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妃 连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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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历史小说

作者:锦竹   

剧情简介

男女主角分别是的美文同人小说《世子妃》,由网络作家“锦竹”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她不是他爱的女人,她只不过是千万个爱他的女人之一,一个天真地以为得到就是幸福的开始的蠢女人。她父亲说过,慕屠苏这样的男人,费尽心思去争取也是枉然,倘若一朝得逞,得到他的心,那么想甩开他也不可能。他就是这般彻底的男人,这般让她疯狂去追求却又把她狠狠抛入深渊的男人。

《世子妃》精彩片段

冬日雨后,寒光打在纸糊窗棂上,木屋内透着森森冷意。屋内,似一切皆已冰凉,看不出丝毫生机。
“滴答……”水珠落地,声音在寂静的屋内回转,如地狱之门开启的水漏,在倒计时。
他没来,他始终不肯来见她。无论她怎样恳求,无论她多么落魄。是啊,他不来是对的,他从未爱过她。他明确说过,他只爱一个女人,为了那个女人,可以摒弃一切爱他的女人,那样决绝,不留一丝一毫的退路。
她不是他爱的女人,她只不过是千万个爱他的女人之一,一个天真地以为得到就是幸福的开始的蠢女人。她父亲说过,慕屠苏这样的男人,费尽心思去争取也是枉然,倘若一朝得逞,得到他的心,那么想甩开他也不可能。他就是这般彻底的男人,这般让她疯狂去追求却又把她狠狠抛入深渊的男人。
她输了,彻彻底底,没有后路地走上了绝路。
她什么都没有了。娘家被她挚爱的屠苏满门抄斩,她挚爱的屠苏终于娶到他心尖上的南诏小公主,而她作为他蓦然回首时依旧不屑一顾的小妾,被他赶走,他还美其名曰“放生”。
她可还有“生”的希望?
白芷仰天大哭,一张引以为傲的绝美脸庞上滚滚热泪纵横,那双平时充满自信的大眼里剩下的只有绝望,无止境的绝望。
今天,是她挚爱的慕屠苏的凯旋之期。他依旧是当年她挚爱的慕屠苏,没有人比他更适合穿白衣,一尘不染,挥袂生风,有睥睨天下之姿,一笑倾人城之态,绝代风华之容。
眼睫微微颤动,泪水戛然而止,她倏然起身,逶迤长裙着地,她离开了木屋。
十五,京城号角响起,四处皆已洋溢着胜利的喜悦。百姓们齐聚在西南边城郊十里外的望苏台周围,此楼台每逢十五开放。望苏台在京城家喻户晓,它见证了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将军常年驰骋沙场,娇妻思君心切,倾尽嫁妆特造望苏台,以念着自己远在沙场的夫君。
白芷站在望苏台下,仰头凝望着慕屠苏视如珍宝的女人。她未必有白芷美,却有十足的运气。于诸多女人之中,她得到了慕屠苏的爱,将会幸福一生。
身后响起悠悠马蹄声,铿锵有力。这是慕屠苏的爱马,疾风。白芷心想,她也许连那匹马都不及吧。
白芷眼睁睁地看着慕屠苏从她身边走过,目光未在她身上多停留一秒,仿如不认识一般。白芷不再像以前那样要死要活,而是冷然一笑,低垂眼睑,看着自己的脚尖。绣着金兰花的白鞋经久未换,已被染成灰色。何时,她是如此邋遢之人?
白芷再次抬眸望向望苏台,上面的女人嘴角绽放着沐浴春风般的笑容,眼神也从方才的忐忑变得明亮,她兴冲冲地转身下楼,去迎接她的夫君。
白芷禁不住再看一眼慕屠苏,他早已停下疾风,一双生动的眸子里闪动着莫名的光芒,宠溺、爱恋以及唯卿不可。
白芷仰头望着被染成橙黄色的天际,这光,真让人昏昏欲睡啊。她抬腿朝望苏台走去。迎面而来的,是那女子巧笑倩兮,朝慕屠苏奔去的倩影。
她们就那样擦身而过,互不相识。白芷上了望苏台。
“看,望苏台上的那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是谁?她想干吗?”
落日余晖下,她似一片轻飘飘的落叶从望苏台上飘落。白芷最后望了一眼正惊愕地看着她的慕屠苏,他终于看到她了,终于。他是否还记得那年乞巧节的花灯下,有一位羞涩少女递给他一盏红艳的花灯?少女腼腆地道:“白日依山尽,打一成语。”也许在他心里永远没有她的“下落不明”,他从不曾对她上心。
她会向佛祖打听她一生的归宿,她知道慕屠苏不是。如果有下辈子,她白芷绝对不要爱慕屠苏,绝对不要。死亡,表达着她对他最深的恨意,也是她对自己最决绝的忏悔。
“落叶”终于落在地上……
什么都结束了。望苏台,忘苏台。

香炉里的白烟袅袅升起,有一双手慌忙地拿起香炉边的茶杯,紧接着此人疾步走向床旁,扶起榻上的女孩,喂她水喝。
白芷感觉干涩的嘴唇被一股温热的茶水滋润,舒服不已。她微微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幅水墨山河图,栩栩如生,大气磅礴。
怎感觉这幅画如此熟悉?
“小姐,你总算醒了。”
又是熟悉的声音。白芷侧目看着眼前梳着双角发髻的姑娘,错愕不已:“清荷?”清荷不是嫁人了吗?眼前的这个清荷似乎还是缩小版的,年龄不过十二三岁。
“小姐。”清荷扑到白芷的怀里,梨花带雨地哭个不停。
怎么回事?难道她跳楼自杀没成功?
“吱”的一声,门被打开,一位清素装扮、手持佛珠、样貌慈爱的女人走了进来,她走到白芷身侧,安然一笑:“芷儿,你终于醒了,老天保佑。”
白芷见着自己的亲娘那刻,已经无法用错愕惊讶来形容,早就被此番情景吓得三魂出窍。她的亲娘早在她十五岁那年的一场瘟疫之中病逝。
夫人见白芷的脸色惨白,以为是大病未愈,吩咐奶妈说道:“赶紧请王大夫过来看看。”
“是。”
事情的真相,足足让白芷消化了三天。如今是康顺七年,她自杀前的第五年,先皇在位之年。此时,她还是个不懂事的少女,母亲尚在,父亲也不过是江南水乡从五品知州,二娘也乖顺。
那她先前经历的种种是一场梦?可怎会那般逼真?一想到慕屠苏,她的心就疼痛起来,若真是梦,她爱得是否太过真切?
“小姐,你身子已经康复得差不多,去后院走走吧?桃花开得正艳,漂亮极了。”清荷一边帮刚刚起床的白芷梳头,一边提着建议。
“好啊,我这身子骨,好久没活动了。”白芷伸了个懒腰,重重呼了口气。
清荷捂嘴偷笑:“小姐难不成还想跳一次水?”
“这都被你发现了。”白芷打趣说道。
清荷脸色发白,慌忙说道:“呸呸,这话不当真。夫人说了,那湖早晚用土给填了,免得小姐一不开心,又跳湖自尽。”
白芷失笑。以前的她,一不高兴,就爱一哭二闹三上吊,任性得令人发指。她也不否认清荷的话,只是老老实实地低头认错:“以后再也不敢了,死过一回,足以满足我的好奇心。”
清荷放下发梳,十分不满她这句玩笑话:“你这好奇心可是害惨我了,害得我被老爷训。”
“嗯,白糖双炊糕作为补偿。”
“这还差不多。”清荷满足地羞涩一笑。
白芷也在微笑。这样的清荷,真好。她多么希望,清荷会一直如现在这般,一块白糖双炊糕便满足了。
白府的后院种满了桃花。每逢三月,粉嫩的桃花开满枝丫,落英缤纷,美得不可思议。白芷提着裙摆,走在鹅石卵小路上,看着粉嫩的一片,心情舒畅极了。
“姐姐。”身后忽然有个人唤她。
白芷顿足,自然知道唤她的是谁。那是与她极其相似的同父异母的庶出妹妹。白芷转头,面带微笑:“妹妹也来赏花?”
“是啊,如此美景,不目睹一番,着实浪费。”白芍走上前,抬手为白芷摘去头发上的落花。
真是体贴的妹妹!白芷在心里冷笑,曾经的她当真是被白芍这番表象给迷惑了,她把白芍当亲妹妹,白芍却在背后捅她两刀。
心存芥蒂,白芷已无法有那份纯粹的亲情,她道:“二娘最近身体可好?”
“托佛祖保佑,一切安康。大娘方才还说要去白马寺还愿,口信传到姐姐那儿没?”
“无。”
白芷的母亲柳氏常年吃斋念佛,三天两头儿小住白马寺。作为长女,本应是她侍奉在母亲左右,但以前的她实在对这拜佛求神没兴趣,便由乖巧的白芍代替。
如今不如往日,白芷对白芍说道:“妹妹,以后陪母亲上白马寺之事便由我做即可,以前真是麻烦你了。”
白芍脸色发白,略显尴尬地笑道:“姐姐哪里的话,侍奉大娘,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你有这份心,就够了。”白芷眼中倒是充满了疏离。
聪明如白芍,自然听得出白芷的意思。她只是觉得奇怪,如今的白芷与她认识的白芷似乎不是同一个人,又像是同一个人。
得知白芷要陪同自己去白马寺还愿,柳氏倒颇为吃惊。毕竟是自己亲生的,自家女儿是什么样的人,她一清二楚,这上香吃斋之事,白芷不可能会有兴趣。
去往白马寺的马车上,柳氏终究耐不住问道:“芷儿,今儿是吹了什么风,竟要陪母亲去上香吃斋?”
白芷正用紫砂壶泡一杯碧螺春,端在嘴边,吹了口凉气,递给柳氏。待柳氏接住,白芷才道:“以前是芷儿不懂事。从鬼门关走一圈,忽然悟出个道理来。不得乎亲,不可以为人;不顺乎亲,不可以为子。”
柳氏甚感欣慰,抚摸着白芷的发丝:“芷儿,你父亲要是知道你有这番改变,定然欢喜。”
她会努力保护这个家,使之没有内患,不遭外侵。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一年,她的父亲会遇见他仕途的转折点,太子太傅。此事正是由她妹妹陪同母亲去白马寺而起。
若不是妹妹看到斋舍后的株株桃花,随吟一首打油诗让太傅听见,引起好奇,自报家门,她的父亲也不会被太傅邀请,从而一见如故,被引荐至太子面前,做了京官,家庭开始解体,一寸寸破裂。
今儿她代替妹妹前来,就是把这导火线给掐灭了。
白马寺是苏城香火最鼎盛的寺庙。苏城的达官显贵都爱来此上香拜佛。
方下马车,奶妈便领着两个随从绕道去安排斋舍。白芷小心翼翼扶着柳氏,朝正门走去。今天上香的人络绎不绝,白芷也算是见识了。
上完香,柳氏要与方丈说些话,命白芷在外等候。白芷闲得无趣,等了许久也不见母亲出来,脚有些酸,找个石凳坐下,单脚抬起,放在旁边的石凳之上,又捶又捏,舒展筋骨。
“小姑娘,在下觉得你是个练武奇才!”忽然一声没正经的声音从她耳畔传来,她魂不附体地缩身,见一张放大数倍的大脸闪在眼前,她几乎条件反射地一拳抡过去,正中他的眼睛。
那人被击倒在地,一只手捂住被拳头抡到的眼睛,一只手撑着身子:“我果然没看错,小姑娘,你真是个练武奇才!”那人把手放开,眼圈全紫黑,与西蜀之地那黑白相间的大熊之眼极为相似。
“你是谁?”
“熊风。”
“不识。”白芷刚想站起来走人,却被熊风给拦住了。
“小姑娘不想习武吗?叔叔教你。”
“不要。”白芷抬腿走人。躺在地上的熊风一把抱住白芷的大腿,嗷嗷叫:“求求你让我教你武功吧。”
“……”白芷顿觉无语,想了片刻说道,“理由。”
“老身已六十岁的高龄,因一心向武学,无妻无子,刚刚得知自己得了不治之症,命不久矣,恐我一身武学后继无人,空悲切啊!”
白芷见他动之以情,神情悲恸,心生恻隐。梦中她是个不谙世俗的大家闺秀,文文弱弱,只靠自己张扬的性格保护自己,若现在学学武功,也不错。
“敢问我从何学起?”
“白马寺后的那片竹林,以后每日辰时在入口处等我。”
“兴许可以。”
熊风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满怀期望地看着白芷:“老夫甚感欣慰。”疾风一过,熊风竟然跟着不见踪影。白芷不由得叹息,他身手如此矫健,真患有不治之症?
柳氏常年吃斋念佛,与白马寺的方丈颇为熟稔,是以聊天的时间有些长。熊风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待他走后,白芷又坐回石凳上,把玩着手中的白绸手帕。
这块手帕上的绣花是她的第一个颇为满意的女红,一朵嫣红的牡丹花。梦中的她爱极了艳丽的大红色,如今看来,她倒是失了那份兴致,反而觉得俗气。
赶明儿绣朵出水芙蓉好了。白芷心想着,手不免一松,偏巧一阵风刮起,手帕顺着风飞远了。白芷大惊,顺着手帕飞走的方向望去,见一群锦衣华服之人从拐角处走来,而那手帕正巧落在领头的贵妇脚边。
那贵妇微低头看了一眼,以眼神示意,她身旁的丫头便躬身拾起手帕递给贵妇。
白芷心里暗叫不妙,打算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方想开溜,贵妇在背后唤道:“姑娘留步,你的手帕。”
白芷只好认命,回眸一笑,低眉走过去,朝她欠了欠身:“多谢王妃。”
“哦?你怎知我是王妃?”
这一反问,倒是让白芷愣住了。而后她自个儿细想,真想自打嘴巴。一时心乱,她把梦中的见闻用在当下了。
白芷只能硬着头皮道:“听闻恭亲王妃喜红装,恭亲王宠妻,便制九九八十一件不同款式的红装,皆以金丝镶边,衣袖上无不以一朵金线边牡丹为标识,天下无双,独一无二。”
王妃瞄了一眼衣袖上的牡丹,会心一笑:“挺伶俐的姑娘。”
梦中的白芷最爱巴结的便是恭亲王妃,只因她是慕屠苏的母亲。只是如今,她可是要避而远之才是。
“你的女红不错,练了多久?”
“民女愚钝,五年了。”她故意撒谎。若说仅有两年,王妃对她定会刮目相看。这并不是她所愿。
“哦,难怪。”王妃微微一笑。
偏巧,柳氏和方丈一起出来,柳氏见着白芷,说道:“芷儿,让你久等了。”另一边的方丈见着王妃,手竖放胸前,朝她半鞠躬:“王妃。”
柳氏愣了愣,忙朝王妃欠身:“民妇拜见王妃。”
“起来吧,我只是拜拜佛,保儿女平安而已。你们无事,可自便。”说完王妃便不再看他们,与方丈谈了起来。
白芷与柳氏默默欠身拜别。
待出了白马寺,坐马车返回白府,柳氏才与白芷说上话。她道:“芷儿,方才娘为你和你爹求了签,你是姻缘,你爹是仕途。唉!”
白芷察言观色,发觉柳氏的神情不对。
果然,柳氏叹息说道:“签上道姻缘不如你愿,诸多坎坷,要经历一番风雨才能化出一道虹来。”
“那爹的仕途呢?”
“若一招棋错,步步错,永无翻身之日。”
梦中,她爹站错了队,支持太子,最后被夺嫡的三皇子视为眼中钉,不久被慕屠苏施计斩草除根。果真是一招棋错,步步错,永无翻身之日。如此看来,梦中的一切说不定真会发生。但是现在有她,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让那一切再发生。
如今,她虽不能保证可以阻止父亲站错队,但她可以扭转父亲的官运。只要不遇见太傅,她父亲便不会做京官,那便无队可站了。
白芷以手背轻拍柳氏的手背,安慰道:“娘,你多虑了。有些事可以人为而逆。”
柳氏闭目,便不再说话。
白芷有心习武,自白马寺偶遇熊风,当真每日辰时只身前往白马寺竹林求学。熊风亦每日准时到,且倾囊相授。某日,白芷来得早,不见熊风,便一屁股坐在大石之上,折断一截竹枝,在泥地上写字,忽闻一阵悠扬的笛声回荡于竹间,回转盘旋,百鸟齐飞,仿佛随着音乐蹁跹起舞。
白芷停下手中的竹枝,愣了愣。她随着音乐靠近笛声来源,直到她看到,在幽竹深处,有人着一身白衫坐在大石之上,瀑布般墨黑的长发,修长的手指跳跃于笛身之上,轻快而张扬。
多么熟悉的背影!白芷浑身发颤,眼眸眨都不敢眨,身不由己地不断后退。仿佛身体在告诉她,不要靠近他!白芷不小心碰到身后的竹子,弄出了声响,那着白衫之人回眸望来。
恍若隔世的绝世容颜,眼眸中流转着他千年不变的冷淡。这张脸在梦中,她多想看看。可如今,她惊恐。她几乎是落荒而逃,拼命地奔跑,仿佛只有这样,她才有生的希望。
慕屠苏!在那个梦境里,她求而不得的男子。
慕屠苏平日波澜不惊的眸子略显错愕地望着拼命逃离他的女子。他样貌有那样吓人?不过他从那女子眼中看到的不只是惊恐,还有隐隐的恨意。
他十分不解。
白芷不停地跑,也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莽撞地撞了一堵人墙,由于用力过猛,身子被弹回到地上。
“好徒儿,你这是见着鬼了?”熊风笑眯眯的。
白芷赶紧站起来,拨浪鼓似的摇头。
“好徒儿,今日前来,是与你来告别。”
白芷不解:“你的武学还未倾囊相授。”
“足矣,做人不可太贪。”
白芷嘴角抽搐,她何时贪了?数日来,她唯有的记忆便是每日提着竹篮给他送各式糕点,以及客栈住宿费。至于武学,她也就学会了几招防身术。
“他日我们定会再相见,好徒儿,师父走了。”熊风以手作哨,林间忽蹿出一匹骏马,他快速上马,朝白芷挥挥手,便绝尘而去。
白芷心想,兴许她被讹了。这所谓的师父,其实不过是骗吃骗喝的江湖骗子。
也罢,权当无趣生活的一点趣事。
熊风的出现,多少让白芷改变了些,至少,让她下决心做个“能武”之人。白芷是个急性子,第二天便请了武馆女师父来白府教学。
武馆女师父名秋蝉,比白芷长三岁,活泼好动,目不识丁,为人却甚是和善。不过几日光景,她们倒成了良友。因白府家教严格,未出阁女子深居简出,对外面的世界一概不知。
现有秋蝉在此,好比有了个消息通。
“芷儿,我跟你说,北大街的包子铺小妞做了陈员外的小妾,如今穿金戴银,别提多风光。”秋蝉一脸憧憬。
“若是我,情愿做糟糠之妻,也不愿做大富大贵的妾。”白芷讪讪地说道。她比谁都更了解妾的凄苦,倘若夫君爱之,倒也罢了;若是不爱,妾便连府上的一花一草也不及,说不要便可不要,弃如敝屣。
“芷儿你肯定是当妻的命,是嫡女又是知州大人的掌上明珠。”
白芷笑而不答。活该她在梦中命运悲苦。在梦里,她父亲本为她打点了一门亲事,门当户对。可为了嫁给慕屠苏,她放着原配不做,自我犯贱做他的小妾,还被人轻蔑说是“高攀”。
她真是活受罪。
“我尚且不想这些,年纪还小。”
“不小了。你们官家小姐及笄过后,便可以开始张罗婚事了。不像我们这些平民百姓,能嫁则嫁,不能嫁便做妾。”
“别妄自菲薄,人的命掌握在自己手里。”
“嘿嘿,难怪好多未出阁的姑娘打算去掌握自己的命运。”
白芷不解。
“你可曾听说恭亲王的独子慕屠苏?”
“不曾。”白芷一脸镇定地胡说八道。
“在京城,慕屠苏被誉为第一美男子,无人能及。听闻他随恭亲王妃来我们苏城的白马寺拜佛,苏城的姑娘们都跑白马寺上香去了,这白马寺的香火可谓是空前鼎盛啊。”
白芷只道一声“哦”便不再作声。
“瞧你一副兴味索然的样子,指定没见过慕屠苏的美貌。”
“那你又见过?”白芷打趣。
“择日不如撞日,我们现在去瞧瞧?”秋蝉睁着她亮晶晶的眸子,一脸兴奋。
“你另寻他人吧。”
“真没趣,那我们去吃北街包子铺的包子如何?”
“这个姑且有得商量。”
男人可以没有,美食不可以没有。
北街包子铺的包子是苏城享有盛名的美食,皮软,肉汁鲜,每天供不应求。白芷以前从未在外吃过东西,这包子还是秋蝉带进府让她尝尝鲜,结果便一发不可收拾,她隔三岔五拜托秋蝉送几个包子过来。
后来白芷索性随秋蝉一起去北街买,与她一样,不顾旁人眼光,当街吃包子。即使旁边的清荷一直碎碎念,说她是个官家小姐,不该如此,她也置若罔闻。
什么大家闺秀,见鬼去吧。以后,她要为自己而活。
白芷和秋蝉是偷偷溜出门的,所以得走后门。两只馋猫一到包子铺,见蒸笼前站着一堆人。两人对望一眼,好似约定什么,冲进人堆里……
待她俩出来之时,两人手里都捧着热腾腾的包子。包子一到手,白芷便迫不及待地咬上一口,像平时一样,回白府之前,在路上解决掉。
“小心。”秋蝉忽然在她身后高声喊着。
白芷这才把头抬起,惊愕发现自己已在马下,眼看就要被马踩死。她还来不及惊呼,自马车里蹿出一抹白影,她的腰结结实实被人搂紧,她感觉自己身子一轻,再缓过神,自己已离马车有一步之遥。马车也已停了下来。
白芷抬头看向自己的救命恩人,当见到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她挣扎着脱离他的怀抱,一言不发就要离开。
“姑娘,在下可有哪里得罪了你?”慕屠苏问道。
白芷顿足,深吸一口气:“无。”不等他继续问,拉着发愣的秋蝉便慌忙离去。
“芷儿,那位公子长得可真俊美啊!”
“他便是慕屠苏。”
“你怎知?”
“……”她无言以对。
是啊,她已发誓,不爱慕屠苏,可梦中的记忆还在,那是她渴望过的爱人!
白芷不顾大家闺秀形象,当街吃包子,偶撞马车,幸得世子相救,却冷言相待。这番经过在苏城不胫而走,自然而然传到了极爱面子的知州白老爷耳中。
白老爷当即大发雷霆,一大早便命丫鬟到临水轩唤白芷进书房。站在白芷旁边的清荷见丫鬟的架势,知事情严重,捶胸顿足地道:“都怪清荷不好,我若看住小姐,小姐便不会随着秋蝉去吃包子了。”
白芷倒一点儿也不紧张,她爹的脾气,她再了解不过。这次他大发雷霆的原因绝对不是她损坏大家闺秀形象,想必是她不知分寸,冷言对待京城里来的世子慕屠苏吧!
在梦里,她十五岁才遇见慕屠苏,她还记得那时正逢乞巧节,夜空如洗,河灯初上,点亮了她那些年的深闺岁月。她如个未见过世面的少女,莽莽撞撞挤进人群,看着一些对于她而言并不新鲜的事物。
她并不惊才绝艳,不过略知笔墨。她到底年轻,凑巧猜中数个灯谜,沾沾自喜,以为所有谜题难不倒她。直到一道“白日依山尽”打一成语,让她方寸大乱。
她憋红着脸,看着手中纸张,迟迟不能开口。忽然,身边蹿出一名白衫男子,他有一双斜飞入鬓的狭长眉毛,那双漆黑的眸子闪闪发亮,英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似在闲闲地吟唱,将一道道灯谜尽数猜完,并且毫无偏差。
她第一次与除了她爹以外的男子说话,羞涩地问:“公子,白日依山尽,打一成语。”
他回眸看她,轻笑:“下落不明。”他没有为她的绝美容颜所倾倒,仿佛她与其他人一般,目光多停留一秒也觉得浪费。他说完便走了。可对于白芷而言,那便是情根深种,即使他真的从此下落不明,直到两年后母亲去世,她远赴京城投靠父亲,才得知他是恭亲王之子。
而此番,她却提前了两年与他相识,到底哪里出了错?
白芷来到书房,见白老爷正在练书法,她欠身道:“爹。”
白老爷这才放下狼毫笔,正襟危坐,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芷儿,你与芍儿同年同月生,可你成了爹的掌上明珠,你可知为何?”
“该是嫡女之故吧。”
“知道便好。相较于芍儿,你缺点心眼,凡是喜欢与讨厌总会当即摆在脸上,不懂去掩藏。相反,芍儿则懂得隐藏。”
“爹教训得是。”白芷低眉,算是默认。其实心里并不痛快。她那么讨厌白芍,怎会去效仿白芍?
“京城来的世子到了我们小小的苏城,我们已是万分荣幸,你摆脸色给世子看,该不该?”
白芷认错:“不该。”
“甚好。”白老爷满意地点头,“恭亲王来书,京城炎热,王妃体弱,苏城冬暖夏凉,宜养生,让我这知州多担待点。王爷早些年已命名匠在穷奇山脚建山庄,如今快完工了。这收尾期间,王妃和世子会在我们府上小住,芷儿,你应该明白怎么做吧?”白老爷郑重地看着她。
白芷怎会不了解自己的爹,有惊世才华却被埋没在小小苏城之内,有着远大的抱负却离京城十万八千里。恭亲王妃与世子的到来俨然成为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可有什么办法把握这次机会?
当然是联姻,这是再理想不过的办法。若说这苏城,比美貌,白芷是第二,谁敢说第一?再者她又是嫡女,嫁给世子,是不二人选。
白芷并未否决她爹,乖巧地欠身:“芷儿尽力。”
世子的眼睛长在天上,她可高攀不起。给白老爷一个不算答应的答案,也许是她最好的选择。她不能拒绝她爹。在白府,她和她母亲的地位仅有的不过是正妻嫡女。财政大权掌握在二娘手里,白府唯一的男丁也是二娘所生,最得宠的还是二娘。而白芍虽不是二娘亲生,表面站在柳氏这边,现在的白芷却知道,白芍对她母亲的死一直归咎于柳氏。如此,白芷和柳氏十分的弱势,若再得罪她爹,她们母女俩在白府便毫无立足之地了。
白老爷说道:“去你二娘那儿领些银子,到铺子里买些首饰衣服打点自己。”
“是,女儿告退。”白芷退出书房,抬头看了看今儿的天色,无比感慨地叹了口气。如今真是麻烦。让她去勾引慕屠苏?梦中她拼搏几许,换来的又是什么?
她只想离慕屠苏越远越好,他去爱、去宠他的南诏小公主,而她会找到属于自己的良人,美满地度过这一生。
可为何命运如此多舛,这般不如她的愿?
白芷奉命去街上买胭脂水粉打点自己。白老爷怕白芷又出什么乱子,让清荷随行。白芷也无所谓,和秋蝉学完马术,便拉着秋蝉去街上。
不巧,骄阳似火的天突降大雨,雨水倾盆而下,若不是她们三人正好在铺子里选簪子,今儿肯定成落水的狗子了。
秋蝉从不抹粉打扮,整日穿着武装,所以对女孩儿家这些东西十分不以为意。
白芷也不怎么上心,只是随便看看,看着顺眼的,便买。待到阵雨停歇,她们才去另一个铺子瞧瞧。
几人来到一处布料铺子,白芷随意看了几下,摸摸手感,便选了水蓝色绸缎,付了银子,便走人。方出铺子,迎面而来一辆马车在她跟前停下。这辆马车,白芷识得,自家的。
马车帘子掀起,竟是白芍!她今儿着一件绣碧青色大荷的嫩绿水纱裙,此时正低着头,小心翼翼地从马车里下来。她刚抬头,便见白芷朝她微微一笑:“妹妹这是打哪儿来?”
白芍神色微妙地说:“自然从府上出来的。”
“哦?”白芷不动声色地看了看马车的轮子,上面沾有红土,这是穷奇山特有的土质。她去穷奇山作甚?穷奇山除了山腰之上的白马寺,还有什么?
“姐姐,很少看你出来买布,做新衣?”白芍忙不迭岔开话题。
白芷也不想说这话题,顺着她的话道:“是啊,最近衣服小了,苦恼我了。”
白芍愣了愣,掩嘴轻笑:“莫不是姐姐包子吃太多?”
白芍估摸着是对她的体形幸灾乐祸吧。白芷也不恼,而是捂住自己的肚子,病弱西子般蹙眉。清荷见她这样,忙扶着:“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包子吃太多,想如厕。”
此话一出,在场几人皆惊愕。白芷咬着唇,可怜兮兮地望着白芍:“妹妹,借马车一用。”
“可是……”
白芷未等她说完便如只兔子迅速上了车,进车厢之前,急着对秋蝉和清荷道:“上车。”之后又命车夫速速驾马。白芍刚从白马寺而来,本已疲惫不堪,如今白芷再让她步行回去,她那三寸金莲不知挨不挨得住。这也算小小惩罚她一下。
发愣的两位连忙上了车。
“姐姐。”白芍想挽回却为时已晚,且脸色发青,眼神中若有若无地多了份忐忑与害怕。
马车上,白芷方掀起帘子,竟然对上一双狭长的凤眸,他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白芷自然不能幸免地大叫一声。车夫立马急刹车,在白芷身后的两位重心不稳,直接往马车里栽。白芷受到背后的冲力,身子不受控制地直接往里面那人身上扑。那人本想接住白芷,奈何白芷情愿摔到坚硬的车板上,用手挡开他。不想马儿突然发躁,马车震动,她的身子又撞了回去。
于是,惨烈又悲壮的事情发生了……
那是一张颇为柔软的唇,湿湿润润,带着温热。
在马车门口的秋蝉和清荷彻底傻眼了。马车里怎会活生生蹦出个男人来?而且长得怎一个美字了得,难怪白家嫡女迫不及待扑倒献吻!
白芷发愣片刻,立即从他身上弹了起来,且脸色发白。为何她没有其他女子羞赧的表情,反而是脸色发白,极为恐慌?
只因她扑倒的不是别人,正是她想逃离的慕屠苏。
慕屠苏随着她的起身坐起,兀自笑道:“白家小姐真是生猛得很。”
她知道慕屠苏这不是笑。他对谁都笑盈盈的,却皆不发自内心,只做表面上的谦谦公子。她十分、相当、很讨厌他的笑。她抿着嘴反唇相讥:“恕我冒昧,不知世子在车内,更不知世子和我妹妹有那么一腿关系。”
“白家小姐误会了,我本在竹林间散步,突降大雨,正巧白家二小姐路过,捎我一程罢了。”
白芷不徐不疾,十分刻板地道:“男女不可共处一室,小妹不懂,难道世子也不懂?还是世子有意于小妹?”话说出口后,白芷脑中当即闪出一个念头来。
她看得出白芍去白马寺,一定是与其他女子一般,想看看传说中的世子,之后白芍不顾礼数,邀他到马车里躲雨,可见白芍的心意。既然爹想和恭亲王联姻,她何不撮合白芍与慕屠苏?她倒是既可两面讨好,又可了却这烦心事,何乐而不为?
说干就干。
白芷一抬眼,目光便撞进了他漆黑的眼眸里。他正一脸玩味地看着她:“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怎不想,我是有意于你呢?”
白芷听着慕屠苏的话,仿佛听了天大的笑话:“世子才貌兼得,我高攀不起。”白芷不想与他在同一车内,对着车夫喊道,“停车。”
车方停,白芷便欲下车。慕屠苏的脸上带着疑惑,问道:“白姑娘,从我们第一次在林间相遇,你便对我充满了敌意,屠苏实在不知我们之间有何恩怨!”
白芷顿了顿,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她的脑海中又浮现出梦中的一幕幕场景,它们是那么真实,让她不得不相信,不得不警惕,而眼前这位男子正是梦中她求而不得的男人!
她惧他,甚至恨他!
她既然重新回到起点,他们自是互不相干。她抗拒的,不过是他这个人。她不想让自己再痛苦,所以她必须严格控制自己。
“我和世子从不相识,又何来的恩怨?世子多虑了。”白芷说罢,便离开马车。
秋蝉和清荷几乎小跑才能跟上白芷。
坐在车上的慕屠苏微微皱了皱眉,眼睛偶尔督向马车一角,发现一匹水蓝色绸缎,想必是白芷落在这里的。
慕屠苏竟对那匹布温和一笑,那个笑容里掺杂着耐人寻味的笑意。
秋蝉和清荷好不容易才追上疾步而走的白芷,清荷嘟囔着:“小姐,莫要难过,此事我一定向老爷汇报,还小姐一个清白。”
清荷以为白芷走得这般急促,是出于愤怒。黄花大闺女在马车上与陌生男子亲个嘴,在清荷眼里,有失体统。
因清荷这话,白芷顿足,转身对清荷和秋蝉一字一句地说道:“关于我和世子在车上发生的一切,你们统统忘记,只字不准提,懂吗?”
白芷的气势很吓人,两人几乎处于灵魂出窍的状态,茫然地点头。白芷太了解她爹了,此事若要让她爹知道,他肯定敲锣打鼓地把她往慕屠苏的床上送。她才不要重蹈覆辙,绝对不要。
她刚回到白府不久,柳氏的随身丫鬟来临水轩唤她去趟佛堂。柳氏常年吃斋念佛,几乎不出白府的佛堂。白芷随着丫鬟往佛堂走,途中经过一处别院,看小厮们忙来忙去,便随口问丫鬟:“这是怎么了?”
“大小姐不知吗?王妃过些日子到白府暂住呢。”
“哦,真快。”白芷心里叫苦。看来她爹是机关算尽地要让她嫁给慕屠苏。她要出临水轩,必经这别院,那么与慕屠苏偶遇的机会便大大增多。
白芷不禁唉声叹气。看来这些日子,她吃不了热腾腾的包子了。
白芷来到佛堂,见白芍正为柳氏挑灯芯。白芷顿了顿,温婉地朝白芍笑道:“妹妹,你回来了?”
“嗯。”白芍不多说话,点灯以后便走到柳氏旁边,乖乖坐着。
有时候白芷真的很佩服白芍的耐力,随着柳氏常伴青灯,白芍也不觉得憋闷?她这亲生女儿也不及这养女的一半啊。
“芷儿。”柳氏轻闭着眼,跪在佛祖面前,手上的佛珠不停地翻滚。
“娘。”
柳氏这才睁开眼,欲站起来。白芍非常体贴地扶住柳氏,搀扶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柳氏说:“芍儿说,你今儿腹泻,现在好些了吗?”
白芷抬眼看了下白芍,白芍朝她微微一笑,算是回应。白芷在心里冷笑,这打小报告的速度可真快。白芷欠身说道:“好多了。”
“那你可在车上看见什么人了?”柳氏忽然眸光一聚,带了些凛冽之意。
白芷愣了愣,万万想不到白芍竟把慕屠苏在车内的事情说了出来,难道不怕误了自己的名声?想与她同归于尽?事实胜于雄辩,白芷无话可说。
柳氏见白芷默认,语重心长道:“芷儿,这里幸亏没有外人。我明白你们女孩儿的心思,所谓翩翩君子,少女心动在所难免。只是你这般……”柳氏顿了顿,好似不忍说出难听的话,“女孩子家,该懂得些分寸。”
白芷不知白芍对柳氏说了些什么,但大抵明白,白芍抹黑她,说她花痴,不顾男女有别,自损清白,与慕屠苏共处一室。
白芷也不恼,这点小伤害,根本伤害不了她。不过,白芍把她视为假想情敌,这委实是一件棘手之事。在打发掉慕屠苏这事之前,多一个朋友比多一个敌人好得多。
白芷便跪下,表面上是对柳氏说,其实是说给一旁的白芍听:“芷儿心有所属,但那人并不是世子。”
柳氏与白芍皆是一愣。柳氏问:“那是……”
白芷自个儿也顿了顿,她还真没想好自己的“心有所属”是谁。她长期处于深闺之中,到哪里认识男人?难不成随意编个男人或者拉出个家丁了事?这事其实算是件大事,传到她爹耳中,她的“意中人”肯定会被追查。到时候谎言被揭穿,她以后准没好日子过。
白芷忽然灵光一现,想到她那梦境,梦里她有那么一门自己的亲事。
白芷十分认真地回答:“裴元将军第九子,裴九。”
其实,白芷并未见过这位差点成为自己夫君的裴九,只知对方是个爱逛花楼、胸无点墨的败家子。裴九在京城的名声极臭,所谓臭名远扬,便是离京城十万八千里的小小苏城,稍上档次的官家也知道他的名讳。梦里她与裴九结姻是在她爹白渊做了京官之后,那时她一哭二闹三上吊,就是不同意嫁给这种男人,白渊没辙,便使计把她送到慕屠苏的床上,让她做了他的小妾。
现在想想,白芷觉得,与其做个痴情种不爱的小妾,还不如做浪子的正妻分享夫君的爱。至少这样,自己不会觉得太过空虚,太过悲哀。
白芷不知如今的裴九是怎样的人,也不管大家知不知道,反正有这样一个人,她们便不能判定她在撒谎。
柳氏蹙了蹙眉:“这位公子我并未听说过,你与这位将门之后怎么认识的?”
白芷开始瞎白话了:“芷儿喜欢吃包子,那日包子铺生意好,芷儿排了半天的队也没买到点包子屑儿。芷儿心里难过,裴九公子就在这时来到我面前,递给我一个白乎乎、热腾腾的包子。”
“你这样便动心了?”柳氏一脸不相信地看着白芷。
白芷故作羞涩:“是。”
“想必那裴九公子也是个爱吃之人,大热天排队买包子。你到底看上他哪点?”柳氏颇为感慨。
白芷想都不想地说:“他有浑圆之手、净白之肤,体态神似包子,让芷儿忍不住垂涎三尺。”
柳氏哽住,半天才接道:“果真是包子奇缘,像包子也……也好。”
白芍则偷偷掩着嘴在笑。白芷由衷在心里松了口气。她故意歪曲自己的审美观,只是想让白芍明白,她不会跟白芍抢慕屠苏,他不是她的那盘菜。
她不喜美艳的花,她喜欢包子。
今儿是个大日子,恭亲王妃光临寒舍,白府蓬荜生辉。
白府上上下下三十余口站在大门口,恭候多时。本来白芷想借肚子疼不来掺和这事。无奈她爹的瞪眼神功了得,她吓得竟然提早来癸水,当真肚子痛了。
来癸水之事,无人知晓。但这肚子疼,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白渊见白芷自站在门口起,不时捂着肚子,心下不高兴,问:“你又想找什么借口?”
白芷摇头,忍无可忍,从头再忍。
白芷来癸水有肚痛的毛病,可从未像今天这样,站都站不直。原本是入春的天,稍寒,她却疼出了汗。站在一旁的白芍似乎察觉到白芷的疼痛,凑过来问:“姐姐,你……怎么了?”
“没事。”她觉得自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辛苦地咬着唇,勉强说两个字。
白芷不断自我暗示,再等一会儿即可……
终于,恭亲王妃和慕屠苏姗姗来迟。白府上下热情欢迎,见着轿子忙不迭鞠躬。自马车上而下的慕屠苏先于王妃来到白家一家子身边,他十分有礼貌地与白渊寒暄,说些客套的话。慕屠苏那狭长的凤眸在人群中巡睃,目光落在低头的白芷身上,顿了顿:“白姑娘,你上次买的布还在我那儿,等会儿我叫砚台送到你别院里。”
白芷忍着痛,微微欠身:“有劳世子。”她目光随意一扫,白渊正朝她满意地点头微笑。天地可鉴,那匹布她真的是无心落在慕屠苏那儿的,可白渊的眼色表明他以为是——
她在放长线钓大鱼!
聪明如慕屠苏,他肯定和她爹一样认为,她这绝对是有意的。白芷偷偷把头抬起看了慕屠苏一眼,十分凑巧,他正在带着促狭的笑意在看她。
他好似在说:你到底想对我作甚?
白芷气血没上来,嘴唇越发的白。误会太大,她需要澄清,奈何身子开始摇摇晃晃站不稳,身旁的白芍本想扶住她,却被眼明手快的慕屠苏捷足先登。
白芷在闭眼的那刻,身子被慕屠苏搂着,听见慕屠苏在说:“怜香惜玉?妙。”
白芷颤抖地竖起手指,愤慨地想指责他胡说八道,手悬在空中却半途而废,自己生生被气晕了……
白芷醒来之时,已是烛光摇曳,四周闪着零星的亮光。她挣扎起身,及时被清荷制止:“小姑奶奶,你安心躺着别动。”
白芷笑着说:“已无大碍。”
“怎无大碍?大夫说你气血不足,加上女儿家特殊时期会体虚,今儿太阳又毒辣,有点中暑。”清荷说着从一旁的茶几上拿来一青瓷小碗,舀了一勺不知什么东西伸到白芷的嘴边。白芷嗅了嗅,是难闻的中药,忙不迭别过头:“苦得很,不想喝。”
“小姐,良药苦口。”
“那你先拿些蜜饯来,否则我不喝。”白芷厌极了中药的苦,除非必然,她定不喝这玩意儿。
清荷无奈,放下瓷碗,去厨房拿蜜饯去了。屋内只剩下白芷,她躺不住,从床上起来,披了件外套,独自到庭院里走走。临水轩原先是柳氏与白渊的新婚别院,后来白渊娶了二娘,独宠二娘,心灰意冷的柳氏便去了佛堂。临水轩则给了白芷。白芷喜欢临水轩人工凿的池塘,方便她投湖自尽用。
以前的她,一不高兴就拿自杀要挟。白芷如今想想,也忍不住为自己捏把汗。人死过一次,便懂得珍爱生命了。
月色的笼罩下,池面波光粼粼,满池的荷花结出花苞,待到花开争艳之时,便是要入暑夏了。一阵微风拂过,白芷深吸一口气,准备转身回去,眼眸随意瞟了瞟,在池对岸见到一抹月白色身影,那修长的身影立在对岸,她看不清脸,却知是何人。
白芷本想咬咬牙离去,对岸那人反而先开了口:“白姑娘的身子好些了吗?”
她只好伫立不动,对岸边的慕屠苏说道:“好些了。多谢世子。”
“什么?我听不见。”
白芷自认为自己的声音够响亮,对方没道理听不见。碍于礼貌,白芷声音加大了些:“多谢世子关心,我身子硬朗。”这声音的大小她没把握好,远处竟传来悠长悠长的回声。
白芷还未来得及懊恼,清荷早已闻声寻来,急急阻止:“天啊,姑奶奶,你这是要昭告全府上下,你半夜和世子在外谈情说爱吗?”
虽然白芷看不清对岸的慕屠苏是何表情,但一向直觉颇准的她,可以想象他脸上促狭的笑意。
她又被他耍了!
事实证明,正如清荷所说,她三更半夜在外“大声喧哗”被全府上下曲解为“明目张胆地谈情说爱”。白芷在府上走动,准备去大堂向王妃请安,家仆们皆用怪异的眼神看她。
“姐姐,身子好些了吗?”白芍今儿穿得十分隆重,碧青色琉璃轻纱裙,大袖上绣着滚金白莲花,梳着飞燕髻,斜插一根简易的翠钗。相对而言,白芷过于朴素简单,倒显失礼。
第一天向王妃请安,白芍可谓是盛装出席。白芷想,她这样与白芍反差巨大,肯定会被爹爹骂。这样怎可称为“尽力取悦”?
白芷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哎呀,我这样去请安,有失体统,多亏遇见妹妹。走,清荷,回临水轩。”白芷在经过白芍身边之时,明显感觉到白芍眼里流露出的鄙视。她不恼,反而高兴。
回到临水轩,白芷不仅步伐变慢了,还优哉游哉地喂起鱼儿来。在一旁的清荷可是着急得很,时间越来越紧迫,可自家小姐竟然不抓紧时间梳洗打扮,反而在喂鱼!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白芷看着太阳徐徐升起,这才放下手中的鱼食,优哉游哉地道:“清荷,快快梳洗,速度快些。”
“……”清荷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小姐可是中暑把脑袋煮熟了。
清荷梳妆技术尚可,可一直被白芷不停地催促,她便紧张,一紧张,手忙脚乱的,成型效果极差,头发糟乱,衣服穿得也不整洁。不想,白芷对镜看了看,十分满意,笑容满面地夸赞了她一番。
清荷想,中暑后遗症——小姐的脑袋真的被煮熟了。
白芷一出临水轩,像变了个人儿似的,悠闲的步伐一下子急促起来,越逼近大堂,已不是用走的,而是用跑的。清荷紧跟其后,惊呼:“小姐,慢点。”
白芷箭一般冲进大堂,见家人已和王妃聊得甚欢,便气喘吁吁地欠身:“王妃,安好。”她一下子成为整个大堂的人关注的焦点。
她看到白渊的愤怒与羞愧,柳氏的吃惊与无奈,二娘的嘲讽与可惜,白芍的得意与不屑,以及慕屠苏的沉思与不解。
王妃皱了皱眉,看着白芷衣衫不整,发髻凌乱,一派毫无家教可言的野丫头样。白芷心里知道王妃已经开始对她不满了,可王妃到底是王妃,依旧一副名门望族的大度模样:“白家大姑娘,这是从何而来?”
白芷佯装委屈:“民女知今早要向王妃请安,特意梳洗一番,只是要求太高,误了时辰,让王妃见笑了,还望王妃海涵。”白芷立即下跪。
“以普通面貌相待便好,起来吧。”王妃依旧保持自己的大度,不过对白芷的印象大大减分。
白芷起身之前,偷偷瞄了眼白渊,他依旧一副恼怒的样子,不过其中还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白芷却偷着乐了起来,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她坐到白芍旁边,白芍假惺惺地安慰道:“姐姐,莫伤心,下次还有机会。”
白芷也假惺惺地叹息:“姐姐真不应该啊。”眸光随意一瞥,竟发现慕屠苏一直在看她,他皱着眉头,仿佛看穿了她的小聪明。
聪明如慕屠苏,他看得出来也没关系。反正,她的目的不过是与慕屠苏划清界限,断了爹爹要她联姻的念头。
耍小聪明的后果极为严重,向王妃请安过后,白芷不能幸免地被白渊叫进书房狠狠训了一顿,其词激昂愤慨,恨铁不成钢。
白芷低着头,装着一副小鹿受惊的模样。她太了解她爹了,发完脾气便会好,无须与他硬碰硬。
白渊道:“你瞧瞧今儿多丢人,一女孩子家衣衫不整,头发凌乱,成何体统!不仅世子不喜你,王妃更是看不上你。”
白芷缩着脑袋委屈地说道:“我这也是为了精益求精,弄得更漂亮些,完美地将自己展现在王妃和世子面前嘛。”其实,白芷已在心里偷笑。
最好他们母子俩对她的印象差到极点。
白芷如此说,让白渊无话可说。他不能说她不尽心,只怪太尽心,弄巧成拙!白渊恨铁不成钢地唉声叹气:“芷儿,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总之务必要把世子拿下!”
“是。”白芷口上答应着,心里却盘算着怎样撮合白芍和慕屠苏,让她及早脱离苦海。
被白渊训完,白芷返回临水轩,途上必经别院,与慕屠苏狭路相逢。白芷礼貌地对对面的慕屠苏欠身:“世子。”
慕屠苏冷冷地道:“今早你的出现,可真是惊艳了我。”
白芷自然知道这话是反话,她深感歉意,自责道:“是我太看重这次请安,反而弄巧成拙,让王妃、世子看笑话了。”
“哦?为何如此看重这次请安?以致这般‘费尽心思’地折腾自己?”慕屠苏朝白芷逼近。白芷小退几步,直至无路可退,身子抵到长廊柱子上。白芷喝止:“世子,自重!”
慕屠苏扯了扯薄唇,依旧欺了上来,修长的手指挑起白芷的下颌,逼迫她与他对视。白芷紧张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慕屠苏,她不断暗示自己,绝对不能退缩。她直视着他,不避讳他如夜空般的双眸。慕屠苏目光扫到她微颤的嘴唇上,想起马车上那一幕。
他兀自笑了笑,放开了她。
白芷却没给他好脸色,怒目而视。慕屠苏忽然道:“白姑娘,我想过些日子向你父亲提亲。”
“什么?”白芷吓了一跳。难不成不需要她牵桥搭线,他已经和白芍暗度陈仓?可她仔细想想,又觉得再合理不过。白芍的容貌与那南诏小公主有七分相似。梦里,她与白芍同时被他吸引,自己仗着嫡女的身份,勒令白芍断了念头。如果不是自己当初蛮横无理,她有把握,慕屠苏不会选她,他的小妾便是白芍了。
这便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作自受。
现在,她绝对会举双手赞成他们。
“有何不可?还是白姑娘对我有意见?”
白芷面露微笑,打心眼里祝福:“这再好不过了,很高兴与世子结为亲家。”
慕屠苏微眯着眼:“确定?”
“自然。”白芷甚是肯定地点着头,加大可信度。
“我以为以白姑娘的个性,情愿做小户人家的正妻,也不要做侯门的小妾。”
白芷真想白他两眼。白芍愿意即可,她才懒得管白芍。再说她与白芍只是表面上亲,背地里都拿着刀子准备插对方两刀。无论白芍是小户的正妻还是侯门的小妾,跟她一个铜子儿的关系都没有。
白芷顾及大家闺秀形象,文绉绉、恳恳切切地来了句:“两情若是真情意,是妾是妻皆无妨。”末了,她在心里加上一句:放屁也!
慕屠苏一愣,随即扑哧笑了笑,闪亮闪亮的眸子认真看着白芷:“那么,我不客气了。”
“甭客气,尽管笑纳。”白芷回给他一个真诚的笑。她真是没想到,她无须多费脑,不战而胜。一想到让她头疼的慕屠苏和白芍将双双离开自己的视线,白芷大大舒了口气。
这以后的日子,她可舒畅地度过了。这一高兴,她又想吃北街包子铺的包子了!
白芷盼着慕屠苏向白芍提亲,可过了些日子,他未有丝毫行动,整日窝在别院里品茗论剑,要么就是陪着王妃去白马寺上香。当然,这些都是白芷听清荷说的。白芷自王妃、世子入住白府以后,便再也不出临水轩。给王妃请安是半月一次,有好些日子,白芷未见过慕屠苏,也不知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这真是印证了清荷常挂在嘴边的话,皇帝不急太监急,她便是那快捶胸顿足,要扯着慕屠苏去下聘提亲的可悲太监。
清荷见白芷这几日愁眉不展,茶不思、饭不想,揶揄道:“小姑奶奶,这春天刚过,又思春了?”
白芷唉声叹气:“我要不把这事解决了,估计是看不到明年的春天了。”
“呸呸,小姐,你怎尽说这些晦气话?”
“男人的心思比女人家还要深,我是真不知他在想什么。”白芷走至门廊,抬头看向屋檐,雨水如柱倾盆而下,一如白芷此刻的心情。似乎,她始终未看透过他。他是辅助三皇子夺嫡的大将军,迎娶南诏小公主的男人,曾说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痴情男儿。
她与他既然成不了“一双人”,那么她只好滚得远远的,从此与他各不相干。
“唉,这下可好,小姐相思成疾了,美男多作怪。”清荷十分郁闷地坐在一旁,眼巴巴看着白芷明媚的小忧伤。白芷听着想笑,正准备回身笑弄她一番,一个丫鬟走来,朝白芷欠了欠身:“小姐,世子来了。”
“不见。”白芷脱口而出。
“白姑娘今儿脾气挺大。”一晃眼的工夫,慕屠苏便出现在白芷的面前,今儿他穿一件玄色长袍,不同往日般出尘不染,带了点少年老成的稳重。
人既已到了临水轩,白芷自然不敢直接赶他走。她朝慕屠苏欠身道:“民女有些不舒服,还望世子海涵。”
“我自然知道你有不适。我特意前来,便是来看看你的‘不适’。”
白芷也不笨,伸手指向椅子:“世子请坐。”她再回身对清荷道,“给世子倒杯茶来。”
两人坐下,白芷微笑:“不知世子此番前来,有何贵干?”
“容我喝杯茶再与你说,可好?”
白芷愣了愣,几乎要咬牙切齿:“好。”
清荷送来白渊赠给白芷的新上的碧螺春。当慕屠苏掀开杯盖,白芷便知茶是她心爱的碧螺春,一阵心痛席卷全身,这没脑的清荷,给这人渣喝这么好的茶作甚!
更让白芷胸闷的是,清荷还朝她挤眉弄眼,好似在说:瞧,我这是帮你讨好他哦。
她不需要讨好他!
一口怨气憋在她胸口,再不发泄,她兴许要闷死了。等慕屠苏喝完茶,她继续微笑:“世子,现在方便说吗?”
慕屠苏缓缓地放下手中的茶杯,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认真地凝视她,仿佛要吸纳她。他说:“我想与白姑娘谈谈提亲这事。”
白芷愣了愣。她心心念念的事终于有谱了,可又一细想,这提亲之事,怎与她谈?
白芷谦卑地道:“世子,关于提亲之事,你应该与我父亲详谈,白芷不宜插手。”如今,天下事什么皆存在,妹夫提亲,还要问姐姐的意见,这难道就是侯门纳妾的习惯吗?
“我这些日子,只字未提关于提亲之事,白姑娘可有什么看法?”
“看法多得如今儿下的雨点,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白芷相当不满地看着慕屠苏,其语气愤愤不平。慕屠苏的眸光瞬间亮了亮,嘴角噙着微笑:“说来听听。”
“世子享誉京城,皆美誉。如今世子说好提亲,却迟迟不提,这不是调戏我们良家妇女吗?幸而世子是与我提及此事,若是与别家的姑娘说,指不定会有命案发生,到时候,世子难辞其咎,良心上能过得去吗?”白芷说得温温润润,眼神却变幻莫测。慕屠苏听着她的话,看着她的人,终究憋不住笑了起来:“是我的错,不该迟迟不行动,辜负了白姑娘的一片心意。”
“为时不晚,现在提亲也不迟。”白芷觉得口渴,随手抓了跟前一杯茶杯,佯装淡定地呷了两口。
慕屠苏目光移到她手中的杯子上,再看看自己原本喝的那个杯子所在的位置已然空空如也,会心一笑:“我一定不会辜负白姑娘的期望。”
白芷放下茶杯,甚是满意地点点头。
慕屠苏抿了抿唇:“其实白姑娘有所不知,我这些日子其实是与母妃商榷,我想要的是妻子,而非妾。”
白芷一愣。她万万没料到,慕屠苏对白芍如此情深。难道并不是白芍长得七分像南诏公主,而是南诏公主长得七分像白芍?梦中因为她的搅局,慕屠苏没娶白芍,心存遗憾才娶了南诏公主?白芷顺着自己的逻辑,越想越惊恐。
“白姑娘,你怎么了?”慕屠苏见白芷脸色忽然泛白,有些担心。
白芷笑笑,尴尬地说道:“真没想到世子如此有心,我这是高兴。妻与妾,其实都无妨,只要有爱便可。”她真是后悔,当初干吗不识相,拆散了这一对恩爱的“痴男怨女”,实在罪过!
慕屠苏但笑不言。
送走慕屠苏,白芷的心情别提多爽快。这提亲之事,八九不离十了,她也算做了件好事,此后白芍这条“冬眠蛇”对她已然构不成威胁,了却了她心头之患。而慕屠苏纳了白芍以后,跟她再无任何瓜葛,剩下的一道道劫数也会在此画上句号。
午饭之时,清荷端来饭菜,白芷胃口大好,吃了两大碗米饭。清荷娇嗔道:“哎呀,世子一来,只同小姐说了些话,小姐心情便这么好,可真是解铃还须系铃人。”
白芷吃完午饭,拿杯水漱漱口,随意地说:“他解开了我心上一个死结。”
清荷听不懂,权当自家小姐在憧憬以后美好的富贵生活。
心情好,这人便爱走动。白芷得知慕屠苏将要向白芍提亲,此事便与她无关,她便无须再躲在临水轩,偶遇一次,也不会改变什么。
白芷信步来到别院,见白芍正与王妃坐于亭中。白芷想,她是否该迎上去问候一下?于情于理,这是应当的。白芷走着小淑女步,来到亭内,欠身道:“王妃,安好。”
这些日子以来,王妃对白芷的印象一直不上不下,脸上露出的表情皆为高人一等的端庄。如今,她面带笑容,眼睛微眯,看似甚为高兴。
“白家大姑娘来了,来,坐。”
白芷乖巧地坐在她们旁边。恭亲王妃问白芷:“白家大姑娘与二姑娘同岁吧?”
“是。”白芷回答。
恭亲王妃把手覆在白芍的手臂上,甚感安慰道:“本宫一直颇为沮丧,世子年方双九,但身边一个女人都没有,就算有个通房丫头也好。这次来苏城,本宫算是来对了,没想到世子终于松口,想要个女人。”恭亲王妃目光炯炯地望着白芍,眼神中充满了欢喜。白芍则羞涩地低着头,嘴角噙着笑意,一派小女人的羞赧。
“二姑娘,虽进我们王府是个妾,但世子尚未娶妻,还是你最大的,好生把握。”
“是。”白芍只怕要把头埋到桌子底下了。
这俩婆媳关系尚可,加之慕屠苏的“真爱”,这门亲事,甚妙。
恭亲王妃回身望了望白芷,语重心长地道:“长幼有序,按道理是大姑娘你先嫁人,可二姑娘被世子相中了,本宫知道你受委屈了,过些日子,本宫回京,给大姑娘物色物色良人。”
“多谢王妃照拂。”白芷礼貌地道谢,抬眼见到白芍得意的笑容,心态极为平和。尽管得意吧,不是自己所想,再好的东西,在她眼里,不过是过眼云烟,不屑一顾。
三人有说有笑地在亭内喝喝茶,吃吃点心,说说家长里短,直到一位小厮跑来,对王妃道:“王妃,世子已下聘,命小人请王妃过去。”
“这孩子,就这么迫不及待。”王妃笑嗔,白芷和白芍此番十分默契,附和地笑了笑。
三人一起走进大厅。慕屠苏依旧穿着他的玄色长袍,高束发,额前饱满,着装干净利落,看起来精神又得体。大厅里摆着两个箱子,虽合上,但白芷知道,聘礼并不少。短短半天的时间,他便在不是自己势力范围的苏城拿出如此多的聘礼,白芷想不赞叹也不行了。他未来果然是统领三军的不败大将军。
白渊看起来极为高兴,招呼着白芷:“芷儿,世子真是有心啊。”
白芷微笑以对:“能与世子结为亲家,是我们白家之福。”作为长辈,她是该这般说的。
慕屠苏朝白芷走来,执起她的手,星辰般的明眸盯着她,眼神是她似曾相识的,是他看南诏公主的眼神。可现在,他为何用这种眼神看她?
“世子,你……”这一幕,让亭中三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恭亲王妃试探地问:“你对本宫说心仪的白家小姐不是二小姐白芍,而是大小姐白芷?”
“自然。”
“……”众人沉默。
唯有白渊笑得跟残花败柳似的。
白芷声音颤抖地问:“你要娶的是我?”
“高兴坏了吧?”慕屠苏轻刮她灵秀的小鼻子,一脸宠溺。
于是,白芷晕倒了。
“哎,居然高兴得晕倒了,真是的。”白渊笑着说。

白芷觉得自己做了那个梦以后经常晕倒。她再次醒来之时,树上的虫儿还在鸣,天尚且光亮。还好,自己没睡太久。
白芷腾地坐起来。在旁照看的清荷见自家小姐醒来,连忙跑过来,扶住白芷,探探她的额头:“小姐,你这一晕,姑爷担心坏了。”
“姑爷?”白芷一愣,记忆回到自己晕倒之前……
她连忙起床,却被清荷拦住了。清荷跺脚不依:“小姐,姑爷已经是你的了,不会被人抢走,你就休息休息,明天再见也不迟啊。”
白芷捂住胸口,差点吐出血来。事情怎么变成这样了?慕屠苏要娶的人怎么是她?梦中她热脸贴冷屁股也不能得到他丝毫的青睐,如今她知道滚了,怎么峰回路转?
在事情还有转圜余地的时候,她势必要力挽狂澜。慕屠苏的真爱是南诏小公主,她再也不会干扰,再也不会痴心妄想。
清荷怎么也阻止不了暴动的白芷,力气稍一减,白芷便像条泥鳅一样溜了。清荷只能在她身后懊丧地跺脚。小姐高兴疯了,就像……急于交配的小狗!
白芷跑到白渊的书房,头发凌乱,衣衫不整,连绣花鞋也少穿了一只,样子看起来十分狼狈。白渊见白芷如此登场,有些不满:“堂堂知州之女,怎是这副样子?!”
白芷不理,直接跪下:“爹,女儿只求你一件事。”
“说。”
“女儿不嫁。”白芷为了真实,泪珠子夺眶而出,差点自暴自弃,流着鼻涕以表真心。
白渊愣了愣,眉头皱了起来:“开什么玩笑!爹聘礼都收了。再说,当初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她只是嘴上说说,可行动都不曾做出来。当然,这话她不可能告诉她爹。她无力反驳,只能无理取闹:“女儿就是不嫁,求爹成全。”
“胡闹!堂堂世子还配不上你?”
“无。”白芷低头,收敛情绪。
“回去,勿要在这里任性,都是平时宠坏你了。”白渊拂袖,已然动怒。
白芷咬咬牙,这才稍微冷静下来。方才她情急之下,乱了分寸。她爹盼着和恭亲王联姻,好成就自己的仕途,她这样贸然地请求,肯定会被驳回。
白芷叩拜:“女儿唐突了,多谢爹这些年的养育之恩,在此拜别。”她磕了一个响亮的头。
白渊察觉此话稍有不对,蹙眉道:“这话什么意思?”
“无。女儿有些不适,先回房了。”白芷不等白渊回复,直接退了出去。白渊这边行不通,她只好找慕屠苏说清楚了。不料她在去别院的路上,偶遇白芍。
白芍见白芷脸上带着泪痕从爹的书房出来,嘲弄地笑道:“姐姐,这还没出阁呢,便这么迫不及待地拜别爹?这又是去拜别大娘、二娘?”
这话充满了酸味儿,白芷不想与她一般见识,唉声叹气:“可不是,本来这是妹妹该做的,万万想不到世子如此有眼光,及时回头是岸。唉,我还想多服侍他们老人家几年。世子真是太心急了。”白芷朝已经气得七窍生烟的白芍挑挑眉。
“姐姐速速去吧,莫要让大娘、二娘等急了。”
白芷忽然感伤地强行抱住白芍。手无缚鸡之力的白芍挣扎不开。白芷脸上失了不正经,一脸正经地在她耳边说道:“妹妹放心,我不会抢你的心上人,就是我死,我也不会嫁给世子。”
白芍不再挣扎,满是愠色的她一下子平静下来,不解地问:“你不喜世子?”
白芷松开白芍,朝她笑笑:“他不是我的良人。我不想再糊涂。”
白芍不懂。
“若我死了,求你照顾好爹还有我娘。”白芷心情沉重地拍拍她肩膀,落寞地离去。白芍望着白芷的背影,眼神不定,带着不解目送白芷,直至对方消失在黑暗中。
这番话,白芷实则半真半假。她不嫁慕屠苏是真,去死是假。她已经死过一回,怎会再作践自己一次?她只是不想步入后尘,爱得那般凄惨而毫无尊严而已。
她对白芍说这番话,其实自有目的。此番乌龙下聘,让白芍失了面子,白芍对她的敌意加深,要是以后她还待在这家里,两人势必水火不容。若她“因为慕屠苏是妹妹的心上人而不嫁”,白芍对她的敌意是否会少一点?这是她自作聪明的做法,成效只能以后才知。
她派别院的丫鬟去通知慕屠苏,未料得到的答案竟是慕屠苏去穷奇山脚看山庄修建进度如何。她本是无功而返,却被恭亲王妃叫住了。
白芷无奈,只得跟着静观其变。
恭亲王妃邀白芷坐于亭中。恭亲王妃推了推身前的糕点:“白大姑娘尝尝,这是王爷派人从京城捎过来的。”
白芷点了点头,尝了一口,夸赞:“味道甜而不腻,酥软,入口即化,极好。”
“你这么费尽心思进我王府,以后会有这个口福的。”
白芷顿了顿,转眼工夫,又如方才一般,安然无事地吃着糕点,心里却亢奋了,很好,非常好,王妃不同意,最好来个棒打“鸳鸯”,退了这门亲事。
恭亲王妃叹了口气:“不过也罢了,世子喜欢,我拿他没辙。他从小就倔。”
白芷差点跪下求恭亲王妃拿起棒子、挥舞拳头,拆散她和慕屠苏,她定会感恩戴德,替王妃祈福。
恭亲王妃把手搭在白芷的手背上,放下王妃的姿态,以婆婆的姿态说道:“本宫与王爷伉俪多年,只有这一个儿子,虽你以妾的身份嫁进我们王府,但看得出来,世子很欢喜你。前些年,本宫本想给世子安排一个通房丫头,可这愣小子誓死不要,丫头脱光光躺在他床上也被他原封不动地送回来了。当时本宫与王爷惊了一身汗,怕世子有什么隐疾,找了许多大夫。后来世子忍无可忍才道出真相,说是想与心爱之人共赴云雨。噗,这傻孩子啊!被别人知道,指不定要被嘲笑死!”王妃笑了起来,从眼神中可看出,她对世子的喜爱。
白芷却笑不出来。梦中的慕屠苏与现实中的慕屠苏并无不同,依旧奉行着只与心爱之人共赴云雨的理念。不过,想想梦中的自己与慕屠苏每次都是极为凶猛的鱼水之欢,到底男人还是以下半身思考的。
恭亲王妃执起白芷的手,摸索着:“望你能生个长子给本宫抱抱。”
白芷尴尬地笑了笑。
她不是他心爱之人,是以,不可能会有孩子。
与恭亲王妃聊到天色渐暗,白芷才回到自己的临水轩,沐浴更衣后,准备就寝。忽然别院的丫鬟来到临水轩传口讯。慕屠苏邀请她明日辰时去晋阳湖畔泛舟游玩。
白芷嘴唇抖了抖,正好,把亲事退了。
次日,将近辰时。
白芷梳洗完毕,并未精心打扮,单单斜插一支金步摇。清荷不解:“小姐,今儿与姑爷游玩,这样会不会太素了?再说,小姐平时喜翠簪,今儿怎么戴金步摇了?”
“话多,掌嘴。”白芷与平时一般,嬉闹着伸出手,要掌清荷的嘴。清荷立马跑开,吐了吐舌头。
此时,丫鬟来接白芷。白芷如个大家闺秀紧随其后离开。
在白府门口,她与慕屠苏会面,这是自她所谓的“高兴”得晕倒后,第一次与他见面。慕屠苏见白芷走来,细长的凤眼微微一眯,伸手便握住白芷藏于袖中的玉手。
白芷微微挣扎,慕屠苏却不放开。
白芷怒道:“世子,男女授受不亲。”
慕屠苏不理会:“本世子暂且让你占下便宜吧。”
白芷:“……”
湖畔之上,一叶扁舟缓缓而行。白芷坐于船尾,慕屠苏坐在船头,四目相对。慕屠苏问:“你可知,我为何带你来泛舟?”
“王爷与王妃定情于小舟之上。”
“咦?你怎知?”
白芷只能自嘲而笑。在那个梦里,她便站在岸的那一边,看着心爱之人对另一个女人讲述关于他爹娘的鹣鲽情深,希望以后也能有个相爱的妻子共赴人生的辉煌与低潮。
“世子……”白芷沉吟片刻,蓦然抬首,定定地注视着他,“我想世子找错人了。”
慕屠苏微微蹙眉,并未阻止她继续说下去。白芷道:“请世子退婚。”
慕屠苏愣了愣:“为何?”
白芷深吸一口气,淡然说道:“白芷心有所属,此人并非世子。”
短短数十字,却一针见血,插在慕屠苏最弱的肋骨之上。曾经的白芷太爱慕屠苏,所以她深知,慕屠苏绝对会放手。他不会去勉强一个不爱他的女人留在自己身边。他是那般孤高自傲的绝世男子,怎会容许?
“他是谁?”慕屠苏原本意气风发的脸上失了光彩,眼睫微颤,低声说道。
白芷紧闭双唇,不说。
慕屠苏嘴角噙着微笑:“我以为我们……”他没再继续说下去,而是给了她一个果决的答案,“你是认准了我会放手吗?倘若我说我不放呢?”
白芷怔了怔,这不在她的预估范围内。白芷抿了抿嘴:“世子会的。”
她怎会预估错误?她是那样了解慕屠苏。
“不会。”慕屠苏回她。
白芷看着泛起微浪的湖面,咬牙逼迫:“世子,白芷此生只爱他一人,若是世子相逼,白芷唯有投湖自尽。”
慕屠苏却倏然笑了起来:“白姑娘最拿手的就是投湖自尽了。”
伎俩被道破,白芷脸上有些挂不住:“你怎知我喜欢投湖自尽?”
“我有嘴,有耳,会问,会听。你是我的人,我自然感兴趣。”
“你觉得我不敢?”
“你一向投于临水轩的自凿湖,而且必定在会游泳的家丁面前才投湖。如今,四下无人,唯独有我。不过很可惜,我并不会游泳,救不了你。你得想清楚。”
白芷二话不说,直接投进湖里,果断、决绝。
“芷儿!”慕屠苏紧随其后,跳进湖里。
可最后,是白芷救起了不会游泳的慕屠苏。
她其实早已学会游泳,只是无人知晓。慕屠苏不会游泳,她知道。可不会游泳的他想都不想就跳下水去救她,她怎么也想不通是为何。
白芷拍醒了喝了一肚子水的慕屠苏。慕屠苏幽幽睁开眼眸,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只有白芷,他努力地伸出手,去抚摸白芷光洁的脸庞,淡然一笑:“芷儿,没事就好。”
下一刻,他再次晕了,手失去力量,垂了下去。
这次轮到世子晕倒了,但白芷不敢把他送回府。多次溺水的经验让白芷懂得,他的晕倒并无大碍,只是呼吸不畅所致,让他晕会儿便好了。
白芷坐在岸边,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再看看躺着的慕屠苏,唉声叹气。一切从她代替妹妹去白马寺上香便已改变,不再是她预知之事。慕屠苏住进白府,慕屠苏与她交集甚密,慕屠苏提亲纳妾,都是梦中不曾有的事。
但白芷清楚地知道,有件事情不会改变,他会遇见南诏小公主,并且无法自拔地爱上她,娶她为妻,从此一生一世一双人,眼里不会再有别人。
“喀喀。”慕屠苏咳嗽两声,醒来了。
白芷本想关切地问候他,但忍住了。她面无表情地转身问:“世子,醒了?”
慕屠苏睁着迷离的眼,将她凝望着。白芷面不改色地跪下,咄咄逼人:“求世子退婚。”
慕屠苏并未回答,只是认认真真地凝视她,好似只要如此,他就能看出她心里所想。白芷自始至终都不看他,只是低着头,脸上露着过于严肃的表情。
“你心里的那个人是谁?”他问。
白芷不回答。
慕屠苏兀自笑了笑,苦涩,自嘲。他坐了起来,脸上也是如白芷脸上的严肃:“好生准备吧,过些日子跟我去京城。”
白芷大惊。他还是不答应?
白芷咬紧牙关,从发髻上拔出金步摇,抵在胸口:“求世子成全。”
慕屠苏愣怔在原地,大怒:“白芷!”
“求世子成全。”白芷依旧信念坚定。
慕屠苏恨恨地看着她:“休想。”
白芷毫不留情地往自己的胸口刺去,殷红的血洇开在纱裙上,形成一朵刺目妖艳的红色花朵。慕屠苏瞪大眼,惊愕地看着白芷。
白芷嘴唇泛白,眼皮耷拉着,快要不行了:“求世子成全。”
“你比我狠。”慕屠苏心痛地闭上眼,再睁开眼,静静地凝视她,“我在你眼里就不及他半分吗?”
白芷释然地微笑,然后晕倒在慕屠苏的怀里。
白芷想,这才多少日子,她晕倒过多少次了?看来强身健体是有必要的。这事要是解决了,她一定找秋蝉好好学武。她睁开眼,又是烛光摇曳,已然是夜晚了。
她不用想,也知清荷守在身边。可没想到,守着她的竟是不问世事的柳氏,她的母亲。
“芷儿。”柳氏抹抹眼泪,扶白芷起来。
白芷抱歉地道:“对不起,让娘担心了。”
“芷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走着出去,躺着回来,世子突然要退婚,你爹大发雷霆,这……”柳氏说不下去了,只觉得一团糟。
白芷不敢说退婚是自己求世子的,只能当哑巴,不说话。
柳氏见白芷沉默,心生怜惜,握住她的手,拍拍,以表宽慰:“芷儿,世子突然变卦你也莫要想不开,拿自己性命开玩笑。娘只有你一个女儿啊,呜呜。”
白芷的身子不禁抖了抖,敢情母亲以为她是因为世子反悔退婚,心有不甘,自杀泄愤?白芷只感觉一阵头晕,身子晃荡了下。
柳氏见白芷要晕倒,忙扶住,着急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头疼。”她此刻怕极了明天所要发生的事情。不问世事的母亲尚且如此想她自杀的原因,其他人更不用说了。所有人心知肚明,她与世子联姻,是她高攀了世子,这世子突然退婚,她又用自己的金步摇自插胸口,难免让人这么想。她百口莫辩,只好不辩。
“芷儿,那你先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详谈。”
“好。”
柳氏离开以后,白芷捂住被子想睡觉,秋蝉却贼兮兮地跑过来。白芷瞧秋蝉那模样,便知她心里想什么、等下要问什么了。
秋蝉带风似的闪到白芷面前,手里拿着金创药:“来,我帮你敷药。”
白芷乖巧地解开衣服。
秋蝉平时大手大脚,此时倒轻手轻脚,这是对伤者特别的优待。白芷自知秋蝉不会单纯给她送药,但她也不发问,怕这话匣子打开后,秋蝉就问长问短,问到她头疼。
敷药完成,秋蝉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白芷当没看见,套上衣服,准备躺下睡觉。
终于,秋蝉耐不住了:“芷儿,世子退婚,我们苏城都知道了。”
白芷愣了愣:“整个苏城?”
“当然,苏城不过是个偏僻小城,这本地的姑娘要嫁到京城,哪能不轰动!如今世子突然退婚,就更轰动了,大街小巷都在传你和世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竖着出门,横着回来,世子当天又退婚,也不说明理由。”
白芷心头涌上不好的预感,人的想象力太过勇猛,不知他们最后敲定什么版本,她只希望是向着她的,柳氏的那种也可,就怕……
秋蝉见白芷心神不宁,犹豫地问:“话说回来,芷儿,世子为什么退婚?”
白芷垂着头,看不到眼神变化:“我求世子退婚,胸口这一扎,也是为了逼迫世子退婚。”
“什么!?”秋蝉差点跳起来。
白芷连忙拉扯她,让她少安毋躁,奈何动了动,扯动伤口,她吃痛,捂住胸口。秋蝉立即不暴躁了,乖乖坐在白芷身旁,忙问:“为什么啊?世子文武双全,口碑极好,这样的归宿,任谁都想要。”
白芷惨笑:“我只想找一个爱我的男人,不求他多么优秀,只求全心全意待我,为我着想,同时可以为了我摒弃其他女子……”就像慕屠苏对待南诏小公主一样。
是啊,她打心眼地艳羡那个女人。
“世子不爱你吗?”
白芷摇头:“我等这些庸脂俗粉,怎会让他看得上眼!他的心上人会是位众星捧月的美丽公主。”
秋蝉觉得白芷这话很是奇怪:“你又怎知是公主?世子既然不爱你,为何要向你提亲?”
“我……”白芷答不出来。前者是她不能告诉秋蝉,后者是她真的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向她提亲?她自己也不知道。梦里她做了他的小妾纯属自己制造的“捉奸在床”,在王妃的逼迫下,他不得不从。
如今,可是也有人逼迫他?她还真不知道。
秋蝉见白芷答不上来,嗔怪:“瞧瞧,你这是一手毁掉自己的美好姻缘,以后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像世子一样优秀的相公了,唉。”
“看样子,你是极喜欢世子的?”白芷转移话题,故意揶揄她。
秋蝉是直性子,回答直截了当:“当然,这样的男人谁不想要?可惜我没你倾国倾城,世子看不上我。”
白芷就喜欢秋蝉的直爽,看得通透,心如明镜,不像白芍……
如今她被退婚了,白芍心里可怎么想?希望上次那番话起点作用,化干戈为玉帛,她以后的日子就轻松许多了。
“不早了,我有些想睡觉,芷儿,我明日再来吧。”秋蝉打了个哈欠,起身要离开。
白芷这才看见她屁股上有泥巴,掩嘴而笑:“爬墙进来的?还摔了个四脚朝天?”
秋蝉吐吐舌头,如只老鼠一样,跑了。白芷倒床便睡了,今天体力消耗太大。
白芷怎么也想不到她将要面对的是一阵狂风暴雨。她方醒不久,正吃着清荷端来的早餐,便被家丁招呼去白渊的书房了。她还未把腿迈进书房,白渊便横扫书桌上的笔墨砚台,仿佛算准时间,发怒给她看。
“世子退婚,你还能吃得下饭?”
白芷以为慕屠苏把退婚的缘由向白渊说明了,她心下暗叫不好,这下可真是要被白渊吊着打了。
“虽然你以死相逼,要求世子娶你,我很欣赏,但你现下怎么吃得下饭?!你该像以前一样,一哭二闹三上吊!坚持就是胜利!”白渊颐指气使,说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白芷终于知道以前她为何乐此不疲地投河自尽了。
“还愣着干吗?趁着世子还在府上,赶紧去!”
白芷颤抖着确认:“去哪里?”
“投湖啊!你的强项!”白渊瞪大眼,极为恨铁不成钢。
白芷为难:“伤口会发炎溃烂。”
“溃烂也得去。”
白芷欠身:“是。”
过一会儿,便有丫鬟大叫:“来人啦,小姐又投湖啦!”
白芷在水里叹息,何必加个“又”?她这次不是真心想投湖的,她是被逼无奈啊!
家丁把白芷救上来之时,岸上已然站满了人,忧心忡忡的柳氏,甚感欣慰的白渊,看戏的白芍,皱眉不悦的恭亲王妃以及眼眸深沉的慕屠苏。
白芷吐了几口湖水,双手撑着身子,猛咳嗽。
柳氏抹着一把泪,走上前,为白芷捋捋头发,悲伤地说:“傻孩子,何苦呢?”
白芷不想一哭二闹三上吊,最好的办法,便是装晕,蒙混过关。
于是,她捂着胸口,躺尸不起。
白芷躺在床上叹息,装晕挺无聊,不如睡一觉吧。于是她全身放松,权当睡个午觉。
午觉醒来,白芷第一个看到的竟然是白芍。
“妹妹?”白芷惊讶地问。
白芍坐在床边,仔仔细细地看着她:“你今儿投湖是什么意思?”
“哦,妹妹误会了,我今儿不是投湖,而是下水捞东西,没想脚底一滑,险些成了悲剧,还好被及时救上来,如今已然无大碍,谢谢妹妹关心。”
显然,白芍一点儿也不关心她的健康,只关心她的目的。
白芍听白芷这般说了,知问不出所以然来,便自觉离开:“既然姐姐已无大碍,妹妹也就放心了,你好生歇着。”
“妹妹走好,不送。”白芷微笑以对。
待白芍离开,白芷暗叹,白芍果然是个聪明的女子,虽然白芍对她有疑心,但她会用自己的行动让白芍改观的。她真的要与慕屠苏划清界限,半个铜板关系也没有。
白芍前脚离开,清荷后脚进屋,给白芷端来一碗汤水。白芷接过汤水,看着上面漂浮的人参片,不禁愣了愣。固然白家在苏城算是大户人家,但这人参片在偏僻的苏城算是凤毛麟角之物,白家即便是有,白芷相信白渊也舍不得给她吃。
清荷见白芷对着青瓷碗发愣,撇撇嘴:“是世子让厨房做的。一碗人参汤就想把我们打发了,算什么事儿啊?”显然,清荷对世子拒婚之事极为不满,因此也一并讨厌世子了。
白芷得知参汤是世子命人做的,那便更不宜喝了。
她把青瓷碗递还给清荷:“谁端给你的,你就端去还给人家,便说我喝人参汤会出疹子,道个歉。”
清荷也不劝,好似十分支持白芷这般作为,接过青瓷碗便离去。白芷本想起身梳洗一下,门口便传来清荷的大呼小叫:“哎呀,对不起……啊,世子。”
慕屠苏来了?白芷愣了愣,对于他的到来,显然还没有准备。
她听到门口传来慕屠苏低沉的声音:“无妨,你先下去吧。”随即传来脚步声。
白芷立即缩回床上,见慕屠苏已然在自己的视野里,才装作艰难地爬起来:“世子……”她以为世子肯定会制止她做“艰难的动作”,未曾料到,他就静静地站在床边,默默地看着她完成这一系列动作。
白芷心里暗骂,被惹毛了的人是不是都不懂得怜香惜玉了?
白芷顺利完成动作,坐了起来,但不打算起床,她向慕屠苏解释:“白芷衣衫不整,恐怕无法起身了。”
慕屠苏问:“今儿下水做什么?”
“哦,东西落在水里,下水去取。”
“是吗?”慕屠苏兀自笑了笑,坐在床边,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方才白大人来找过我。”
白芷浑身一凛。
“他让我再考虑考虑,说是白家大小姐没我不行,三番五次想不开自寻短见,白大人爱女心切,可谓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我,让我好生为难。”
白芷死死抿着嘴,半晌后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我爹心有宏图,一直想精忠报国,奈何落在这穷乡僻壤之地,无用武之处。”
这话已然说得甚是明白,白渊之所以不放过慕屠苏,不是为女着想,而是为自己仕途考虑。她所作所为,都是被逼无奈之举。在白渊看来,做了恭亲王的亲家,入京为官便有希望。
总的意思是告诫慕屠苏,不要想多了。
“如此啊……”慕屠苏眼底有着一闪而过的失望。
“白芷想再求世子一件事。”
“你有什么筹码能保证,我有求必应?”慕屠苏嘴角噙着讽刺的笑意。
白芷无话可说。她毫无筹码。
慕屠苏起身欲离开。
白芷急了,扯开干哑的嗓子喊:“世子,我爹一向清高,不求嗟来之食,世子无须同情我爹给他京官,我爹能凭一己之力达成他所愿。”
慕屠苏未回头,只道:“白姑娘想多了,我不是大善人,不会随意帮助别人,尤其是与我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人。”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离去。
白芷了解慕屠苏,他既然这般说了,他就不会做。一切都十分顺利,希望能平平安安度过这道坎。
仿佛上天听到了白芷的祈祷,原本计划在苏城住个半年的恭亲王妃收到恭亲王得病的消息,二话不说,立马收拾行李要回京。
白家上下,皆来饯行。
白府大门口,停有一辆马车。
恭亲王妃礼貌地对白渊道:“这些日子,多亏白大人照料,实在麻烦了。”
“王妃客气。”白渊躬身。
恭亲王妃把目光自然地转到白芷身上,叹了口气,欲言又止,径直上了马车。在一旁的慕屠苏在上马之前忍不住回头看了眼白芷,眼中幽深又迷离,白芷看不出他心里所想。
她本以为他会不动声色地离去,未料他最后说了一句话:“我不怪你。”
“……”这话什么意思?
白府上下皆错愕,围观的群众开始议论纷纷。
白芷脸色煞白,眼睁睁地看着慕屠苏带着叵测的笑意上马车。那一刻,白芷多想跟着上马车,把慕屠苏大卸八块。他临走之前多说废话也可,为何单单留一句引人遐想的话?
不怪她什么?不怪她不要他?不怪她求他拒婚?这些都是她一人的揣测,其他人所知的是:世子提亲,又突然自行退婚,不知缘故。
如今他一句不怪她,就将责任全推到她身上了。那些意淫的群众会想到什么程度,白芷不禁在心里抹了一把汗。
慕屠苏离开后,白芷当即被白渊请到大厅。大厅里站着忧心忡忡的柳氏,脸上露出甚是可惜的神色的二娘,不理解的白芍,还有快哭的清荷,以及白府几个有地位的家丁、嬷嬷。
白芷心想,完了,集体想歪了。
清荷跪在地上,不停地抽泣。白渊一掌拍在桌板上,清荷吓得浑身一颤,停止抽泣。白渊大怒:“说,小姐的奸夫是谁?”
白芷听到这话,胸口钝痛,果然不出她所料。
“清荷不知,清荷什么也不知。小姐都是和秋蝉姐姐出去的,很少带清荷。”清荷缩着身子,浑身发抖,显然是吓坏了。
白芷在心里哀号,她干吗要这么说,这么说让别人怎么遐想!虽然这是比珍珠还真的大实话。
白渊把犀利的目光移到白芷身上:“从实招来。”
白芷昂着头:“清者自清。”
“那世子为何突然拒婚?又为何说不怪你?”
白芷早就想到白渊会如此问,早就想好对策。她抖抖衣袖里的手帕,暗自掐着自己的大腿,疼出眼泪来,便拿着手帕去抹,哽咽地说道:“世子邀我去湖中泛舟,我本开心应承了,未料,偶遇小红花。”
“小红花?丽春院的头牌?”一名小厮激动得不顾场合地说道,后觉白渊在瞪他,知道自己说错话,自觉地闭嘴。
白芷继续道:“小红花姿色过人,世子眼冒桃花,竟不顾我,直奔她而去。小红花知他是世子,故意隐瞒她是青楼女子,故作娇羞,两人一拍即合,卿卿我我。我怒火中烧,忍无可忍,直接扇了她一个耳光,把她推到湖里。世子本想拉住她,未料一并落入水中。世子不懂水性,险些淹死。”
众哗然。白渊蹙眉:“继续。”
“幸得路人相救,两人幸免于难。世子觉我粗鲁,性格泼辣,又爱无理取闹,直言要拒婚。我气不过,顶撞了他几句,说了些难听的话,大庭广众之下,让他丢尽颜面。”白芷露出后悔的样子,“我多么后悔,应该到大婚以后再露本性才是,真是万不该啊。”
众人皆为白芷感到可惜,怎么这么早就本性流露呢?
白渊无话可说,自个儿女儿是什么性子,他早已习惯。可人家京城来的,之乎者也,知书达理,白芷这样的性子肯定扛不住,对方退婚也理所当然。
原来,世子所说的“不怪你”是不怪她不懂尊卑,无理于他,让他失了颜面。
白渊唉声叹气,语气也没有方才那么冲了:“罢了罢了,有缘无分,看来我这辈子是没戏了。”
二娘温柔安慰:“老爷,事在人为,靠不了关系,自个儿努力,皇恩浩荡,皇上是会看到的。”
瞧瞧,二娘的嘴就是伶俐,柳氏则是手持佛珠,嘴里碎碎念着,不知是念《金刚经》还是《易筋经》!
“散了吧。”白渊蹒跚离去。
白芷在那一刻感觉到白渊老了。作为女儿,她应该为爹锦上添花,而不是阻碍他。可一想到梦里,白渊升迁做了京官,只带二娘和小弟去京城,留下娘和她还有白芍留守老宅,娘郁郁寡欢,身子越来越弱,最后被瘟疫夺了性命,心里便不是滋味。
她不愿此事发生,所以,她不得不对不起爹。
回到房间,白芷生着闷气。她不知慕屠苏留下最后一句话有何用意,是报复她,还是戏弄她?清荷见白芷怒气冲冲的样子,站得远远的,不敢靠近,怕白芷迁怒于她。
白芷扫了她一眼,嗔怪:“以后做哑巴便可,做老实人,吃亏。”
清荷点头称是,然后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有什么话想说便说。”
清荷犹豫了一会儿,从袖里掏出一封信,递给白芷:“这是世子命我在他走后给小姐的。”
白芷扫了眼信封,上面写着苍劲有力的“白芷”二字。她认识他的字,是他的笔迹。
她拆信,看了会儿,捂住胸口,两眼一翻,差点晕倒。还好清荷及时扶住她:“小姐,怎么了?”
白芷颤抖地握着信。
信上云:屠苏不知白小姐欢喜何人,曾问白府上下,皆不知,便想,白小姐喜欢之人,一定不被白大人接受,若是白芷无人问津,只有他一人肯要,时间长久,白大人必定接受。你不用谢,算是告别之礼。
他故意说不怪她,是想告诫在场的所有人,她给他戴绿帽子了,所以他才退婚。然后众人就像她爹一样,首先想到的就是有奸夫。
慕屠苏的意思就是让她无人问津,成为老姑娘,然后她所谓的心上人一枝独秀,冲出来要她,白渊肯定欢天喜地地把她嫁了,也不会管这枝独秀是不是缺胳膊断腿、脑残白痴儿!
这法子固然好,可她的心上人……戏法也变不出来。
这真是画蛇添足,净添乱。
自此,白芷在苏城被冠名水性杨花、不贞之女之名,原先白府门庭若市,提亲红人不断。一下子无人问津。
这一晃便是两年。
白渊捶胸顿足,想倒贴嫁出白芷,皆无男子要。
天朗气清,晴空万里,竹枝繁茂,鸟鸣如缕,今天是个好天气。
白芷捋着袖子,手持弓箭,眼睛瞪得跟铜锣一般,目标锁定前方的靶心,咻的一声,箭离弓,扎中靶心,准确又有力。一旁的秋蝉鼓掌叫好:“技术渐长,可谓是百发百中了。”
白芷把袖子放下,十分得意:“马术也超过你这位老师了。”
秋蝉噘嘴:“得了,给你点颜色就准备开染坊,知道你厉害。”
这时,清荷抖着手帕,大汗淋淋地跑来:“小姐,女子习武使不得啊,会更嫁不出去的。”
白芷朝秋蝉吐吐舌头。自从她声名狼藉,嫁不出去,白渊急红了眼,不再由着她,不让她习武,觉得大家闺秀就该拿针而非舞刀。白芷表面上应承了,可心里不服得很,自个儿掏腰包再请秋蝉“出山”,偷着学。虽有个坚韧不拔劝阻她的清荷,但这两年成效都与今儿差不多,她左耳进右耳出。
清荷也习惯了白芷不听,便不再多加劝阻,说起正经事:“老爷命我唤小姐回去。”
白芷朝天翻了翻白眼,呜呼哀哉,她爹又要带她见媒婆。白渊越发利益攻心了。慕屠苏走后,白渊对白芷的态度急剧转变,白芍隆登掌上明珠之位。白芷自知不是慕屠苏退婚让她失了宠,而是自己名誉扫地,让他丢了颜面,自己又嫁不出去,毫无利用价值,空有苏城第一美人的称号。再加上白芍争气,勾搭上一位走南闯北的富商,礼金甚至比慕屠苏当年下聘的还要多,白渊见有利可图,自然转移目标,去疼那未来的摇钱树白芍了。只是有一点白芷不知,既然她已没利用价值,白渊为何还要千方百计地把她嫁出去?倒贴是赔本的事,白渊也愿意?是真心为她好还是另有所谋?难道就是为了省她一人的饭钱?白芷想不明白。
与秋蝉道别,白芷急忙往白府赶。
路过小溪边,见一匹油亮亮的五花马在饮水,白芷眼眸亮了亮,感叹,汗血宝马?可她仔细一看,心咯噔了一下,这……这不是疾风吗?慕屠苏的疾风!
她四下望去,并未见到任何人的踪影。她暗想,难道她认错了?
清荷催促停滞不前的白芷:“小姐,老爷在府上等呢。”
“你说,这马从何而来?”白芷指着溪边喝水的汗血宝马。
清荷见怪不怪地说:“这条山道通边防重地,将士战死,马无主人,自个儿跑了再正常不过。”
“这样啊!”白芷蹙了蹙眉,心想也许自己看错了,这并不是疾风,不过这的的确确是一匹价值千金的汗血宝马。倘若任由此马就这么离开有点可惜,不如让其为她所用?她正巧缺坐骑。
白芷便提着裙摆,走向溪边。
清荷自然知道自家小姐想什么,也明白自己多说无益,所以站在原地,等小姐把马牵来。
白芷靠近那马,那马只是随意扫了她一眼,权当没看见,抖抖鬃毛,继续怡然自得地喝水。白芷学过马术,也了解马的习性,看这汗血宝马的表现,是个好的前兆。
她上前抚摸着它的鬃毛,细声细语地道:“马儿,喝完水跟我回家好吗?”
汗血宝马置若罔闻,继续埋头饮水。
白芷拍拍它脖颈下面三寸,它享受地闭着眼,大呼一口气。白芷便扯着缰绳,试图牵走它。然而一记闷棍从天而降,砸得她眼冒金星。
“小贼,想要爷的马?”声音从树上传来。白芷抬头一看,树枝上坐着一位男子,锦衣华服,束发,有一双带笑的桃花眼,薄唇微微一扯,似在嘲笑她不自量力。苏城若是有这等美男子,她就该听说过。他应是外来人。
白芷赶忙圆场:“我见这马儿可爱,只是逗弄一下。”
桃花眼美男轻巧地从树上跳下来,朝她走来。
“那咱们到衙门逗弄逗弄这马?”桃花眼美男显然不买账,一脸鄙视地看着她。
白芷不搭理他,准备径直离开。
桃花眼美男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一脸正义:“小贼,想跑?”
白芷咬咬唇,这男子固然俊俏,可也太不怜香惜玉了,好歹她也是苏城第一美女啊!可见他不近女色,是个柳下惠?白芷冷着脸看他:“那你想怎样?”
“简单,见官。”
真够直接。
清荷慌张地跑来:“淫贼,放开我家小姐。”
“还有帮凶?一起见官。”他二话不说,把清荷也拽住。清荷比不上白芷,哪能抵得住这样的蛮力,痛得哇哇叫:“痛痛……”
白芷趁他双手无空闲,用脚横扫,想绊倒他,奈何他稳如山,一动不动。白芷想,这下惨了。
“好啊,还跟爷动粗,看我……咝。”白芷狠狠咬了他手臂一口,他一时疏忽松开手,白芷趁机抬腿一踹,直中对方命根子。桃花眼美男痛得双手捂住裤裆,张着嘴,以示他真的很痛。
白芷哪里管那么多,直接上马,手臂一扯,把清荷也拽了上去,策马狂奔而去。
桃花眼美男痛得喊不出声,待她们见不着踪影了,才忍着疼痛艰难地喊出:“疾风!”
白芷活这么大,头一次这般鲁莽。其实她心里还是有些害怕,毕竟以前她是个合格的大家闺秀。到了城门之时,白芷往后看,见没人追来,才下马。
在她身后第一次坐马的清荷早已风中凌乱,泪水甩得满脸都是,即便下了马,还在哭。白芷安慰:“这不安全了吗?”
“小姐太鲁莽了,太失体统了,居然咬男人,还踹男人的……呜呜。”
敢情清荷是为这哭?
白芷索性不理她,拉着马儿进城。苏城偏僻,平时来往之人极少,一年也不见一两个外地人。白渊觉得无需士兵把守城门,浪费公粮。所以城门常年无士兵把守,以致苏城看起来像极了废城。
白芷回到白府便觉得今日不同往日,有些奇怪。
还未到大厅,她便听到鼓声般雄浑的笑声。白芷忽然觉得耳熟,一时没想起来,当看见大厅站着身穿铠甲的熊风,傻愣在原地。
“嘿!好徒儿。”熊风见着白芷,连忙招呼。
白芷犹豫地走过去,便看见平时对她都以冷脸相待的白渊此刻笑容满面地看着她:“芷儿,爹从未听说你拜熊先锋为师啊!”
熊先锋?白芷惊愕不已,当时她拜熊风为师,纯属当他是一疯老头,能学则学,学不了自学,从未想过疯老头是带兵打仗之人。
“可见我徒儿有眼光。”熊风熊掌一拍,直击白芷单薄的背。
白芷差点儿背过气。白渊的脸僵硬了一下,这熊风太不分男女了!坐在一旁的柳氏甚是心疼女儿。
“师父此次前来是看徒儿的?”白芷预感告诉她,肯定不是。
“对啊,顺便来看你,打声招呼便走。”熊风一脸天真说道。
预感错误。
“那师父这一身行装是要去哪里?”
熊风朝天拱手:“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直捣南诏,片甲不留。”
南诏之战?白芷错愕。梦中南诏之战是在康顺十年,此时才康顺九年,怎提前了一年?白芷好奇地问:“这战争因何而起?”
“皇上想和南诏第一美女南诏小公主和亲,南诏王不同意,皇上龙颜大怒,认为南诏王不把我们光辉王朝放在眼里,让我们给南诏王点颜色看看。”
白芷不语。南诏小公主不过二八年华,而当今圣上已年过花甲,以白芷对那南诏小公主的个性了解,她肯定宁死不从。而且……
南诏小公主将来是要嫁给慕屠苏的。
不过从此次战争起因来看,此番南诏之战并不是她梦中那场声势浩大的南诏之战。她梦中的南诏之战是南诏派人行刺太子,太子幸得在旁的白渊所救。
如今父亲正在眼前,怎去京城相救?
“这南诏也太不把我朝放在眼里,该教训一番。”白渊怒斥。
“白知州英明。”熊风激昂称赞。
“熊先锋客气。”白渊声音铿锵有力,好似真的很激扬。
白芷了解她爹,迂腐古板之人,怎会认同这场战争,因皇上好色而劳民伤财,此乃庸君之举。
“老爷老爷……”家丁大呼小叫地跑进来,“有位称是熊先锋的朋友之人求见。”
“呀,阿九来了。”熊风欢喜一笑,朝白芷眨眨眼,“阿九算你师弟,本来我叫他一起过来,他死都不肯来,嫌丢脸,老别扭的孩子了。”
白芷想,有个便宜师弟?
“请贵客。”白渊欢笑。
只见桃花眼美男登场,白芷瞬间僵硬在原地。桃花眼美男见到白芷便大叫:“你……”
熊风介绍:“芷儿,这是你师弟,裴将军最漂亮的第九个儿子,裴九。”
白芷倒吸一口气。
一直沉默的柳氏脱口而出:“这便是芷儿的心上人裴九?不枉芷儿顶着压力等那么久。”柳氏甚感欣慰。
“……”众惊恐。
白渊问柳氏:“裴九是芷儿私订终身之人?”
喂喂,她可从来没这么说。
“是的,老爷。”柳氏淡定回答。
白渊欣喜若狂:“总算盼来了。”复转头问一旁的裴九,“此番前来,可是提亲?”
本想发牢骚的裴九彻底傻在当场了。
白芷在那一刻真想再晕倒一次……
可白芷死活晕不了。这两年的“强身健体”果真效果好得让她欲哭无泪。如今场景极为尴尬,白渊和柳氏皆笑逐颜开,而熊风表情略显僵硬。唯有裴九的表情极为奇特,嘴唇在抖,鼻翼在抖,连眼皮都在抖,好似脑瘫儿病情发作一般。
白芷此时多么盼着他能晕倒一回。
然而没有,他恢复常态,鄙夷地看了白芷一样,拱手作揖,高声说道:“白大人,我此次前来……”
“九郎!”白芷深情地唤了裴九一声。
裴九浑身抖了抖,惊讶地看向白芷。
白芷润润喉咙,情况紧急,唯有出此下策了。她在梦中听过他的传闻,流连花丛之间,风流成性,倘若她自动送上门,他肯定乐意笑纳,陪她作完这场秀。至于最后他会不会娶她,她有这个自信,对于一个风流之人,“负责”在他眼里不过是过眼云烟,说说可以,当真却不行。她大不了多等他一两年,他远在京城,不来,她就另嫁他人,美其名曰,死心!白芷上前几步,来到他面前,淑女地微微抬首,浅笑盈盈,其目光带着三分深情、三分羞涩、三分喜悦,还有一分抱怨。白芷道:“九郎,奴家好想你。”
裴九又傻了。
白芷乘胜追击,扯着他的袖子,兀自哭了起来:“这些年,你可知我受了多大的苦吗?”
裴九连忙抖着袖子,抖开她的手,怒道:“淫妇!别拉拉扯扯。”
这回让白芷傻了。难道关于他的传闻都是假的吗?场面峰回路转,不在白芷的预想范围内,白渊与柳氏原本带笑的脸瞬间僵硬,熊风则哭笑不得,等着看好戏。
白芷暗自叫苦,以后再也不相信所谓的传闻了,都是骗人的。
还好她机灵,立即捂脸痛哭:“九郎,你误会我了,我心里只有你,关于我的传闻都是假的,我一心在等你啊!你怎能嫌弃我!呜呜……”白芷说完,便飞奔而去,就像逃命般急速。
后面无论裴九说什么为自己辩解,白芷相信,白渊什么都听不进去,只道裴九嫌弃自家女儿,为他的“不负责任”寻找各种理由。
白芷跑到自己房间,抹干自己的泪水,拍拍脸颊,舒缓下脸部的肌肉。她命清荷泡上一壶上好的碧螺春。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坐等裴九怒气冲冲地来此兴师问罪。
果不其然,不过一刻钟的时间,裴九带起一股强风而来,脸上除了愤怒依旧是愤怒。
他站在门口,怒视她。
白芷连忙站起来,含笑而对:“九郎,进来坐坐?”
“淫妇!”裴九伸出颤抖的指头,如死不瞑目地含恨道。
白芷姑息他的谩骂,一脸淡定地为他斟茶:“想打想骂,悉听尊便,先喝口茶来润润喉咙吧。”
她这么不温不火,倒是把怒气冲冠的裴九弄熄了火。他极其不爽地跨进门槛,大剌剌地坐下,猛喝了一口茶:“淫妇,你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说的那些话?我与你是今日相识,为何你父母一口咬定我们早就私订终身了?我真是百口莫辩。”
“目的啊?目的就是想你娶我呗。淫妇嘛,看见俊俏的小伙儿就想吃了。”白芷揶揄道,低头又为他倒了一杯茶,并未看到他通红的俊脸。
“我……我才不会娶你这个淫妇呢。”当白芷把茶斟满了,他立马夺了杯子,猛灌入口中,毫无品茗的优雅,倒像喝酒一般粗鲁。
白芷笑而不语,轻巧地说:“那真是可惜了。”她眸光流转,问道,“我爹怎么说?”
“我不娶你,他能奈我何?”
果然如此,白芷悬着的心跟着放下来了。
这时,熊风也跟着过来,见到白芷,第一句话便问:“哎呀呀,真是把我高兴坏了,原来芷儿喜欢阿九这么多年啊!”
“老头,你够了!”裴九像是被踩了尾巴,嗷嗷叫起来。
“阿九,怎么跟姑娘似的,害什么臊啊,白大人告诉我,芷儿为了等你,拒了多少门婚事!可怜芷儿一片心意,你就从了吧。”
“我压根就不认识她。”
白芷憋着不笑,看那裴九快要被逼疯的样子,委实是一件乐事。她忙不迭为他打圆场:“师父,九郎确实不认识我。”
熊风愣了愣:“啊?这是真的?那芷儿你怎么喜欢阿九喜欢得紧?”
她总不能说裴九是她梦里的未婚夫吧?
她只好搪塞:“此话说来话长。”
“那你一一说来便是。”熊风睁着闪亮的眼,看起来极为有兴趣。
“……”被直接挡回来了,白芷硬着头皮说,“传闻裴九公子样貌在裴将军九子之中最为俊朗。九郎也说了,我是淫妇,自然最喜美男了。”
裴九一脸鄙夷:“那你可有听说我流连花街,风流成性,视女子如玩物,玩物丧志?”
“那我真想被九郎玩一玩呢。”白芷掩嘴一笑。
裴九憋红了脸,愣是回不了话。他女子见多了,却从未见过如此不要脸的女子啊!
白芷也不知为何,总想证实一下传闻。可裴九的诸多表现,哪里像流连女人之间的浪子,明明就是不开窍的愣小子。
熊风刮刮脸:“芷儿,羞不羞?别逗阿九啦,他还是没开荤的单纯小伙儿呢。”
“死老头!”裴九觉得这事仿佛让他很没面子,“信不信我告诉全天下的人,你是抱着我的大腿,求我做你徒弟的?”
白芷一脸惊喜:“师父,你收徒弟的方式都是一个套路的啊?”
白芷与裴九相视一眼,裴九别扭地扭过头不去看她。虽然她不懂为何传闻与事实不符,但既然证实了他尚且是个单纯的男子,那她就不能再调戏他了。
她清清嗓子道:“师弟,方才师姐有失礼的地方,望师弟谅解。至于我爹逼婚之事,师弟只管誓死不从,我爹奈何不了你的。”
白芷前后反差之大,让裴九有些不适应,他干巴巴地应了一句:“哦。”
“当然,你要是娶我,我也很乐意。”
“……”
熊风此次前来是要去边防与其他将领会合,然后一起直逼南诏。至于裴九,用他的话说就是,想哥哥了,所以从京城跟过来瞧瞧。白芷对于自己所在的苏城的认知只局限于位置偏僻,来往的人甚少,与南诏相近。
其实苏城还同时与边防重地相通。这也是熊风来此告诉她,她才知道的事。
她本以为他们会在苏城留宿一晚,熊风却一口回绝了,扛着一包袱的干粮便嚷着要上路。白芷这才明白,他顺路看她是假,拿粮食才是真。她瞧着自己,她那么好骗吗?
白芷并未远送,送他们到城门,目送他们离开,便让车夫驾车回去。
同坐在马车里陪同熊风、裴九一路的清荷咯咯傻笑个不停。
白芷问:“你笑什么?”
清荷答:“小姐的心上人好生有趣,一路上总偷看小姐,可又不敢看久了,看一下躲一下,憋死我了。”她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白芷愣了愣,真有此事?她倒是一点没注意,一路上她都看外面风景了。
“小姐,姑爷何时来提亲?是这仗打完就来吗?”
“姑爷?你这小嘴,管谁都叫姑爷!”
“难不成不是吗?”清荷好奇地问。
白芷思忖了片刻,觉得这裴九确实有趣,如果能与他结一世姻缘,兴许会是一件好事。她道:“随缘吧。”不排斥也不追求。
“小姐真是扫兴。”
白芷但笑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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