让他有些烦躁。
蔺云婉没觉得惊讶。
她也是当老师的,长弓那样的学生确实讨喜,不过张先生应该不至于不讲道理,陆家请他来,就是为了让他教庆哥儿,一开始就说好了的。
怎么会突然变卦?
有些古怪。
陆老夫人和蔺云婉说:“你去劝一劝,读书人的事,你到底懂得多些。”
蔺云婉也好奇,答应过去试试。
府里人把张先生请去议事厅里,他们隔了一扇屏风说话。
果然像长弓形容的那样,张逢安的脸很瘦削,身材也是瘦瘦小小,很精悍的样子。
“张先生。”
张逢安作揖:“夫人。”
蔺云婉很客气地问:“不知先生怎么突然不想教庆哥儿这个学生了?”
张逢安没有回答。
为什么呢?
一开始误会了陆长弓是他的学生,可把他高兴死了,结果他的学生居然是陆长宗。
他说话也是刻薄:“夫人,美味珍馐摆在面前,却让我选一盘糟糠,食不下咽啊。”
蔺云婉忍俊不禁,又不好意思笑出声。
张逢安不满道:“不是我苛责,庆少爷资质平平,却还四肢不勤。我昨天让世子把他从前的作业拿给我看看,也是推三阻四。老夫人也频频派人过来察看。”
“我稍稍严肃一些,小少爷就哭,贵府奴仆各个都哄着他。这才第一天,我都还没动戒尺,他就视我如仇人。”
“这还怎么教。”
蔺云婉真是感同身受。
前一世她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硬把庆哥儿掰正了,他却恨了她一辈子。
“张先生真要请辞?既来了,也没有轻易请辞的道理,先生有什么条件,不妨再提。”
这算是说到张逢安心坎上了。
“是有条件。”
不到一刻钟,蔺云婉和张逢安谈妥了。
张逢安走之前又作揖,道:“多谢夫人协助。”毕竟不是她的亲生子,能这般上心,是她仁善。
蔺云婉答应之后,和与寿堂见老夫人和陆争流。
她看着他们期盼的眼神,淡淡道:“张先生说,除非庆哥儿能做到和长弓一样勤奋、守规矩,否则他不会再教。而且教完之后,不许陆家对外宣称,庆哥儿是他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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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乔大骂得太难听,被人给捆了起来。
消息传进了老夫人耳朵里,她置若罔闻。
严妈妈有些担心。
陆老夫人心安理得地说:“云婉能处理好。”
手里绕了一串新收的佛珠,到小佛堂里去礼佛了。
庆哥儿来的时候,没见到她,便只见到了葛宝儿。
葛宝儿支开了丫鬟五儿,才敢偷偷抱了庆哥儿一下,在碧纱橱里小声问他:“早上下人给你送的早食,吃了吗?”
“吃了,娘,我尝出来了,是你做的。”
葛宝儿捏了捏他的脸,问他在前院过得怎么样。
庆哥儿当然过得好了。
前院除了他亲爹,就没有爷们儿住,他简直是前院的小霸王,没有谁敢不从他的。
“学得怎么样?可比得上你原来的老师?”
这是葛宝儿最关心的问题。
庆哥儿顿时耷拉着眉毛,想说都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样子。
怎么回事?蔺云婉没有好好教庆哥儿?
葛宝儿紧紧抓着儿子的肩膀,急忙追问:“夫人没教你?”
庆哥儿摇摇头,迷茫地说:“夫人教得很奇怪。”
“怎么个奇怪?”
庆哥儿嘟哝了一句:“每天都让我们写横,烦死了,我不喜欢。”
每天都写横?
葛宝儿听不明白了,但是她前几天才冤枉了蔺云婉,倒也不能不明所以,就把蔺云婉给想坏了。
这回一定要弄明白再说。
“庆哥儿,你把你每天写的东西,给娘拿一些过来。”
“哎。”
严妈妈在外面听到两个人在屋子里嘀嘀咕咕,突然出现。
葛宝儿吓了一跳,慌忙喊道:“严妈妈。”
严妈妈盯着她看了半天,微笑着问:“表姑娘和二少爷在说什么?”
她那笑容不真实,很渗人。
葛宝儿说:“我、我问一问少爷喜不喜欢我早上做的吃食。”
“表姑娘手艺好,哥儿怎么会不喜欢。”严妈妈走进去牵着庆哥儿,说:“老夫人在佛堂里礼佛都忘了时辰,哥儿快去喊老夫人出来。”
“老夫人最疼哥儿了。满府里,就只有哥儿你叫得动老夫人。”
陆老夫人确实对庆哥儿好。
庆哥儿欢天喜地去了。
葛宝儿心里五味杂陈,明明是她的儿子,她关心两句还不成了?
算了,还是想开些。
老夫人能这么疼庆哥儿,并不是坏事。
她不能给儿子更好的前途,老夫人可以给。
庆哥儿记下葛宝儿的话,隔日到了与寿堂里,悄悄带了几张纸过来。
“娘,这就是夫人每天教的东西,布置的作业。”
葛宝儿都看傻了,一张张全是一条横线。
“这、这教的什么!你每天在夫人跟前,就学这个?”
庆哥儿点头。
“大少爷也只学这个?”
庆哥儿也点头。
葛宝儿看不懂,又问庆哥儿:“你以前的老师是这样教的吗?”
庆哥儿道:“才不是。老师第一堂课就教我笔画,跟着夫人学了这么多天,我都快忘了原来老师教我写的字了。”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没教会学生也就算了,还把学生从前学的都给教忘了。
葛宝儿将几张宣纸纳入了袖子里。
庆哥儿学了一段日子画横线,着实烦了,上课开始掺瞌睡。
“二少爷,起来醒醒神。”
庆哥儿慌慌张张睁开眼,蔺云婉站在他面前,萍叶在旁边替她开口。
“母亲,我、我错了。”
蔺云婉放下《竹枝帖》,淡淡地说:“无妨,喝些甜食休息片刻。”
萍叶和桃叶两个丫鬟,盛上来两碗糖蒸酥酪给两人。
香甜至极的甜品,庆哥儿肚子里的馋虫都冒了出来。陆长弓闻着香味儿,却只是抿了抿唇。
“谢谢桃叶姐姐。”
庆哥儿迫不及待了。
“谢谢萍叶姐姐。”
陆长弓声音不高,举止缓慢平稳。
等他二人喝饱了,情绪松弛下来,蔺云婉才娓娓道来:“给你们上课的第一天,我就讲解过这本《竹枝帖》。”
两人抬头,崇拜地仰望着她。
“字帖有很多本,之所以选这一本,是因为这本帖子除了有常见的五种字体,撰帖的人,还批注了许多练习的独门技巧。”
“而究其根底,就在于基本功扎实;既要功底扎实,就少不了勤学苦练。”
“我知你们不耐烦总是写一样的东西,但是练字就是这样,寒窗苦读也是这般,全然没有弄虚作假的余地。今日自满不耐,明日偷懒,眼看日日有所长进高楼大厦起,也不过是鲜花着景烈火烹油,终有一日大厦倾倒,鲜花枯萎。”
窗外绿竹摇曳,沙沙作响。
书房里静谧了好一阵子。
懵懵懂懂的两个孩子终于回过神,陆长弓起身作揖:“母亲,儿子受教。”
庆哥儿也跟着起来:“儿子受教。”
蔺云婉点了点头。
“母亲,那我们还得像这样写多久啊?”庆哥儿刚受完教,就迫不及待问个期限。
萍叶不耐烦听,转身出去。
真是孺子不可教!白费夫人的心思。
蔺云婉还是云淡风轻的样子,道:“再有半月足够了。”
居然还有半个月啊……
庆哥儿手都疼了,垮着小脸坐下,刚提起来斗志,又昏昏欲睡。
于是乎,他“病了”。
向蔺云婉告了三天的病假。
这可把与寿堂的人急坏了。
陆老夫人亲自过问:“怎么回事?”
严妈妈派了人过去一趟,回来说:“一直躺床上吆喝着头疼,肚子也疼,眼都睁不开。”
“还不去请大夫!”
“是,奴婢这就派人去请。”
“多请几个,越多越好!”
“奴婢明白。”
儿子怎么就病了,他还那么小!
葛宝儿心里疼,眼泪一串串落下,哭着说:“老夫人,庆哥儿跟着我几乎就没生过病。我能不能去……”
“不能!”
陆老夫人皱眉道:“你又不是大夫,过去添什么乱?”
葛宝儿低声啜泣着。
陆老夫人想把孩子抱过来,又担心伤着他,决定还是等大夫来再说。又吩咐婆子去喊庆哥儿身边的小厮过来,小厮跪在外面的台阶下,她亲自审问:“哥儿好端端的怎么会病了?是不是吃坏了什么?你们怎么服侍的!”
小厮吓得腿软,跪着不敢抬头,说:“老夫人饶命,不、不是小的们服侍不周到。少爷是……他是……”
“他是怎么了!你快说啊!”
小厮道:“……少爷是累的。”
“什么?累病了?”
陆老夫人不信,蔺云婉至于把孩子累成这样吗?
葛宝儿突然不哭了,她咬着牙低声说:“老夫人,我有事要禀。”
“你怎么又有事?”
陆老夫人看了她一眼。
葛宝儿把袖子里的几张宣纸拿了出来。
蔺云婉一直让庆哥儿写那种无用的东西不说,还害得庆哥儿病了。
她这个做母亲的实在忍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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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这是什么东西?”
看着葛宝儿递过来的宣纸,陆老夫人一头雾水。
“是庆哥儿这些日子的作业。”
“什么?”
老夫人震惊了,脱口而出:“庆哥儿这么长的时间,就一直在学写这个玩意?”
葛宝儿自己都困惑,又怎么能回答她的问题呢。
陆老夫人拿着宣纸,看了半晌,眼睛都看花了,又拿给严妈妈看:“你觉得这是在正经开蒙吗?”
严妈妈看着满纸上的横线,支支吾吾:“这……”
她道:“老夫人,您也知道,老奴也愚笨,只认得几个大字罢了。”
这种教学生写字的法子,她是闻所未闻。
葛宝儿道:“老夫人,也不能冤枉了夫人,还是找个懂得的人过来瞧瞧才好。”
说的也有道理。
陆老夫人自己也是武将世家的姑娘,不擅长舞文弄墨,只能说看个账册、理家不受糊弄而已。从没见过这种教人写字的方法。
前院的管事都是略读了些书的男子,总该比她懂得多些,应该知道蔺云婉是不是在好好地教庆哥儿。
陆老夫人吩咐台阶外的小厮:“去叫前院的大管事过来。”
“是。”
小厮屁滚尿流地跑了。
“小的请老祖宗安。”
大管事来了与寿堂,也在台阶下面回话。
陆老夫人一示意,严妈妈就拿了几张宣纸过去,说明了缘故。
“容小人看一看。”
大管事拿着几张宣纸过目了好几遍,眉头越拧越深。
“这……”
“这,小人没有见过这种练字的方式。”
台阶那边一点声音都没有传来,管事额头上都出冷汗了。虽然严妈妈没有提这宣纸上的横线是谁画的,他总觉得事情不寻常,生怕自己的回答坏了事,连忙跪下。
“老夫人,也、也许是什么奇巧的独门方法,小人见识浅薄,没有听说过。”
陆老夫人紧紧地闭了闭眼,说:“你下去吧。”
大管事忐忑地说:“是。”就退下了,心里还十分的纳闷,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严妈妈拿着宣纸又进门来,把东西都放到老夫人面前。
老夫人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她也不敢再说什么。
“去请她过来!我亲自问一问。”
陆老夫人攥着佛珠,脸色冰冷得吓人。
蔺云婉从早晨就开始给陆长弓上课。
微风正好,她讲完了一些练字的要点,和《千字文》里的内容,就让他准备动笔练习。
“萍叶,研墨。”
这种小事,蔺云婉都让丫鬟来做,免得耽误陆长弓的功课。
陆长弓很知道感恩,纵然是嫡母身边的丫鬟,他也知道说一声“谢谢”。
孩子年纪还小,性子又内敛,说话声音很小。
萍叶每次听他道谢,都要忍着笑。
陆长弓又不知道她为什么笑,以为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得体,经常低着头,抿着嘴唇,脸颊浮出浅浅的红晕。
真是孩子气的一面,垂丝堂里的人越发喜欢他。
墨条磨成了墨汁儿,陆长弓刚刚提笔,就听蔺云婉说:“今天不用练横了。”
虽然愣了片刻,他很快就收了笔势,也不问缘故。
母亲怎么教,他就怎么做。
蔺云婉说:“我今天教你写字,完整的字。”
陆长弓惊讶地抬起头,说:“母亲,可是弟弟他……”
蔺云婉淡淡地说:“你已经等他够久了。”
庆哥儿天资平平,又很会偷懒,这才拖延了进度。否则陆长弓早就该开始学新东西了。
虽然她不喜欢庆哥儿,但是从没想过针对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
但是这个孩子如果吃不了读书的苦,就装病逃课,她也不会因此耽误陆长弓的课程。
“我们开始吧。悬腕,一指法。”
话音刚落,陆长弓立刻端坐着,按蔺云婉说的方法悬腕握笔。
亲自指点了他小半个时辰,几张宣纸上,都出现了漂亮的字。
蔺云婉一张张看过去,赞赏地点头。
陆长弓一边写着,一边用余光瞥向嫡母,又生怕母亲看见,立刻收了目光,专心写字。
“你写得很好。”
陆长弓耳朵都红了,抿着弯起的嘴角说:“谢谢母亲。”
蔺云婉走到他书桌前,低头看着他说:“不过……”
“儿子还有哪、哪里不足吗?”
陆长弓紧张地握着毛笔。
“要注意劳逸结合。你年纪还小,正是长身子的时候,每日把我布置的作业完成就足够了,其余的时间多去跑跑跳跳逛逛园子,多吃吃喝喝。”
这孩子的勤奋程度远远超过她的预期,听前院的小厮说,他每天回去都写到天黑,早晨过来请安上课之前,都要写半个时辰。
像这样怎么长得好身子呢!
和庆哥儿不一样,陆长弓这种学生,她反而要劝他多多玩乐。
陆长弓傻傻地看着蔺云婉,说:“儿、儿子知道了。”
他的生母去世得很早,父亲常年生病,从没有人像这样关心他。
而且母亲笑了,笑得真温柔。
母亲,就是这般模样!
“夫人,不好了……与寿堂来人了。”
萍叶忽然慌张进来。
蔺云婉看她一眼。
萍叶低声过来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来者不善,有人提醒她们要早做准备,老夫人这回请她过去,恐怕要发难了。
蔺云婉没什么反应,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样子,和陆长弓说:“你继续练字。”
严妈妈却闯进来道:“夫人,老奴冒犯了,老夫人吩咐把长弓少爷的作业也一并拿过去。”
她瞥了一眼陆长弓桌上的宣纸,那字写的,真叫一个端正。
莫非夫人当真区别对待?
夫人真是糊涂啊!庆哥儿才是陆家的嫡亲血脉!
“严妈妈,您这是什么意思!”
萍叶上前阻拦,不忿道:“庆少爷自己告病,落下了今日课,长弓少爷今日也是头一遭开始正经写字,您莫不是要拿着长弓少爷今日的作业去老夫人跟前告状吧?”
严妈妈冷笑道:“姑娘说的哪里话,一切有老夫人裁夺,我说得上什么?”
桃叶收拾了宣纸,递过去,笑着说:“您拿去吧。”
严妈妈这才真心笑了一下:“还是桃叶姑娘通情达理。”又看向了蔺云婉。
“看来我也要跟着走一趟了?”
严妈妈点头说:“是,老夫人是这么吩咐的,辛苦夫人了。”
“走吧。”
蔺云婉淡淡地拂了衣袖上的尘埃,连手掌心沾上的墨汁,都没来得及洗干净。
萍叶气得眼睛发红,等人走了哭着骂道:“三天两头给夫人找麻烦,咱们夫人凭什么受这个气!都忘了武定侯府当年是怎么三媒六娉求着咱们夫人过府的吗!”
桃叶等她撒了气,才安抚说:“好了。夫人一早就料到这一遭了。”
“什么?”
萍叶胡乱地抹了抹眼泪。
桃叶小声地说:“不然你以为夫人为什么要私留着庆哥儿的作业?”还有长弓少爷的作业。
萍叶的脑子可想不明白,愣愣道:“夫人怎么什么都不告诉我?”
桃叶哭笑不得,夫人也没告诉她啊。
“先洗洗脸吧!夫人一会儿还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
陆长弓叫下了她们:“两位姐姐。”
萍叶和桃叶同时转身,看着陆长弓,他向她们作了个揖,目光坚毅冷静地说:“我也想去。”
陆长弓挺直了脊梁骨,说:“我也想帮得上母亲。”
两个丫鬟怔怔地看着他。
大少爷虽然才八岁,却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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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尽快让前院儿的拿去裱起来,夫人急着要。”
萍叶拿了蔺云婉的字到二门上去,吩咐门房婆子。
婆子不敢耽误主母的事,满口应下。
这日,裱好的字送到武定侯府前院时,陆争流刚从外面回来,他脸色黑沉沉的,剑眉拧得厉害。
没人敢去触霉头。
不必说,肯定又因为两位少爷请先生的事,在哪里吃了挂落。
那幅字在陆争流眼前一晃而过,他好像看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下马飞奔着追了进去,一路绕过影壁,内院垂花门,最后居然到了……垂丝堂!
蔺云婉见他一副狼狈模样,手里毛笔一顿,皱眉问:“世子,您在干什么?”
力气大的婆子们,正抬着字进来,欠身问道:“夫人,挂哪一面墙上?”
蔺云婉指了东面的墙壁。
陆争流挪不动步子,全程盯着那字,如观至宝一般。
他的眼神真叫人头皮发麻!
莫说是蔺云婉,垂丝堂的丫鬟都觉得悚然,世子这是怎么了?
蔺云婉耐不住他那般看自己写的字,索性搁下笔,看着他,喊了一声。
“世子,我写的字有何不妥?”
陆争流转过眸来,冷冽眼眸里,竟然带着笑:“没有。”
“……?”
蔺云婉这就不明白了。
陆争流凝视着她,莫名说了一句:“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说罢,狠狠地松了一口气了,才大步走出去。
萍叶和桃叶两个丫鬟过来,嘀咕了一番。
最后揣摩出了陆争流那句话的意思。
“夫人,世子莫非是想让您给两位少爷开蒙?”
萍叶很不悦,长弓少爷也就罢了,庆少爷算个什么东西,七岁大的孩子,在嫡母面前竟然半分规矩都没有!原也不是夫人挑中的孩子,还想丢给夫人教养?想得美!
“他若真做这个想头,未免高兴得太早了。”
蔺云婉说的漫不经心。
萍叶云里雾里,这事十分膈应人,却委实避不开,夫人怎么会这么说?
忙了大半日,蔺云婉倦了,打了哈欠,去房中小憩。
两个丫鬟服侍着她躺下,就在廊下窃窃私语。
萍叶自当是怒火朝天的。
桃叶温言软语地劝:“你看不出来吗?夫人这段日子以来,什么时候在世子和老夫人手里受过委屈,吃过亏?”
萍叶无言半晌,眨了眨眼。
好像还真是的。
比如说两位少爷请先生的事,倒是世子处处碰壁,吃尽苦头。
她还是不大明白:“这差事要真是落到咱们夫人头上,夫人又要理家,又要教养两个少爷,怎么忙得过来?若出半点岔子,旁人不知道又该怎么说咱们夫人。夫人还能怎么办?”
桃叶笑道:“你仔细想一想,夫人那《竹枝帖》是为谁求的?”
萍叶似乎醒悟过来。
桃叶继续说:“夫人本就有意为长弓少爷开蒙,两个少爷又不能区别对待,这一遭是躲不开的。不过夫人也不会吃亏受气就是了,且看夫人的吧!”
萍叶心里舒服了,甚至还有些隐隐的期待。
不过,从长远来看,夫人到底还是处境堪忧。
“世子待夫人……怪的很!那位表姑娘来得诡异,怕只怕趁着夫人不得空的功夫,动了什么歪心思。”
“一个小妾虽也动摇不了夫人的地位,就怕世子总是这样冷待夫人,万一先有了亲生庶子,夫人以后怎么办?”
桃叶答不上来,绞着帕子发愁。
传晚膳的时间。
“夫人,老夫人请您过去一同用膳。”
“知道了。”
蔺云婉换了身衣服过去。
吃饭在次要,要紧的还是谈两个哥儿开蒙的事情,饭桌上大家倒都没说什么闲话。
葛宝儿连着在院子里伺候老夫人饮食好几天了,这会儿也在屋子里帮忙布菜。
饭罢,陆老夫人有意支开她,便说:“你也累了,先回房去歇着吧,这些留给下人做。”
葛宝儿手腕一顿,颇有些不舍得离开,毕竟事关她儿子的前程。
到底没敢忤逆老夫人。
“宝儿告退。”
陆老夫人携着蔺云婉去里面说话,陆争流跟在后面,为她们挑帘子。
葛宝儿离开之后的最后一个回头,便见屋里灯火温柔,她的丈夫和别的女子,同长辈一起在屋里谈论她儿子的事情。
咬着唇,委屈地走了。
“云婉,你还说你生疏了,你的字明明写得很好!争流都和我说了。”
陆争流看向蔺云婉,目光发亮。
他也是进过学,熟读兵书的人,这几日又恶补了一番,当然分辨得出字迹好坏。能写那么好的隶书,蔺云婉书读得也不差,完全可以当他儿子的老师。
陆老夫人还说:“老太爷在世的时候,夸过你的字,也夸过你的学问。倒何必舍近求远去求旁人,就你来教两个哥儿好了!”
态度之坚决,蔺云婉推辞不掉。
其实她也没想推辞,不过还是说:“我会学,却未必会教。术业有专攻,还是当过老师的人,更会带学生些。”
又问:“世子仍没有请到老师?投其所好再辅以教子的诚意,想必总有动容的人才是。”
这倒是和陆争流的想法不谋而合,他正是用的这策略。
只是……
他低了低头,道:“他们所好也是那几样,想投中他们的喜好,于侯府而言,委实艰难。”
已经在那些读书人面前放下过面子,落了脸,再让他两次三番顺着他们的喜好去屈膝,他不肯。
蔺云婉无话可说,叹息了一声。
她叹得轻,几乎听不见。
陆争流还是觉得脊骨都弯了一截,心里莫名难受。
陆老夫人则有些恼火,怎么能请她教养孩子,拖拉半天没句准话。
蔺云婉在她动怒之前,道:“教养孩子本是我身为嫡母的职责,推脱不得。”
这才像句话!
陆老夫人刚舒服一点,就听见蔺云婉说:“可侯府庶务,也让我分身乏术。”
“你不愿意?”
陆老夫人急了。
蔺云婉淡淡地道:“丑话说在前面,我尽心尽力教他们,不过侯府庶务我也不能丢,学得如何,便是他们自己的本事了。”
“那是当然。”
陆老夫人松了一口气。
陆争流则无言地打量着蔺云婉,忽而,莞尔。
蔺云婉只觉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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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什么!她……夫人来教庆哥儿念书?”
听说自己儿子的老师从名师变成了蔺云婉,葛宝儿手里的帕子都要拧烂了。
她委婉地问:“之前不是说好了到外面去请名师吗?怎的忽然变了?”
陆争流告诉她:“勋爵府邸,请名师艰难。”
至于怎么个艰难,没有详细说给葛宝儿听。
她不需要知道,他也不想让她知道。
葛宝儿抿了抿唇。
她来武定侯府也有一段时间了,虽然说跟着老太太日子是过得寡淡了些,可就是这种寡淡,也是她以前想象不到的泼天富贵。
陆家怎么会连一位名师都请不到?
“夫人平常管着这么大的一个侯府,还要再教两个孩子念书,我只怕……夫人会不会忙不过来?”
陆争流看了她一眼,沉声说:“是我和祖母极力央求,她才答应教庆哥儿。”
葛宝儿觉得不可思议。
陆家怎么会让蔺云婉来教庆哥儿呢?
她难道能比名师还教得好?
知道葛宝儿不懂这些,陆争流耐着性子,简单解释了两句:“云婉写得一手好字,从小熟读四书五经。做学问不比科举入仕的男人差。这点你不用太担心。”
葛宝儿确实不懂。
但她知道,再说下去,他可能没耐心了。
她扯了个笑出来:“世子,我不疑心夫人的学问。退一步说,我即便不明白夫人的厉害,我也信你和老夫人不会拿庆哥儿的前途开玩笑。”
“嗯。”
两人身在与寿堂的小佛堂里,一尊十五寸高的观自在菩萨立在佛堂里。
一尊青铜的香炉,满炉的香灰里面,三根烧尽的线香。
这般清净隐秘的地方,眼前的男人身材高大,面容俊朗,他是她的青梅竹马,和她有一个可爱聪明的儿子。
葛宝儿低下头,羞涩地勾了勾陆争流的袖子。
这让陆争流一下子想起了他们小时候在澧阳的时候,田野里,山林里,朝阳夕阳下,她就是这副模样。
只不过,他这几天心力憔悴,唯独今日了结儿子开蒙的事,才略轻松一些,但也确实累了。
他语气很温和:“老夫人一会儿会安排庆哥儿过来见你。”
“真的吗?”
“真的。你跟庆哥儿好好聚一聚,我先回去了。”
“阿正哥……”
葛宝儿的心情忽上忽下,依依不舍地看着陆争流离开。
不多时,庆哥儿确实过来给老夫人请安。
母子俩在老夫人的上房里面相拥,陆老夫人到佛堂去上香,只留了严妈妈守在上房门口,稍微听一下他们母子的对话。
多日未见,葛宝儿喜极而泣,最关心的,当然是儿子身体好不好。
“让娘看看。”
她捧着儿子的脸,仔细端详,笑着说:“庆哥儿,你比以前长胖了,白了。”
庆哥儿笑嘻嘻的。
葛宝儿开心过后,问庆哥儿:“在府里过得好不好?”
庆哥儿重重地点头,提起前院的事,眉飞色舞。
前院的管事小厮们,都会看脸色,明知道老夫人和世子都疼爱小少爷,十分宠他。
他年纪小,一群人无微不至地照顾他,还陪着他玩儿,他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对一个孩子来说,这样的日子,再快活也没有了。
“你高兴,娘也高兴。”
这一瞬间,葛宝儿觉得回到陆争流身边,值了。
窗外有一道人影,在烛火下很明显。
葛宝儿认得出来,那是严妈妈。
所以她偷偷地在庆哥儿耳边问及蔺云婉。
庆哥儿顿时眉眼耷拉。
葛宝儿心都坠到冰窟,慌张地问:“夫人欺负你了?”
庆哥儿摇摇头。
他心里清楚,好像那也不叫欺负。
“宝儿姑娘,老夫人礼完佛要回来了。”
严妈妈在外面催。
葛宝儿应了一声,没多久,老夫人和严妈妈一起进来,她也得回自己的院子了。
她在厢房里辗转反侧。
蔺云婉虽不知道庆哥儿真实身份,可她对庆哥儿的第一印象毕竟不好。
更叫人忧心的是,蔺云婉真的能教好庆哥儿吗?
不管怎么样,她绝不会坐以待毙。
第二日,葛宝儿依然早起,给陆老夫人做早膳。
她手艺确实好,从前能靠这一手厨艺,养活自己和儿子,拿到老夫人跟前也是够看的。
“吃惯了府里重料的,偶尔吃一吃这些清淡的,胃里、心里倒还舒服了些。”
陆老夫人吃好了,心情也好,随口夸了葛宝儿一句。
葛宝儿抿唇笑了笑:“您要是喜欢,宝儿以后每天都给您做。”
她本来就诚心侍奉老夫人,这也算得到了回馈,发自内心地高兴。
陆老夫人移步到另一处坐,手里拿着一串佛珠,心却不静,不由自主抬头,朝垂丝堂的方向看了一眼。
她喃喃道:“这时候两个哥儿都已经过去了吧……”
严妈妈看了一眼时辰,说:“都过去快两刻钟了。”
葛宝儿也很紧张。
她送了茶进来,和陆老夫人说:“想必夫人会一视同仁的。您喝茶。”
陆老夫人望着她,接了茶,淡淡地道:“你真这么想?”
“真的。”
陆老夫人审视着她。
葛宝儿低头不语,戴着面纱,安静垂首立在一旁。
垂丝堂收拾了一间厢房出来,给两人当做上课的地方。
里面纱帘飘逸,窗外绿竹幽幽,隐隐散发出墨香。
今天是上课的第一天,蔺云婉并没有和他们讲太复杂的东西,不过是带着他们认一认笔墨纸砚。
“湖笔、徽墨、宣纸、端砚。”
这些是最出名的文房四宝。
“科举场上虽然只允许学子们写‘馆阁体’,但想写好字,必要五体兼修。篆书、隶书、楷书、行书、草书,都要学一学。”
这是基本的写字知识。
蔺云婉声音沉静温和,说起话,不紧不慢。
陆长弓听得十分认真,哪怕他很困。
想着第一日来夫人跟前上课,他们两个昨晚上都没睡好,按时过来了,却是哈切连天。
庆哥儿眼里憋出了眼泪。
“今日就到这里。”
蔺云婉猜到他们困的原因,无意为难,提前结束了第一堂课。
陆长弓和庆哥儿同时起来,向她作揖。
“萍叶,桃叶。”
两个丫鬟拿着案盘过来。
蔺云婉说:“这是送你们的开蒙礼。”
两人眼睛放光。
丫鬟们把东西放他们面前,两件物事,一件用粽子做法做出来的毛笔,一块雕了鸿鹄的玉佩。
“这笔粽,谐音‘必中’,预祝你们二人日后科举必定取中,也希望你们日后心有鸿鹄之志。”
庆哥儿一脸好奇,立刻把笔粽拿起来看。
真新鲜,可从来没见过呢!
而且他五岁在乡下开蒙的时候,可没有什么开蒙礼,娘亲和老师都没送他开蒙礼物。
“鸿鹄之志……”
陆长弓拿起玉佩,双手捧着。
他恭恭敬敬地和蔺云婉说:“谢谢母亲,儿子牢记于心。”
蔺云婉朝他轻轻颔首。
陆长弓回去之后,自己用绳子把玉佩串了起来,佩戴在身上。笔粽没舍得吃,供在了房里。
庆哥儿淘气,午膳不吃,跑去与寿堂里玩儿。
老夫人正在歇息。
葛宝儿到碧纱橱里找到庆哥儿。
庆哥儿把笔粽拿出来,嘻嘻一笑:“娘,你猜,这是什么。”
葛宝儿一笑:“这不是一支笔吗?”
庆哥儿摇头:“是粽子,娘,是母亲给我的开蒙礼呢。”
母亲?他都叫得这样顺口了!
见儿子立刻要剥开粽子吃。
葛宝儿连忙按住他的手,说:“别吃!”不过是区区一个粽子,做个新鲜样子就能讨她儿子的喜欢了吗?
庆哥儿一愣。
葛宝儿很有自信地说:“娘给你做比这个更好玩儿,更好吃的,这个不要。”
庆哥儿虽然惋惜,还是把笔粽扔了。
他不敢扔与寿堂,扔在了回前院的路上,被管事捡到送到了陆争流面前。
“世子,笔粽——必中,多好的意头啊。不知道哪位少爷竟扔了。”
陆争流转头去前院。
这还是他第一次去儿子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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岂止是整个武定侯府,要不了半天隔壁左右的都得知道。
陆老夫人又怎么会想不到?
蔺云婉是怎么管家的,连个乔大都安顿不好。
打发了婆子,她攥着佛珠说:“这个乔大就是个火药山,早晚会把侯府炸的天翻地覆。去跟云婉说,让她把乔大赶紧打发远远的。”
严妈妈迟疑了一下,才去。
乔大要是好打发,府里早就打发了,如今闹出这事,只怕更不好打发。
\
“夫人,世子要把乔大捆起来打板子!”
萍叶从二门待命随侍的小厮那里听来了消息。
桃叶吃惊道:“世子要打乔大?这……”
老夫人都不敢明着动乔大,怕伤了仁善的名声,世子怎么敢?
这是蔺云婉也没想到的。
陆争流居然纲常都不顾了。
倒也是,他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
蔺云婉起身淡淡道:“走吧。”
带着两个丫鬟出了垂丝堂。
前院。
乔大被绑在长凳上,嘴上塞了布条,梗着脖子叫,拿板子的小厮们不敢动手。世子让打,管事的说世子夫人不让打。他们都不知道该打还不是不该打。
陆争流迈着大步子过来,冷脸道:“怎么,我的话在陆家已经不管用了?”
管事回话道:“世子,夫、夫人她……”
陆争流冷笑一声:“现在陆家只有夫人了是吗?”
管事汗颜:“不、不是。”
当家肯定还是世子当家。
他挥手示意,小厮们举起了板子。
“慢着!”
武定侯身边的小厮过来,四十多的年纪,替卫氏过来传话:“世子,太太和侯爷说不能打。”
陆争流怒极反笑。
说动他母亲,还搬出他神志不清的父亲,逼他不得不住手。
她就这么看不惯他护着宝儿吗?
陆争流转身进了内院。
“祖母。”
陆争流听说蔺云婉到与寿堂来了,也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陆老夫人皱着眉,先质问他:“你叫人绑了乔大要打他?”
她还真是处处都状告到了。
陆争流看了蔺云婉一眼,走进去说:“是,这等欺主的奴才。要是纵容了,外人恐要笑话陆家没有人治家了。”
蔺云婉笑了笑。
他这话明显是说给她听的。
“你笑什么?你以为你让母亲阻止我,我就不敢动他了?”
蔺云婉淡淡道:“我看世子离家几年,在外面待糊涂了。”
“是吗?愿闻其详。”
陆争流冷冷一笑,分明不是真心想问。
“老太爷在的时候,乔大跟着他出生入死。从前老太爷多么看重他,世子听说过吧?他的儿子又是怎么死的,世子应该也没忘记。”
陆争流愣了一下,还真忘了。
蔺云婉提醒他:“七年前,侯爷死里逃生回来,多亏了几个忠心的部下和乔大的儿子乔小大护着。侯爷的部下,残的残,死的死,乔大的儿子也是其中死了的一个。”
不过因为是仆人的儿子,陆争流确实没太在意,那时陆家也很乱,皇帝要褫夺侯府的爵位,他更不把乔大的事放心上了。
现在风平浪静下来,的确不好置之不理。
蔺云婉继续说:“乔大儿子死了,孙子也早早夭折了,孤苦无依,还对武定侯府有功。世子想打他不打紧,就是把他打死也不打紧。”
“不过……”
“老太爷要是在世,侯爷要是还清醒着,绝不会像世子这样对待忠仆。”
一通道理下来,陆争流无言以对。
连陆老夫人都没说什么,莫说卫氏要派人劝他,就算卫氏不劝,她也要派人去把陆争流拦下的。
“依你这么说,这种仆人就算倚老卖老欺主,做主子就只能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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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认为乔大欺主?那我问一句,乔大为什么要欺主?世子可知道?”
陆争流哑然。
“我不知。”
蔺云婉平静地说:“他儿子孙子去世没了,府里当年也给了抚恤银子,但那些银子体面安葬完他的孩子,也不剩什么。他年纪大,已经做不了什么事,府里给他安排了一件轻省有银子拿的的差事,只当是为他养老。”
“可表姑娘来了之后,府里就裁了他原本的差事,他心里当然有气。”
陆争流眉头一皱:“要是如此,你便不该裁了他的差事。”
话音刚落,卫氏也来了,她听到最后一句话,一进来劈头盖脸地指责蔺云婉:“好好的你裁夺乔大的差事干什么?世子要是为这个真打坏了乔大,你知不知道外面人要怎么骂侯爷和世子,怎么骂武定侯府?”
陆老夫人斥她:“给我闭嘴!”
“老夫人,我……”
卫氏气得脸红脖子粗,还不明不白挨了一记白眼,更气了。
陆老夫人冷脸说:“他的差事,是我做主削去的。”
陆争流:“……”
卫氏:“……”
也是,蔺云婉管家七年,什么时候做过这种混账事?
“给婆母请安。”
蔺云婉缓缓站起来。
卫氏讪讪地说:“坐吧。”她上前给老夫人请了安。
小厅里突然安静了很多,再也没有人说蔺云婉半点不是。
“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别再谈论了。”
陆老夫人看着蔺云婉说:“你婆婆说的有道理,侯府不能落下个寡情名声,还是要好好安置乔大。你想个法子,让他从此以后安分些。”
“老夫人,孙媳妇已经给他想到了一个好去处,不过……还是要等您裁夺。”
“什么去处?”
“乔大年轻的时候学做过木匠、瓦匠,不如让他去前院做修葺宅院的活计。既是他喜欢的事,又能拿到更多的银子,他从此就安分了,大家都相安无事。”
陆老夫人没有立即点头。
这件事蔺云婉从前就来回禀过的,但是修葺宅院,要用到瓦片、木头、花草,中间油水多了去了。
底下人捞油水避免不了的事,做主子的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肯定是留给自己亲近的人。
这处负责的,就是她陪房的丈夫儿子。
卫氏帮腔道:“这个主意不错呀!”
陆争流也微微颔首。
陆老夫人却说:“不好。他年纪大了,要是摔个好歹……你再想一想,还有没有别的法子。”
“老夫人赐教,还有什么好法子?”
“让他也不必做什么活计了,安安分分到庄子上养老,大家都高兴。”
庄子上是庄头的天下,乔大这种人去了,莫说养老,年老体弱没有儿孙,受不受欺负都两说。
乔大怎么可能会“安安分分”去?
说来说去,老夫人还是想逼着她来赶走乔大。
蔺云婉点头应下:“好,孙媳妇这就去传话,您赐乔大去庄子上荣养。”
作势要走。
“慢着!”
怎么能说是她赶乔大走?乔大听到了岂不是又要发一次疯?
陆老夫人黑着脸。
蔺云婉回头:“老夫人还有什么吩咐?”
陆老夫人说不出个所以然,好半天才道:“算了,还是让他去修葺宅院吧。”
“是。”
“等等。”陆老夫人叫住蔺云婉,和严妈妈说:“你去传话吧。”
严妈妈点头。
蔺云婉倒不计较这个。
天快黑了,陆老夫人让大家散了。
陆争流的心情有些复杂。
小小一件刁奴撒泼的事,发生得紧锣密鼓,蔺云婉却全身而退。
而且不知为何,他竟……不讨厌和她针锋相对的感觉。
今天葛宝儿洗了不下十遍澡,皮都搓掉了,不停地问五儿:“我身上还有味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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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还快过来!都是你惹了云婉。”
陆老夫人瞪了陆争流一眼。
他走过来,给老夫人行礼:“祖母。”
陆老夫人想把两人拉到一起去。
蔺云婉后退了一步,态度疏离:“世子。”
一点都不买账。
陆老夫人知道,这事不好交代了,她道:“不知道哪个混账东西瞎传的事情,既然说定了长弓是你的嫡子,怎么会变成你的养子。”
怕陆争流沉不住气,她看了他一眼,他脸色虽然冷淡,眼神却很稳重,没有露馅儿。
她就安心地继续安抚蔺云婉:“长弓是你嫡子,放心吧,这点不会变了。”
外面有人进来通传:“老夫人,吉时快到了。”
要去开宗祠过继孩子了。
陆老夫人道:“好了,快别闹了,一起去见祖宗。你们几个没眼色的丫头,还不过来扶夫人过去。”
蔺云婉攥紧手心,自己走去的宗祠。
在陆家宗祠前,庆哥儿改名为陆长宗,和陆长弓一起,叫蔺云婉和陆争流为“父亲”、“母亲”。
武定侯和武定侯夫人卫氏,则是两人的“祖母”、“祖父”。
卫氏待两个孩子都很冷淡。
反正又不是亲生的,她不像老夫人那么放在心上。
武定侯在战场上丢了一条腿,侥幸活下来,接连中风两次,已经神志不清,如今坐在轮椅上,咿咿呀呀说不出话来,口水流满了衣襟。
孙子喊什么,他都没反应。
道士们在宗祠外面诵经走步。
直到天黑了,蔺云婉才回了自己住的垂丝堂。其他人也累了,能散的都散了。
陆老夫人回到与寿堂,特意留了陆争流说话。
“长弓这孩子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若他争气得用,让他成为庆哥儿的助力,将来最多给一份家财分出去单过就是。若他生了不该有的心思——不过是个无依无靠的孩子,处置干净并不是什么难事。”
像他们这样子的门户,料理人的法子多得是,而且一点把柄都没有。
陆争流有些走神,但也猜到了祖母说的话。
他点了点头,道:“祖母,既然家中事毕,孙儿想明日就去接宝儿回府。”
今天蔺云婉发作起来,着实吓到了陆老夫人。
她一口回绝了:“不行!”
又怕孙子闹出什么事来,温声劝道:“接她进府,不差这一日两日的功夫。你七年都不在家,实在该陪云婉先回门一趟。”
陆争流皱了眉头。
不行——从小到大,他想做什么,都总是不行。
娶妻想娶个自己中意的也不行。
他冷声道:“宝儿现在一个人留在外面,和庆哥儿母子分离,十分煎熬。回门随时都行,我一定要先接了宝儿回来。”
祖孙两个谁都不肯让步。
最后是庆哥儿来了,拉着陆老夫人的衣袖,眼泪哗哗地问:“我什么时候能见到我娘?曾祖母。”
这声“曾祖母”融化了老太太的心,也就不忍再说什么。
罢了。
七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只好委屈云婉再迟些时候回门。
她悄悄叮嘱陆争流:“庆哥儿以后要在云婉跟前教养,只当是看在她将为庆哥儿辛劳一场的份上,今晚你亲自去和云婉交代回门的事,别让她心里有气。”
“好。”
陆争流愿意做些表面功夫弥补些许蔺云婉,维护她正室夫人的脸面。
但也仅此而已。
她要是奢求别的,他会拒绝的。
娶蔺云婉,毕竟不是他自愿。
垂丝堂。
陆争流过去跟她直说:“祖母的一个侄孙女刚出了孝,家里没有一个长辈照顾,祖母怜她孤苦,想让我明日去接她过府。等我接了她回来,再同你回门。”
说话的时候,却一直看着蔺云婉明艳的脸颊。
她脸色淡淡的,居然当场就答应了:“好。”
陆争流有些诧异。
还以为她多少会不高兴,或有些受伤的模样,却一点都没想到她会是这般风轻云淡。
蔺云婉抬眼,冷淡问道:“世子还有事?”
“……没事。”
蔺云婉也很直接下了逐客令:“既无事,世子请回吧。”
陆争流也算是京中有名的美男子,身份又贵重,从小养得心高气傲。
还没见哪个女子敢这样对他甩脸子!
二话不说就走了。
蔺云婉紧紧地攥住了手里的茶杯,暗暗切齿。
想在她眼皮子底下早早一家团聚,她自然要成全!
不光要成全,还要他们一家三口聚得光明正大,人尽皆知!
萍叶没看出两人的交锋。
她只顾着抱怨道:“什么了不得的侄孙女,竟还要世子亲自去接,连夫人回门都要往后推一推。”
桃叶则忧心道:“夫人,世子难得过来一趟……”
蔺云婉明白她的忧虑,内宅女子一生的依仗,不过是枕边男人而已,没有别路可走。
前一世她便是这般想,所以不论陆争流怎么冷落她,她始终看在他是她丈夫的份上,主动与他求和,为武定侯府鞠躬尽瘁,照顾庆哥儿尽心尽力,将自己一生的心血都付诸于和他有关的事,结果却落那般凄苦下场。
她断不会再重蹈覆辙!
怎么过都是一辈子,她不会再将精力耗费在一个男人的身上。
蔺云婉温声安抚丫鬟:“我能在夫家立足,靠的又不是夫婿。”
萍叶很自豪地笑:“那当然,夫人靠的是您自己。世子不在家的时候,您就能够为自己挣一份体面尊荣,这武定侯府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哪个不敬重夫人?”
事实确实如此,目前是陆家离不开夫人,而不是夫人离不开陆家。
桃叶心里镇定了许多。
次日,陆争流出发去京外接人,蔺云婉没有去相送。
早上睡足了起来,丫鬟过来回禀:“夫人,二少爷昨夜歇在了老夫人院里,大少爷在前院。”
“庆哥儿已经宿在与寿堂了?”
“是。”
陆长弓和陆长宗进府之后,陆家一直没正经管他们。
蔺云婉前世一直以为,庆哥儿性格活泼,为人机灵,很合老夫人的眼缘,这才受宠。她这个当养母的还十分为养子高兴。
如今才看明白,什么合眼缘,老夫人那是打心眼里疼自己嫡亲的重孙,却将她傻子一样蒙在鼓里!
只怕庆哥儿被偏宠的日子,还在后头。
“这些日子,长弓少爷在前院都在干什么?”
“回夫人,长弓少爷每天都清早起来练字。”
蔺云婉十分惊讶:“练字?”
小丫鬟道:“是。管事们给两位少爷备了笔墨纸砚,长弓少爷已经自己开始练上字,这会儿都练小半个时辰了。”
府里都是捧高踩低的主,庆哥儿这么快就得宠,底下的人不知道正怎么捧着他,哄着他,在这种落差下,陆长弓居然还能不动摇地坚持练字。
“这孩子心性倒是坚韧。”
蔺云婉喃喃一句,不禁想起前世的事。
她挑陆长弓做养子,并非毫无缘由。
上辈子病入膏肓之后,掌家大权全都交了出去,身边得力的人,也被清除干净,她成了一个失势的主母。
陆家虽让她住在偏远清净的大院落里,不过是份鲜花着景的体面而已,伺候的人早就不尽心,她在下人面前都说不上什么话了。
那时的陆长弓刚过弱冠的年纪,没读过书,凭着一个陆姓,在陆家谋了个翻修花草树木的差事,在她院子里也植了几株寒梅,正好对着她的窗户。
她知道那不是巧合。
身上疼得睡不着的时候,她便看着迎风的寒梅,借着它的傲骨,一日日熬下去。
后来寒梅开败,她也被陆争流一家三口活活气死,再也不知道为她种梅花的孩子后来过得怎么样了。
只当是还前世几株寒梅的情谊好了。
蔺云婉去了一趟与寿堂。
陆老夫人早上得知陆争流昨夜还是在前院过夜,觉得他太昏聩,脸色很难看,拉着蔺云婉的手时,很快又改换了面容,和善地问:“云婉你刚说想去拜访郭娘子?”
“是。从前她与我祖母颇有往来,孙媳妇在闺中的时候,也得过郭娘子指点,娘子算是我的老师。听闻老师身体欠安,我想去探望一下。”
陆老夫人皱眉道:“可是我听说那位郭娘子……好像终身未嫁?”
女子自梳不嫁,有违人伦纲常,为常理所不容。
甚至还有许多明面上说着不嫁的女子,背地里却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像侯府这样的人家,可不敢让自家女眷和这种妇人来往。
蔺云婉不动声色地抽回手,淡淡道:“老师洁身自好,深居简出,终身都在守护钻研家祖留下来的书信,也偶尔指点官宦清流之家的女学生。虽然是未嫁之身,却是忠孝高洁之人。”
陆老夫人是勋爵人家出身,哪里懂得那些文人的事。
不过孙子总是这般冷待孙媳妇,她要是也过于严苛,难保蔺云婉以后不生怨。偏偏她年纪大了,没精力管家,儿媳妇卫氏是个立不起来的人,陆家少不了蔺云婉。
她松了口,笑道:“既是你老师,是该去探望。”还吩咐人给了一份薄礼带去。
蔺云婉带着仆妇,轻装简行出了武定侯府。
萍叶在马车里纳闷地问:“夫人,郭娘子何时身体欠安了?”
蔺云婉道:“没有欠安。”
萍叶一惊:“没有?那咱们出府是……”
蔺云婉漫不经心地说:“丈夫这般待我,难道我还要对他一心一意、忠贞不二吗?”
萍叶更惊了,和桃叶两人面面相觑。
“夫人,您、您想干什么?”
蔺云婉只是闭目浅笑。
两个丫鬟很快冷静下来,她们是夫人的陪嫁丫鬟,不管夫人要做什么,上刀山下火海她们也得跟着,护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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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老师,我来得冒昧,帖子都没下一张,您不要见怪。”
蔺云婉一见到郭娘子,便福身道歉。
郭娘子连忙扶起她,笑呵呵地说:“你这孩子,一年三节和我的生辰,你何曾忘记过?还跟我讲这些虚礼。”
“快过来坐。”
蔺云婉拉着郭娘子温柔的手,坐到她身边。按照这一世来算,她和郭娘子可能才几年没见,实际上……她们已经十几年没见了。
原来娘子的头发这时候就已经白了,但她一生未嫁,虽有银丝,人却很精神,气色也红润,眼神温和而淡泊,一看就是没什么烦心事缠身的人。
“云婉,你在看什么?”
蔺云婉回神一笑,说:“没什么。”只是觉得像她老师这般过一辈子,好像也不错。
郭娘子左右端详着蔺云婉,才几年没见,总觉得这孩子很是不同了。
蔺云婉连忙笑着说:“这次登门,是有件事想找您打听一下。”
郭娘子一下子就转移了注意力,笑着问:“什么事,你说罢。”
蔺云婉道:“陆家族里有个女眷想跟夫家和离,但是以她的身份,和离恐怕不容易。我记得从前在闺中时候,偶然听您和祖母说起过,您有一位女学生的姐姐嫁去夫家,最后跟夫家和离之后还再嫁了人家?”
而且那女学生家世还不一般。
虽说朝廷允许妇人改嫁,但是官宦人家极少有妇人和离或者被休弃,尤其像侯府这种勋爵人家,绝不会放妇人回娘家。
蔺氏清流就更不用说了,宁让妇人一条白绫吊死,也绝不允许女眷和离回蔺家。
“我知是旁人家私,若老师不方便告诉我也无妨。”
郭娘子心里一松,原是为了陆家女眷才打听,她紧紧握着蔺云婉的手,说:“这事告诉你也没什么,我那女学生的父亲原本就是三品大员,她姐姐夫家门第也高,谁知道她姐姐丈夫虽出身书香门第,却是个爱动手打人的。那学生的姐姐忍了三年实在忍不下去,命都快没了,才和娘家人说了此事。”
蔺云婉有些吃惊,官宦之家打人的男子不是没有,可她知晓的都是争执之下,和正室妻子推搡略微动手的,要把人打死的情况,她还没听说过。
“那学生的娘家为此提出了和离?夫家便直接答应了?”
“唉,哪有那么简单。她娘家是提了和离,还参奏了她夫家,可也没什么用,她夫家还是死活不肯放人。朝廷律法在那儿放着,女子嫁去夫家,死也得死在夫家,她娘家一点办法都没有。”
蔺云婉好奇道:“那最后究竟如何和离成的?”
郭娘子压低了声音说:“她家又忍气一年,后来元后去世,皇上立新后,我那学生入宫做了皇后,皇上出面才令她姐姐的夫家写了和离书。”
蔺云婉心中一震,原来如此。
普天之下,又有几个女子和离之事,能请动皇帝出面?
她是不可能了。
郭娘子说:“虽皇上出面令皇后的嫡姐和离,但是皇后的嫡姐也只能远嫁京外平息是非,几年都回了不了一次娘家。虽离了恶夫家,到底还是和父母手足骨肉分离,也是个不幸的。”
这世道就是这样,不论女子因为什么和离、被休弃,受苦受难的都还是女子。
郭娘子又关心地问:“陆家那女眷是怎么和夫婿过不下去了?”
蔺云婉却不好答。
若不是前世落得那个结局,她一辈子都稳坐武定侯府世子夫人的地位,在旁人眼里,只不过是得不到夫君的真心、没有自己的孩子而已,哪就至于提出和离?
她又怕老师起忧心,笑笑道:“许是妇人的牢骚而已,未必就会闹到和离的地步。”
郭娘子心里明白,蔺云婉特地来上门打听,事情肯定不是“妇人牢骚”那么简单。
只不过蔺云婉已是侯府宗妇,有她的难处,不详细说也无妨。
郭娘子还是说了几句推心置腹的话:“女子求生不易,像我毕生不嫁,也是因为我父母早亡,没有兄弟手足,和族亲关系也很疏远,没人管得了我罢了。况我生性要强,还有几分养活自己的本事,求不着人,碍不着人。
“说句大逆的话,天底下又有几个女子像我这般‘幸运’?
“寻常女子既嫁了,若不是实在过不下去,且把心思放在从丈夫身上挪一挪,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养孩子、持家,怎么都能过。”
蔺云婉微微低头:“老师说的是。”
二人又聊了些闲话,蔺云婉很关心郭娘子的身体和近况。
郭娘子心里觉得暖,笑容也温柔:“我的身子也还是那样,天晴时好些,天阴时坏些——平日里倒也没什么可忙,无非是书、香两件事。”
说着,看了看小桌上的兽纹青铜香炉,里面升起袅袅一段细烟,柔白如雾。
“还是老山檀。”
蔺云婉闻得出来,这是老师平常爱用的香。
郭娘子含笑点头。
蔺云婉忽然凝视着郭娘子问:“佛道一类,老师您近来可有涉猎?”
“没有。”郭娘子觉得十分奇怪,“你知道的,我不信神佛这些事,连求神拜佛打醮都少。”
蔺云婉若有所思,那就有些奇怪了,老师前世……
“娘子,有贵客至。”
郭娘子的丫鬟突然进来通禀。
丫鬟都是身边的老人了,蔺云婉就算是郭娘子跟前的贵客,这会儿来的客人比蔺云婉还要尊贵,郭娘子心里有数了。
蔺云婉很自觉地起身道:“老师,学生叨扰已久,也该告辞了。”
郭娘子殷切地握着她的手,说:“我一个老婆子也没什么事,常常在家,你得空再来。”
蔺云婉笑着说好,像是顺口一提:“对了,学生还想向老师求一本字帖,我幼时您用来教我的《竹枝帖》。”
郭娘子一口答应下来,让人去找来借给蔺云婉,一时觉得有些不对劲,也是随口一问:“这帖子是给开蒙的孩子用的,我记得侯府里没有要开蒙的孩子吧?”
丫鬟拿了帖子递给蔺云婉,她难以承受长辈的慈爱,收下之后,羞愧地低着头说:“陆家过继了孩子到我名下,是给他用的。”
蔺云婉福了身子便走了。
郭娘子满眼愕然,她不过才二十多的年纪,何至于过继孩子到膝下?
难道说,武定侯里要和离的女子,就是蔺云婉自己?
“先生这是怎么了?”
一道疏离微冷的声音传来,郭娘子回过神,向年轻矜贵的男子行礼:“桓王殿下。”
郭娘子的贵客正是当今最受宠的桓王,也是皇后唯一的嫡出儿子,齐令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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