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贝瑶,裴川的女频言情小说《魔鬼的体温》,由网络作家“藤萝为枝作者”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重生回四岁那年,贝瑶只想看看裴川。裴川是二十年后的世界灾难性魔鬼,但现在只有五岁,双腿残废,内向自卑。十七岁那年,贝瑶是高中部校花。她拒绝了各种优秀男生的追求,只喜欢那个坐着轮椅的男孩。而裴川却总和她冷脸,不接受她的喜欢。贝瑶从来没有放弃,一直对他死心塌地。这一世她一定要知道,爱了她两世的魔鬼,到底是怎样的体温!
九六年夏天,大风吹倒幼竹,一群四五岁的孩子纷纷睁大眼睛看天上下的小冰雹。
“这是棒棒冰!可以吃的!”
孩子们欢呼一声,纷纷用小手去接冰雹。
小赵老师忙着在给角落的男孩子换裤子,小男孩眸光死寂,看着裤子上和轮椅下黄色的尿液,一声也不吭。
一见教室外面不懂事的娃娃们捡了冰雹尝,小赵老师怕出人命,也顾不得黑发小男孩的裤子脱了一半,赶紧去把外面的孩子们带回来。
还留在教室里的只有四个小男孩,和前排一个发烧睡觉的小女娃。
小男孩中,有个胖墩儿叫陈虎,和名字一样,长得虎头虎脑,分外健康,白胖胖的两颊上还有两团高原红,比别的孩子身型大了一圈。
陈虎转着眼珠子,本来在看外面没见过的冰雹,谁知离得近,闻到了尿液味道,他耸动着鼻子回头,轮椅上的裴川正在自己提裤子。
可惜,他膝盖以下空空荡荡,连借力都做不到。
好半晌只能勉强将带着尿液的裤子往上拉。
陈虎看了下地上的尿,用孩子尖锐不可思议的语调说:“快看呐!裴川尿裤子了!一地都是。”
几个在教室的男孩纷纷回头,捂住嘴巴。
“好脏啊他!”
“我刚刚就看见了,赵老师在给他换裤子!”
“他还穿着那条裤子呢,快看他尿尿那里,噫!”
裴川苍白瘦削的小脸上染上了羞耻的红潮。他咬着唇,猛地拽下图画书挡住了湿透的位置。他发着抖,目光看向幼儿园外面的老师。
小赵老师抱着最后一个孩子进来,斥责孩子们道:“那叫冰雹,不许吃知道么!老师一会儿通知你们爸爸妈妈来接你们!”
怕孩子们不听话,板着脸说:“吃了冰雹小娃娃再也长不高!”
此言一出,好几个孩子当即白了脸,眼眶蓄着泪,哇哇大哭。
“老师,我是不是再也长不高了……”
小赵老师说:“当然不是,今晚回去多吃点米饭就没事了。”
天真的孩子们破涕为笑。
然而天真有时候也最为残忍,小胖子萝卜手指指着裴川:“赵老师,裴川尿裤子了!”
此言一出,小赵老师才想起角落的孩子裤子才脱了一半。然而小胖子嚷得大声,班里所有人都听见了。
裴川发着抖,泪珠大颗大颗往下掉。他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一时间孩子们稚嫩的议论声响起。
“我三岁就不尿裤子了!”
“妈妈说尿裤子的是脏孩子。”
“裴川没有腿,他还尿裤子,我们以后不和他玩!”
“和他玩也会尿裤子的!”
……
叽叽喳喳的声音,终于将前排发烧的小女孩吵醒。
她脸颊潮红,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睁开水汽氤氲的眼睛。
狂风大作,吹动她两个羊角辫,贝瑶迟钝地眨眨眼,呼吸灼热。这具稚嫩的身体没有力气,她明明记得自己死了,怎么会……
她垂眸,从小圆桌上直起身子,看着自己软软的还带着肉窝儿白嫩嫩的小手。
身后无数人叫嚷着裴川的名字,贝瑶呼吸一滞,带着不可思议之色回头。
记忆里褪色的画面碾碎岁月突然鲜明起来,小赵老师这年才二十六岁,带着年轻女老师的温柔和朝气。
而孩子们同仇敌忾地看着角落小小的一团,露出了嫌恶的目光。
贝瑶透过人群,只能看见轮椅的大轮子,还有上面小孩子僵硬的身子。
他咬牙抬头,一双因为脸颊瘦削,显得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这些懵懂不知事的孩子,下一秒安静下去,他眸中带着泪看着自己裤子。
裴……裴川……
虽然只一眼,但贝瑶无比确定,这是小时候的裴川。
五岁的小男孩,因为腿才断没法控制生理,在班上尿了裤子,这一幕在所有人记忆中淡去,取而代之是十八年后,那个疯狂执拗却冷漠无比的天才电脑高手。
对许多人来说,是狠辣无情的魔鬼,他疯狂地研究不利于社会安稳的软件。
而魔鬼裴川,现在只是一个刚刚没了双腿的脆弱孩子。
“贝瑶。”一个小女孩说,“我们以后也不和他玩了!”
贝瑶不到四岁,是班上最小的孩子。
贝瑶想不起来上辈子自己是怎么回答的,总归是应了的。
在幼儿园弄出一地的尿液,对于所有不懂事的孩子来说,都是件要做羞羞脸的事情。
何况那个孩子很可怕,他膝盖以下的小腿,被人齐根斩断,裤子下半截空空荡荡,孩子们害怕又新奇。
教室里乱成一团,接孩子的家长们也因为下冰雹匆匆赶来,赵老师推着轮椅离开,顾及小男孩的自尊心,她得快点去厕所帮裴川换好裤子,然后组织孩子们回家。
贝瑶无力看着裴川被推走,生病的嗓音猫儿一样微弱:“裴川……”
谁都没有听见,也就没有人回头。
她突然想起二十三岁的裴川,面无表情坐在轮椅上,声线硬邦邦说保护她一辈子的模样。小团子贝瑶愣神,轻轻叹了口气,趴在桌子上。
该不会是上辈子他付出得太多,这辈子让她还债来了吧?
“裴川,别难过。同学们明天就会忘记啦,老师这里有夹心饼干,吃一个吗?”
裴川低声道:“想回家。”
“那就等妈妈来好不好?”
裴川指尖苍白,低头不说话了。
这年没有手机,有“大哥大”的少数人大多都有身份地位,小赵老师是没有的。
裴川母亲是外科医生,有时候一场手术会忙到深夜,父亲是刑警队队长,地位不简单,工作也繁忙。两个人的工作都容不得马虎,小男孩偶尔会拜托邻居接回去。
比如贝瑶的,或者陈虎、方敏君这些小朋友的家长。会顺便把他带回去。
家长们陆陆续续来了学校,小赵老师得看着孩子,今天另一个女老师请了假,重担在她一个人身上,所以忙不过来。小赵老师把换完裤子的裴川推回教室,拿了积木让他玩。
裴川低着头,一直没有动。
贝瑶用复杂的眼神看着他。
人的一生,如果重来一次,贝瑶最想做什么事?
当然是远离霍旭这个渣,孝敬爸妈一辈子,完完全全和裴川无关。前提是,裴川没在她死前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她对裴川的感情很复杂。
冰雹铺天盖地,越来越大。不时有匆匆赶来的家长抱怨:“哎哟这什么鬼天气,上午大太阳,下午就掉冰坨子。”
然后有自行车的骑着自行车,没车的背着孩子跑。孩子们摆摆手:“赵老师再见!”
“小伟再见!丽丽再见!”
很快,贝瑶的妈妈赵芝兰也打着伞来了。
96年赵芝兰女士还年轻,眼角没有细纹,蓝色短袖上衣干练,透着活力。
贝瑶的目光从裴川身上移开,看着风风火火跑过来的赵芝兰,眼睛一下就湿了。
赵芝兰抱起她:“哎哟糟心闺女,哭什么哭,被冰雹吓着啦?”
贝瑶摇摇头,趴在女人背上,有些哽咽。世上爸妈对孩子最好,这是多少人知道却没有感悟的道理。
“给,扶着伞,妈妈背你,腾不出手,你把伞这里放我肩上,摸着就成。”
赵芝兰给小赵老师打过招呼,背着女儿离开。
贝瑶小手扶着伞,想了许久,回过头。
角落的小男孩裴川没有看她。
陈虎的爸爸是班上最早来接他走的,小胖墩骑在爸爸肩头,耀武扬威又得意。
方敏君的奶奶围着围裙,也牵着孙女回了家。
接着是贝瑶的妈妈……
贝瑶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裴川的眼睛落在旁边一小块湿地上。这是小赵老师来不及处理尿液匆匆拖了一下留下的。
她想起十八年后男人冰凉又温柔的吻,再看裴川时,心里泛起浅浅的疼。
这个后世了不起的大人物,在幼小稚嫩时,竟然脆弱又孤独。
贝瑶动了动手指,再想看裴川,赵芝兰已经一口气背着她跑得老远。
裴川抬眸,黑黢黢的眼睛落在女娃娃被妈妈背着跑远的背影上。
他们越走越远,最后消失不见。
头顶冰雹落下噼噼啪啪声,鞭炮一般热闹。贝瑶没有力气,话都说不出来,烧得发昏。教室里最后只剩一个瞳孔漆黑的小男孩,坐在轮椅上。
幼儿园离家不远,倒是离赵芝兰上班的地方很远,赵芝兰腿脚快,十分钟就顶着冰雹把贝瑶带回了家。
小女娃发烧已经睡着了。
晚上迷迷糊糊烧醒,赵芝兰在给她用酒精擦背,无奈叹气:“啥时候发烧的呢,也不知道给老师讲讲,不会烧傻了吧。”
贝立材从外面进来,也过来看闺女,刚刚贝瑶烧成那样夫妻俩都吓懵了。好在贝瑶她幺爸是个开小药店的医生,过来看了看又开了药,不然这样的天气,送医院都不行。
96年家里只有贝瑶一个孩子,弟弟贝军还没有出生,夫妻俩第一次当爸妈,孩子带的就精细些。
贝立材摸摸女儿软乎乎的脸颊:“好点了,没那么烫。”
“明天不去幼儿园了,你明早出门给小赵老师说一下就成。”
贝瑶半梦半醒,突然听爸妈提到了裴川。
赵芝兰:“那孩子今天没人接,我看娟儿现在都没下班,裴建国也还没回家呢!”
“那么小的娃,下半辈子就毁了,哎……”
父母小小的叹息声幽幽入梦来。
贝瑶想起那个若干年后那个冷漠男人挣扎跌下轮椅拥抱自己的模样。
他们都说他是魔鬼,她也有些怕他沉默寡言的模样。
可这个魔鬼现在还是个小男娃。
到了天大亮,贝瑶才睁开眼睛,烧已经褪了不少。
赵芝兰在做早饭,贝瑶房间门开着。
贝立材进门去厨房:“刚去给小赵老师请假了,但是她说……”
贝瑶透过老旧的客厅家具看过去。听见了沉重的叹息声。
“裴川一整夜都没人接……”
贝瑶怔然。
昨夜降温,夏夜最冷。裴川没能等来全世界任何一个人。
小孩子康复能力不错,吃早饭的时候贝瑶好了很多。
赵芝兰给工厂请了假,专门照顾贝瑶。她在一家制衣厂上班,每天的工作就是在缝纫机前做衣服,一个月工资有四百三十块钱,算得上不错的待遇。
早饭是一碗稀饭,一碗泡菜,全家只有贝瑶碗里一个白胖胖的鸡蛋。
楼道传来下楼的声音,然后门外女人尖细的声音喊:“赵芝兰!”
赵芝兰高声回道:“今天不去上班,我请假了,你走吧。”
女人嘀咕道:“不早说。”然后扭着腰走了。
贝瑶抬头看妈妈,妈妈果然沉着脸。
那个女人叫赵秀,和赵芝兰以前是一个村的,说来也巧,两个女人后来都嫁到C市做了邻居,在制衣厂工作。过两年同年怀孕,在八月双双生下女儿。身边的人就不免拿这赵秀和赵芝兰来比较。
偏偏赵芝兰什么也比不过赵秀。
赵芝兰老公,也就是贝瑶爸爸,是砖瓦厂工作的,工作艰辛,工资还不高。赵秀老公是个小学数学老师,受人尊敬,工作还体面。
单这样赵芝兰还不至于小气,主要是比女儿。
赵秀生的女儿叫方敏君,比贝瑶大半个月,方敏君生的粉嫩可爱,没有同龄人的圆润,反倒是生的秀气端正,跟小玉女似的。谁见了都说这孩子长大美!
一对比,贝瑶就成了被碾压那个。
四岁的贝瑶脸颊圆圆的,眼睛很大,但是小时候的贝瑶吃得多,脑袋上两个小揪揪,整个人圆嘟嘟呆萌。赵秀每次见了小贝瑶都捂着嘴笑:“瑶瑶吃了什么?小手的肉肉比我家敏敏多了一圈。”
明着夸奖,暗着嘲讽。因为赵芝兰就胖,她在暗指遗传问题。
贝瑶见妈妈脸色不好,轻轻叹了口气。
她家家境一直很一般,运气问题真没法比。她记忆里方敏君家在初中搬走了,买了新房子,新房子过两年又拆迁了,于是分到两套房。方敏君家越过越好,反倒是贝瑶家借钱给舅舅了,依然穷。
只有一点,贝家完全逆袭了。
等到高一,方敏君长残了,“小玉女”成了刻薄相。
而贝瑶,抽条以后仿佛嫩叶舒展,出落得惊心动魄,成了C市二中的校花。
但贝瑶也没法安慰妈妈,以后会变得很好看这种事,哪怕说了赵芝兰也顶多当小孩子家说胡话。贝瑶昨晚迷迷瞪瞪想了一整晚,重生这种事太玄乎。她感激能重来一回拥有的一切,因此打算乖乖做个四岁小女娃,守在爸妈身边为他们养老,这辈子哪怕不嫁,也不会再害得爸妈中年还为她的事情受累绝望。
她乖巧吃完了饭,赵芝兰给她抹了抹嘴巴。
贝瑶小奶音道:“妈妈,我要去幼儿园。”
赵芝兰笑道:“往常赶你去你都不出门,今天生病可以不用去了。”
贝瑶生着病,嗓音软绵绵的:“我想去。”她眼中恳切,湿漉漉的。
赵芝兰心软,摸了摸她额头:“那下午再去。”
贝瑶想起早上爸爸的话,裴川一晚上都没人接,有些不安。然而四岁孩子胳膊拧不过大腿,只能听赵芝兰的话。
到了下午,贝瑶顺利被送去了幼儿园。
“常青幼儿园”门口栽了几颗椿树,一摸会有臭味。而园子里则栽种了几株梅花,一到冬天就香气扑鼻。九六年的幼儿园设备简陋,不会有滑梯这样的设备。
只有木板做的两个跷跷板,孤零零在院子里。
夏天天气变化快,太阳一出来,冰雹化了打湿跷跷板,它暂时也不能用了。
小赵老师在组织孩子们玩游戏。
小吴老师下周才会来,赵老师一个人忙得脚不沾地。
赵芝兰把贝瑶软乎乎的小手交到小赵老师手上时,贝瑶往教室里面看,孩子们在玩丢手绢。所有人都在拍着手唱歌,只有一个人没有。
裴川偏过头,对上了贝瑶的眼神。
他眼中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不过短短片刻,他回过头,不再看她。
裴川也被安置在孩子们中间,他因为没有双腿,无疑是幼儿园最特殊的孩子。小赵老师可怜他,孩子们害怕他又讨厌他,这样矛盾的存在,他似乎成了整个幼儿园的累赘。
因此裴川和所有人格格不入。
孩子们稚嫩的嗓音唱着歌,小赵老师笑着把贝瑶安置在孩子们中间。贝瑶对面就是裴川。
“丢呀丢呀,丢手绢,轻轻地丢在小朋友的后面,大家不要告诉他,快点快点捉住他,快点快点捉住他”
手绢掉落在陈虎身后,小胖子没反应过来,等小朋友们都哈哈笑看着他,陈虎才猛然转过头,看见自己身后的蓝色手绢,像颗小肉球一样蹦起来去捉人,结果前面的孩子早就回到了自己位子上。
陈虎郁闷地成为了下一轮丢手绢的人,先唱了首老师教的儿歌作为惩罚,然后继续游戏。
围成一圈的四五岁孩子拍着手:“丢呀丢呀,丢手绢”
在孩子们稚嫩的歌声中,小胖子眼珠子一转,看向轮椅上的裴川。贝瑶心里一跳,上辈子这一天她没来过幼儿园,但是第二天以后,裴川再也不开口说话,甚至拒绝来念幼儿园,彻底变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男孩。
所以他是经历了什么?
歌继续唱,陈虎小胖墩儿把手绢丢在了裴川身后。而这时小赵老师带着一个肚子痛的小孩子去上厕所了。
全场猛然静了下来,就算是孩子,也敏感地知道,裴川没有腿,他抓不住任何人。
裴川回头,低眸看见了自己身后的手绢。
陈虎冲他做了一个得意的鬼脸,孩子们被他滑稽的模样逗得咯咯笑起来。
小裴川咬牙,一手扶着低矮的轮椅,一面努力弯下腰。
陈虎指着他哈哈大笑。
贝瑶心跳很快,别捡……不要去捡……
夏日椿树上蝉鸣声阵阵。
裴川死死咬着唇,吃力地把手绢捡了起来。他眸子又黑又沉,像是沉默的深渊。
在所有孩子的笑声中,他细瘦的手臂开始使劲驱使着轮椅向前。
可惜五岁这年他腿才断,并不熟悉轮椅。
那轮椅每推一步,仿佛蜗牛爬。
孩子们的惊呼声驱使着他向前,他谁也不看,残缺的腿上搭着那条蓝手绢,去追前面的陈虎。
知了声一声接一声。
陈虎故意跑得很慢,捂着肚子笑。
裴川推歪了方向。
他掌控不了轮椅的方向,也不懂如何用力。
在五岁这个夏天,他犹如一头困兽。暴躁又绝望地,驱动着轮椅追逐。倔强不服输。
不懂事的孩子们都在笑他。
他含着眼泪,想抓住点什么东西。于是一遍又一遍调整轮椅。
贝瑶呆呆睁着杏儿眼看他。
越长大就会忘记童年很多事,在她记忆里,裴川是个没有腿的残缺少年,可也仅此而已。她的人生没有他的容身之地,如果不是他成了“魔鬼”,还曾面无表情保护过她,可能重来一辈子她也不会多关注他。
他是世人的魔鬼,可他是贝瑶的恩人。
把她当做心肝暗暗喜欢了一辈子。
她意识到自己必须做点什么。
等陈虎又蹦又跳跑过来的时候,贝瑶笨拙地转身抱住了陈虎的腿。
陈虎叫嚷起来:“贝瑶你放手,你做什么?”小胖子捶胸顿足,要把贝瑶甩开。
四岁女娃娃的身体没有力气,小胖子像头小蛮牛,急得横冲直撞的时候,贝瑶快要抱不住他。
贝瑶眼睛一眨,像块牛皮糖一样,半趴在地上紧紧抱着小胖子的腿不让他走。五岁的小胖子力气再大,也不可能带着“小牛皮糖”跑圈圈。
幼儿园里顿时闹成一团。
七月的夏天炎热,贝瑶穿着一条豆绿色布短裤,堪堪到膝盖的长度,裸露的小腿快被地面磨红了。
孩子的肌肤娇嫩,她杏儿眼里带着不管不顾的娇憨,整个人几乎趴在地上了。
因为还发着烧,贝瑶小奶音有些哑:“不许走!”
陈虎挣不开,快疯掉,最后“哇”的一声哭了。
贝瑶懵住。
她茫然抬眸看着嚎啕大哭的小胖子,又转过头去看不远处的裴川。他、他怎么还不过来抓。
她把小陈虎弄哭了怎么办?
裴川拿着那条蓝色的手绢垂眸看她,她恰好抬眸,一双在夏天阳光里分外烂漫的杏儿眼,无措又茫然地仰望他。
陈虎哇哇大哭,声音高亢,像是被拔了毛的公鸡,哭出鼻涕泡泡。
裴川看着她湿漉漉的眼睛,还有被她困住跳脚的陈虎。
他抿抿唇,把手绢丢在了地上,不再看他们一眼,吃力地推着轮椅到门口。
手帕落在贝瑶面前,她还趴着,维持着困住陈虎的姿势,不知道该不该松手。
陈虎哭得大声,幼儿园里年龄小的孩子也跟着哭起来。小赵老师一进门就看见这景象,她赶紧上前去把小贝瑶抱起来。
裴川已经到了门边。
里面传来小赵老师哄小胖子的声音。
他望着门口,已经第二天下午了,爸爸和妈妈依然没有来。
身后闹成一片。
裴川一次也没回过头。他虽然从不说话,可他知道很多事。比如幼儿园公认最受欢迎小朋友的是陈虎和方敏君。
因为陈虎会搞怪,会带着大家玩,方敏君长得好看,穿得也漂亮精致。
再比如,刚刚那个眼睛亮晶晶看着他的小姑娘,是幼儿园最小的女孩儿,这个月月初才被送来幼儿园,和他家住同一个小区。
爱哭,娇气,容易生病。
他们都叫她瑶瑶。
小赵老师好不容易把陈虎哄好,转头看过去,贝瑶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她和小胖子。
小赵老师蹲下检查贝瑶的小腿,红了一大片,甚至有些破皮。小女孩不哭不闹,安静懂事。明明这个月来幼儿园的时候,这个年纪最小的姑娘还是爱哭的。
见贝瑶没哭,小赵老师松了口气。她倒是不指望两个小孩子说清楚发生了什么,只要接下来别闹就好。
小赵老师一走,陈虎哭得通红的眼睛瞪了一眼贝瑶。然后小胖子哼了一声走了。
下午孩子们在折纸,裴川在门口站着,始终不曾过来。小赵老师推他轮椅,他抿唇死死用手指扣着门缝。小赵老师怕夹伤了他手指,只得放弃。
贝瑶知道他在看什么,他爸爸妈妈至今没来接他。
她隐隐记得小学的时候,裴叔叔和蒋文娟阿姨是离了婚的,裴川跟爸爸。然而那时候她不关注他,竟然具体是小学几年级都忘了。
贝瑶发了一下午呆。
她不是真正的小孩子,自然不可能像真的小孩子那样对这些游戏感兴趣。而且她在发烧,高热使她混混沌沌,没什么精神。
如果真的要顶着成年人的记忆和灵魂长大,其实挺难受的。
放学的时候,家长们又陆陆续续来接孩子了。
陈虎爸爸依然最先来,小胖子得意地从小板凳上站起来,路过贝瑶的时候还斜睨了贝瑶一眼。然而他更记恨的是裴川,他出门的时候大声对裴川道:“你爸爸不会来接你的!”
裴川抬眸,一双漆黑的眼睛静静看着陈虎。苍白的手指默默抓紧了轮椅。
小胖子一溜烟跑了。
贝瑶气坏了!
熊孩子!
贝瑶妈妈赵兰芝制衣厂下班有点晚,所以平时方敏君都是奶奶来接。最后只剩贝瑶和裴川还有小赵老师在教室。
小赵老师打扫孩子们留下来的纸屑,贝瑶看看裴川的背影,小短腿吭哧吭哧走过去。
夕阳落了一庭院,她小胖手拿了一只纸飞机,轻轻放在他腿上。
裴川的轮椅不高,坐在上面却比四岁的女娃娃高一些。
裴川看着她。
她笑了,杏儿眼弯弯,用软绵绵的小奶音说:“给你,我叫贝瑶。我们家离得很近,我们一起回家吧?”
裴川冷着脸,猝不及防把飞机扔了。
走开,不要你。
她竟然读懂了他眼里的信息。
然而小裴川忘记了那是一只纸飞机,清风带动纸飞机,轻飘飘一下子飞了老远。落在庭院里的梅花树前。
贝瑶看了眼纸飞机,又转头看他。
下一刻她迈着小短腿去捡,她跑回来,珍惜地把纸飞机放在他腿上,眼里的光芒半点没有熄灭。
裴川心里一股火气,尽管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咬牙又扔了。
小女娃继续给他捡,每次捡回来,都小心怕了拍灰,放在他腿上,仰头冲他笑。
等待第六次,她小心翼翼把它放在他腿上。
他面无表情将它撕了。
贝瑶偏黄的头发柔软,扎了两个小揪揪。
裴川觉得她肯定会哭的,就像陈虎那样,哭得惊天动地,然后向老师告状。幼儿园所有的孩子都不喜欢他,他腿没断之前就沉默寡言,没什么朋友。孩子们都觉得他性格孤僻难相处。
贝瑶知道,所有受过伤的人都像一只刺猬,可他们的心依然柔软。
她用四岁孩子天真的语调问他:“你不玩了的话,那我们回家吧?我妈妈也没来接我。我们自己回家好不好?”
他不说话,却在贝瑶伸手来碰他轮椅的时候,一下子抬手打在了她手背上。
他下手一点也不留情,“啪”一声脆响。她软乎乎的手上顿时红了一片。
贝瑶下意识把手缩了回去。
她低头看自己小手,裴川也在看被他打过的那只手。
小姑娘肉呼呼的小手又白又软,手背还有几个小窝窝儿。贝瑶小时候怕痛,打针能吓得浑身发抖。裴川天生断掌,毫不留情的一下打下去出乎意料的痛。
贝瑶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确实不好相处。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赵芝兰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幼儿园外面的小路上。
贝瑶轻轻拧了拧眉,赵芝兰过来抱起贝瑶,又和小赵老师打了声招呼。路过裴川时,她也心软了:“裴川,赵阿姨带你回家吧。”
裴川低着头,手指扣紧门缝。
小赵老师尴尬笑道:“贝瑶妈妈,你先走吧。”
赵芝兰只好抱着贝瑶走了。
她抱着软乎乎的女儿,轻轻叹道:“唉,那两口子造的什么孽,孩子性格成了这样……”
等他们走远了,小赵老师才笑着摸了摸裴川的头。
裴川一动不动,小赵老师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他在看小路尽头的母女。
赵芝兰折了朵黄色的小野花别在小姑娘头发的小揪揪上,她怀里的女娃娃大眼睛弯成月牙儿。
天真快乐又可爱。
裴川的目光落在贝瑶身上。
许久摊开手,掌心一片藏起来残留的纸飞机碎片,他默默松开了它。
纸片随风飞走。
他就知道她是骗他的,她妈妈会来接她回家。
晚饭后,贝瑶拉开卧室窗户,趁着赵芝兰洗碗,费力踩上凳子看过去。
对面四楼电灯亮起。
那是裴川的家,他家有人,那他就应该被接回家了。她这才松了口气。
他们在一个小区,贝瑶家住三楼,裴川家是四楼。贝瑶和爸爸妈妈分床早,有自己的卧室。从她家这边看过去,能看到裴川的家。
她半夜睡觉时又发烧了,赵芝兰睡在她身边,一摸女儿身体滚烫。
凑近还不知道贝瑶在说什么胡话,抽噎着眼泪打湿了枕头。赵芝兰瞌睡都吓醒了,赶紧拿酒精给她降温。
贝瑶快天亮的时候睁开眼,额头滚烫一片,更让她害怕的是——她记忆开始模糊了。
就像是原本能透过一片剔透的玻璃看世界,可是渐渐的,那块玻璃被一点点覆盖,让人看不清楚。
她迷茫记得自己是死在二十三岁那年。
死得很狗血。
而现在,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竟然也随之蒙上一层大雾,似乎这个四岁女娃娃的身体在排斥这些记忆。
等赵芝兰一出门,贝瑶艰难下床,翻出自己写字的田字格和铅笔。
“贝瑶,2013年,嫁给霍旭,婚后才知道他有真正喜欢的人。而贝瑶是他对抗家族保护真正爱人的挡箭牌。霍旭是军人和商人的后代,他有钱有势。霍旭一直没碰她,等到她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存在,闹着要离开时,霍旭却不允许了。”
贝瑶用旁观者的角度写下这样一段话,写完了满头的冷汗,可她知道还得继续。
“2014年。贝瑶想办法第一次见到霍旭真正喜欢的人,可是眨眼,霍旭把她赶了回去,还第一次动手打了她耳光。赵芝兰女士和贝立材先生心都快碎了,中年的时候,还为她的事情到处奔波求人。最后贝先生出了意外,成了植物人。”
贝瑶边回忆眼泪边往下掉。
贝瑶坚定地继续写:“赵芝兰女士最后去求了一个男人,他把贝瑶救出来了。那个男人叫裴川,是个全世界眼中很坏的男人,他写的程序全是破坏社会安定的。他沉默寡言,保护了贝瑶两年,最后她死那天,裴川告诉她,‘她是他一辈子不敢爱的心肝。’”
“2015年,贝瑶死得窝囊,还是成了那个女人的挡箭牌。”
赵芝兰脚步声渐近,贝瑶来不及继续,最后只能潦草地告诉将来的自己:“好好对裴川。”
最后一个“川”字收尾,她飞快把作业本放进抽屉里。赵芝兰推开门,瞪眼说她:“都发烧了还乱跑什么!”
贝瑶擦干眼泪,乖乖回床上躺好。
她不知道记忆最后会停留在哪一天,一个人带着上辈子的记忆生存本就有违常理。能重来一次本就是恩赐了。
“妈妈,你给我唱首歌吧。”
赵芝兰笑骂道:“不听话还想听歌!”
到底心疼女儿,她想了想用清亮的嗓音唱:
“轻轻敲醒沉睡的心灵。
慢慢张开你的眼睛。
看看忙碌的世界。
是否依然孤独地转个不停。
春风不解风情。
吹动少年的心……”
这是八五年发行的专辑,贝瑶很多年没有听到过这样熟悉又陌生温柔的歌曲。
她隐隐约约想起来,这首歌叫《明天会更好》。
在赵芝兰的歌声中,她又沉沉睡去。
睡前贝瑶在想,裴川今天去幼儿园了吗?
他上辈子因为昨天的事,拒绝去幼儿园,并且不再开口说话。那今天呢?
今天艳阳高照,幼儿园的孩子们在看落在草丛的白色蝴蝶。
方敏君周围好几个孩子,全都想捉住那只漂亮的蝴蝶。
陈虎咋咋呼呼跑过来:“方敏君,你要来躲猫猫吗?”
方敏君回过头。
那是一张在96年称为“小玉女”的脸,因为有些某个港星的脸蛋雏形。这让方敏君的母亲赵秀格外骄傲。
方敏君不似同龄的孩子胖乎乎肉嘟嘟的,脸上肉少,反而衬得有些精致清秀。
她说:“好,不过我不当猫猫。”
陈虎一口同意。
然后指了个小男孩当猫,那孩子嘟了嘟嘴,不得不同意。
一声欢呼声,孩子们纷纷躲起来。
他们玩得开心,角落里,裴川冷冷看着。
在稚嫩的欢声笑语中,他看向最前面小女娃空着的位子。
他来上学了,而她没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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