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娇攻失忆变成哭包后 连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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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历史小说

作者:秦酒嗝儿   

剧情简介

男女主角分别是方楚熙的其他类型小说《傲娇攻失忆变成哭包后》,由网络作家“秦酒嗝儿”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傲娇攻失忆变成哭包后于是律师的声音也不禁放柔和了几分:“您的配偶陆云川先生,身份不同于普通人,想让他同意协议离婚可能会比较困难……”方楚熙轻轻摇头:“他会同意的。”他语气温和,却透出了某种不同寻常的坚定。

《傲娇攻失忆变成哭包后》精彩片段

律师不仅又抬头多看了一眼方楚熙,暗暗心惊,只觉得手里拿着的离婚协议书仿佛是一出精彩的豪门狗血大戏。

京城谁人不知陆氏二少爷的名声,接手陆氏三年就以铁血手段掌控真个陆氏企业,据说他为人冷漠寡情,连同父异母的亲哥哥都被他逼得在最近远走国外。他出名的事情还有五年前拒绝了京城老牌家族金家的联姻,转头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男人结了婚,虽然同性婚姻早已合法,却也是引得京圈轩然大波了好一阵。

只是没能想到,那个被陆二少违抗整个家族也要带回来的人,如今却主动来律所拿离婚协议书。

秉承着职业道德,律师压制住了自己的好奇心,没继续问什么,只是将手中打印好的离婚协议书递给他。

方楚熙起身道了谢,唇角扬起着礼貌的清浅微笑。他不笑时,气质上有着一种天然的疏离感,一笑起来,却让人仿佛看见了春日里被风吹起淡淡波纹的湖面。

律师不禁晃了一下神,呆呆目送着方楚熙离开,突然觉得那位陆二少非要与他结婚,也是有道理的。

方楚熙推开律所的门,外面寒风凛冽,像是要下雪。

他打了个车回家,进门时,暖气扑面而来,让他被寒风凌虐的手脚慢慢恢复了温度,那些暂时冻结的情绪也一并涌了上来。

昨天晚上方楚熙失眠了整夜,今早天一亮,就随便披了个外套,去离家最近的律师事务所咨询离婚事宜。

也是这时他才发觉,他跟陆云川结婚,竟然已经有五年了。

这段婚姻的开头其实荒谬又无理,彼时陆云川需要一个能帮助他拒绝联姻的配偶,而他又悄悄暗恋陆云川三年,听闻这件事便大脑一热,去找陆云川告了白。

他甚至不知道陆云川为什么会答应他,只记得当初领证时满怀的欣喜,即使对方只是需要一个应付家中联姻的挡箭牌,但他坚信,只要相处的时间足够,就算陆云川是块石头,也总能被他焐热。

可他没想到,陆云川还可能是一块万年不化的坚冰,即使他再怎么努力,耗尽浑身的热情也融化不了分毫,还反被冻坏了一双手。

方楚熙注视着自己生活了五年的房子,这里的每一样物品几乎都是他亲手挑选的,大到沙发与衣柜的样式,小到一盏外观简约的暖色床头灯,每一个细节,都能看出布置者想要精心打造的温馨感觉。

但不论他如何费劲心力,陆云川也从来都不会有半点的留恋。他基本只有醉酒需要人照顾的时候才会回家,除此之外,一个月有至少二十五六天都住在自己的公寓或酒店。如果真的细算下来,他们两个人真正同住的日子可能还不足一年。

方楚熙一直觉得,这里对于陆云川来说,或许也跟酒店没什么区别,顶多就是有了一个能照顾他的人罢了。

他脱掉外套,推门走入书房。地面上散落着无数黑白分明的打印纸,



那双眼睛中是方楚熙从未见过的神采,热烈得像是要将人灼伤。

他从来没有面对过这样的陆云川,而现在又得知,陆云川会维持这种状态长达数月,甚至更长的时间……他竟然有些束手无策了。

方楚熙闭了闭眼睛,让自己的心神安定下来,然后睁眼看向陆云川:“对公司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

陆云川:“什么公司?”

……那就是不记得了。

方楚熙继续问:“那你父母,以及你哥哥陆云明呢?”

一连问了几个问题,陆云川都是一问三不知。方楚熙有些无奈:“蓝姐,就是今天把你从医院送过来的那位姐姐,大名林蓝,是你的秘书。我跟她约好了,明天先送你去医院打点滴,然后再去一趟你的公司。”

陆云川紧紧盯着他:“那你呢?跟我一起吗?”

方楚熙道:“我要在家里写……”

他忽而顿住,酝酿好的话一时没说完,因为陆云川的眼圈已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方楚熙心中一沉,移开了目光。

又是这样。

不管是失忆前的陆云川,还是失忆后的,都只会按照自己的意愿去要求别人,却从不会管对方需要为了他而付出什么。

方楚熙刚准备直接拒绝,却听见陆云川压低的哭腔:

“我……呜、我会乖乖的去医院和公司,不管老婆让我去哪里,我都会去的。”

“但是,我想一回家,就能看见老婆……好不好?”

方楚熙怔怔地听着,半晌,才后知后觉地在陆云川快要溢出来的泪光里,点了点头:

“……好。”

一个简单的音节落下,陆云川的神色便堪称骤然放晴,眼角还挂着泪水,看着方楚熙的目光却愉快而炽热,令方楚熙都有些浑身不自在:“十点了,准备一下洗漱睡觉吧,明天还要早起。”

他起身去了洗漱间,将柜子里陆云川常用的杯子与电动牙刷拿了出来,陆云川的视线却没有落在他手中的东西上,而是瞥向了柜子里一对一黑一白的洗漱杯。

陆云川指向白色的那个:“老婆,这是你的吗?”

方楚熙对他这个称呼几乎已经有点麻木了,想纠正又怕戳中他的泪腺阀门,于是只得无奈地一点头:“是。”

陆云川又问:“那黑色的呢?”

方楚熙没能立即回答他。

这对杯子是他一起买回来的,以前,他总喜欢往家里买各式各样的情侣物品,只是陆云川几乎从来不用。

他宁愿拿一次性塑料杯接水,也从没碰过那些方楚熙专门为他准备的情侣物品。

后来,方楚熙渐渐不再买了,只是这对杯子是个意外。商场打折促销,买一送一,他就鬼使神差地拿了一黑一白——现在想来,可能还是过往的旧习惯在作祟。

“……商场促销送的。”他对陆云川解释道,顺势移开了目光。

谁知陆云川直接拿起了那个黑色的被子,一边接水一边道:“那我就用这个了,正好,情侣杯。”

说着,他冲着洗漱台镜子里倒映出的方楚熙咧嘴一笑。

男人的额发稍稍凌乱,一改平常一丝不苟的模样,像是回到了大学时代,桃花眼眼尾带笑,透出一股松散的少年痞气来。

方楚熙呼吸一顿,然后慢慢地扭开了头:“……都可以。”

他将洗漱间留给了陆云川,自己则在衣柜拿了新的床单与枕套去了客房。陆云川上次回来还是一个多月前,客房的床已经有些落灰了。

其实刚结婚那年,他和陆云川还是同房睡的。后来忘了具体是什么时候,只记得陆云川似乎出了个长差。

在此之前,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过亲密关系,于是在他回家那天晚上,方楚熙忍着心中的羞涩,换上了一身半透明的白色丝绸睡袍。

但陆云川的眼神几乎是立即沉了下来,审视的目光仿佛刮骨的利刃,将他一寸寸地剥离开,冷声问:

“谁教你穿这种东西的?”

他的语气里裹挟着毫不留情的鄙夷与厌恶,方楚熙的脸色几乎瞬间就变得苍白。

陆云川从沙发上站起身,与他擦肩而过:“换掉,下次别穿了。”

从那晚开始,陆云川就搬去了客房。

方楚熙抱着床单走了一会儿神,一转身,被突然出现在身旁的陆云川吓了一跳,脚下一绊往后摔去。

在他身体失重的瞬间,一只温暖有力的手稳稳地搂住了他的腰,清浅的古龙水气息涌入感官,方楚熙一抬头就能看见陆云川深邃的眉眼,距离他不过十几厘米,写满了担忧:“吓着你了?”

方楚熙惊魂未定,脑海里还残留着陆云川当初那个冷漠的眼神。只是记忆里的那人跟眼前的男人相比,除了那副俊逸的长相,似乎再没有任何共同点。

他从陆云川的怀中站稳了,然后不动声色地想离开他的手臂……没离得开。

陆云川仿佛一个摊上良家少女的无赖,还要装作一脸无辜的模样:“老婆,我们什么时候睡觉啊?”

方楚熙挣脱不得,有些无语,晃了晃手里找来更换的床单:“你去换上就能睡了。”

陆云川看了看他手里的床单,又打量了一圈这装潢单调朴素的客房,眼底的震惊像是被雷劈了。

“我们……不一起睡吗?”

方楚熙善意地提醒他:“这是你以前主动要求的。”

陆云川呆呆看着他,几秒后,突然低下头,脸埋进了方楚熙的颈窝里。

泪水一瞬间就沾湿了毛衣,男人声音闷闷的,带着轻微的鼻音:

“老婆……我……我现在反悔了,可以吗?”



这段片段刚刚结束,陆云川道:“进度条,拖到三秒之前。”

经理连忙去操作,紧接着,陆云川低声指挥:“暂停。”

监控画面静止,陆云川接过经理的鼠标,放大了监控画面,一直放大到曲一鸣放下杯子时,手心里的东西掉入杯口,在监控画面上闪现出模糊的影子。

陆云川漫不经心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袖:“把这份监控文件交给我的秘书。”

他起身离开办公室,经理在身后迭声应下。当他一路走到楼下的停车场,开门上车,手机里收到林蓝的消息:

“陆总,您前两天让人送检的液体已经解析出成分了。”

……

当天下午,剧组众人赫然发现,他们新招的演员又没了。

曲一鸣被警察直接从酒店带走,酒店的服务生也在恐惧之中将事情和盘托出。曲一鸣放在保姆车里的药瓶被警方找到,人证物证俱全,热搜又一次直接炸锅。

顶流企图给人下药,这种缺德事足以让所有吃瓜群众都津津乐道,曲一鸣的粉丝和后援当天接二连三宣布脱粉,其公司也声明表示与他解约。一时间,曲一鸣众叛亲离,彻底成为污点艺人,并且即将面临法庭的审判。

当晚王总亲自来了剧组,又是请客又是给剧组众人放假,还专门送了方楚熙一堆贵重礼品,企图赔礼。

他送的东西方楚熙自然都没要,婉拒之后淡淡道:“希望您以后邀请的演员,至少都能认真对待自己的工作。”

王总擦了擦额头的汗,讪笑应下:“方老师您说的是。”

曲一鸣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方楚熙当晚不用工作,也不想应酬,便打算直接回酒店休息。陆云川懒得跟王总周旋,随便派了杭城这边的一个总管去跟王总喝酒,亦步亦趋地黏在方楚熙身边,像是要变成他的随身挂件。

方楚熙还是在热搜出来后,才知道这一切的,不由得感慨某个人属实是闷声干大事。

但他对某件事还是有些耿耿于怀,回酒店的路上,他问陆云川:“你是真的没有看出来,曲一鸣一开始的目标是你吗?”

陆云川闻言愣住:“我?”

几秒后,他猛地松了口气:“原来他不是来跟我抢你的。”

方楚熙:“……”果然,昨天的陆云川原来是这么一个脑回路,怪不得当时一副想咬人的样子。

虽然后来确实也咬了。

只不过咬的是他。

他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昨晚的画面,立即轻咳一声,换了个话题:“对了,你公司那边怎么样了?”

陆云川开始给他侃侃而谈:“之前竞标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当时出了点小意外,我安排去竞标的人在开场之前,发现资料泄露……”

方楚熙认真地听着,时不时轻轻应一声,他望着陆云川一边开车一边跟他讲述的模样,侧颜染上一层窗外映来的灯光,又在眼角上方浸入车内的黑暗,像是那抹光藏进了眼尾。

以前,陆云川从来不会跟他说关于工作、公司方面的事情,可现在,不论方楚熙问什么,他都会知无不言,还会细心地跟方楚熙讲解那些拗口难懂的商业用语。

他谈起工作时,跟方楚熙自己一样,都是专注的、神采飞扬的。

方楚熙认真地听他讲了很久,当车子回到酒店的停车场,停稳的那一刻,他转头看向陆云川,道:“那现在,公司那边还是不需要你过去吗?”

陆云川动作微顿,又不着痕迹地弯起眼睛:“不需要啊,我都已经离开一个多月了,他们也该适应了老板休假的日子了。”

方楚熙点头,又问:“那陆伯父那边,没有说过你什么吧。”

“放心,不用管他,”陆云川毫不在意地答道,“他干涉不了我的决定。”

方楚熙轻声道:“那要是你哥哥回来了呢?”

陆云川一时没说出话。

他坐在驾驶座上怔忡许久,然后在方楚熙的注视下,低声道:“其实……我不记得以前跟他有什么仇怨了。”

“但你不想他回来,对不对?”方楚熙问。

陆云川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片刻后,他点头。

他确实不想让那个陆云明回来,老陆总跟他打电话时,他态度张狂,却也是在暗中为自己那一抹不知从何而来的心慌掩饰。

他的手背上忽而覆上一抹柔软,是方楚熙将掌心覆在了他的右手手背上。

他听见身旁的青年对他说:

“要是真的想回公司……那就回去一趟吧。”



方楚熙注视着自己生活了五年的房子,这里的每一样物品几乎都是他亲手挑选的,大到沙发与衣柜的样式,小到一盏外观简约的暖色床头灯,每一个细节,都能看出布置者想要精心打造的温馨感觉。

但不论他如何费劲心力,陆云川也从来都不会有半点的留恋。他基本只有醉酒需要人照顾的时候才会回家,除此之外,一个月有至少二十五六天都住在自己的公寓或酒店。如果真的细算下来,他们两个人真正同住的日子可能还不足一年。

方楚熙一直觉得,这里对于陆云川来说,或许也跟酒店没什么区别,顶多就是有了一个能照顾他的人罢了。

他脱掉外套,推门走入书房。地面上散落着无数黑白分明的打印纸,那是方楚熙曾经写的剧本。

就在昨天,他去参加了大学同学聚会,四周簇拥着各路年少有为的同学。由于陆云川的关系,来与他叙旧的人络绎不绝,而当有人问他还有没有再写剧本时,他却只能尴尬地一笑。

方楚熙还在大学时就热衷于剧本写作,他一毕业就跟陆云川结了婚,也同时踏入了编剧行业,从最底层一步步做起,逐步在圈子里有了一些知名度。

但某次,他刚跟完一个组,因为糟糕的外景环境而过敏的皮肤还没能好,脸与脖颈上还全是红疹,就不得不随着陆云川去了一个必带家属的晚宴。

那一晚京城商圈基本全都知道了,陆家二少跟家里闹翻也要带回来的人,不仅不是什么我见犹怜的金丝雀,还天天跟着小剧组在外面风吹日晒不着家,连脸都快不能看了,简直就是个笑话。

陆云川的哥哥更是在那场晚宴上直接当着他的面告诉陆云川,想换个人结婚的时候,就尽管告诉家里。

当晚回家后,方楚熙本来想道个歉,是他没有按照一开始约定的,做好一个完美的伴侣。

但陆云川先他一步开口,问他的编剧工作以后能不能尽量在家里完成。

那晚,方楚熙沉默了很久。最后他回到房间,拒绝了一个知名导演的进组邀请。

编剧的工作也不是不能在家做,但如果不跟组,最终拍出来的成片大概率就是被魔改出来的东西,这是对作品一向负责的方楚熙最无法接受的。

于是他默默地将脸养好,也没有再打开过电脑里存剧本的文件夹,后来成为了一个能全天在家工作的网文作者。

只是昨天的聚会,当年带着他走上编剧之路的老师也在会上,老人已是花甲之年,看着他的眼神里满是沉痛与惋惜。

回家之后,方楚熙将自己曾经写过的剧本全部翻看了一遍,再回忆自己一路走来的这五年,竟是有些恍惚。

为了一份爱情,他拒绝了追求事业,与以前的朋友们也渐渐疏远。他分明融入不进京城权贵的圈子,却要强颜欢笑,努力成为那个在众人眼里完美的陆云川的配偶。

可五年过去,他却活得孑然一身,甚至连曾经向往的爱情都不曾拥有过。

他究竟在做些什么呢?

外面的天空已经阴得有些昏沉,明明还是上午,室内却几乎变成了傍晚。

方楚熙坐在沙发上,终于拨通了那个在拨号界面停留了很久的号码。

陆云川现在应该在工作,以前在这种时间,方楚熙从来不会去打扰他。

但是冬天太漫长,也太冷了。

他不想等了。

陆氏集团办公楼,顶楼。

“与您的合作很愉快,”祥龙地产的老板笑呵呵地站起身,冲着他伸出手,“我很期待,陆氏集团会将我们带领到一个新的高峰。”

在他对面,西装革履的男人站起身来,他肩宽腿长,明明生了一双撩人的桃花眼,眼神却凉薄如水,不必说话便自有一股由内而外的压迫感,让人忍不住想对他俯首称臣。

他瞥了一眼对方伸出的手,却没有任何的动作,眼神仿佛盛着冰雪:

“合作愉快。另外,告诉陆云明,既然已经是丧家之犬,就别再觊觎我手里的东西。”

地产老板背后一凉,不禁想起了背后自己做过的事情,立即放下了手,一边擦汗一边赔着笑地离开了。

等办公室重新安静下来,陆云川推门走出办公室,在安全通道门口点了支烟。秘书林蓝整理完合同,过来向他汇报:“陆总,陆云明在国内的最后一家产业也被我们收购,他偷税漏税的证据也都保存了多重备份。”

陆云川点点头,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问:“云记出了新品?”

林蓝一愣,京城有家知名的点心铺叫云记,门口常年排着长队。

她点头,陆云川又道:“一样买一份……然后给他送去。”

顿了顿,他又道:“别说是我。”

林蓝今年三十二岁,面对比自己小五岁的老板,说某些话的时候却还是有些小心翼翼:“陆总,这次……还是不告诉方先生吗?”

陆云川将烟蒂弹在垃圾桶里,按灭了烟头:“没有必要。”

林蓝只得按吩咐照做。

陆云川看了眼时间,刚准备回去办公室,屏幕上就亮起了来电显示,一个单字 “方”。

他皱了下眉,却转身回到了安全通道内,顺手关上了门:“喂?”

电话里传来熟悉的温润声音,即使是失真也不影响那一份悦耳:

“陆云川。”

对方很少直呼他的全名,陆云川靠在楼梯的扶手前,沉声问:“有事?”

“嗯,”方楚熙轻轻呼出了一口气,像是尘埃落定,“我们离婚吧。”

陆云川沉默了。

他像是整个人都凝固住了,又觉得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问题,导致他竟然听到了幻听。

不然,他怎么会听见,那个一直深爱着他的人……对他说出这种话来?

陆云川的呼吸声重了几分,近乎是一字一顿地问:“……你刚刚,说什么?”

方楚熙如他所愿,复述了一遍:

“我们,离婚吧。”

一字一句,轻柔无比,却又振聋发聩。

陆云川眼前一黑,往楼梯下方摔去的时候,脑海里只有两个字。

完了。

方楚熙凝固在了原地。

见他没有反应,陆云川更慌了,几乎快要将他的衬衫衣角攥破,他眼尾泛红,眸中的泪水像是下一秒就要滚落下来:

“老婆,以前都是我错了……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

他话音未落,方楚熙刚刚飞出体外的魂魄就突然跟着这一句话,回到了躯壳里。

“重新来过?”

不知为何,他听见这一句时,心中竟生出了一片荒凉。

他垂下眼睫,在陆云川满怀期待的注视下,一点一点,从他的手中抽出了自己的衬衫。

只见青年那张苍白的容颜上,露出一个十分牵强的笑容:

“有一点,你大概不记得了。我们之间……从来就没有开始过啊。”

三年暗恋,五年婚姻。整整八年过去,只不过是他一个人做的一场春秋大梦。

现在,梦该醒了。

病房的门被推开,林蓝正好拿着一兜药和病历走了进来,方楚熙便不由分说地后退几步,转身就走。

身后依稀传来有些急切的呼唤,方楚熙没回头,一路匆忙地踏入了医院走廊中,还差点撞到了一个路过的小护士。

他低声道歉,神色恍惚地一路走出医院。直到被一个大叔在斑马线前一把拽住,他才恍然发现,自己竟然差点一脚踏入车流来往的马路上。

方楚熙迭声道了谢,听完了大叔一腔善意的唠叨。在绿灯亮起的时候,他快步过街,走向了医院旁边的一家咖啡馆。

他需要让自己暂时冷静一下,起码先摆脱这种失魂落魄的状态。

尽管心里已经模拟了无数次将离婚协议交给陆云川的场景,但在真正实施的那一瞬间,他还是差点溃不成军。

八年,爱一个人几乎成为了刻在灵魂里的习惯。将这种习惯打破,就像是生生将自己的一部分也剥离了出去。

幸好天气够冷,能将所有的情绪都暂时凝固住。

咖啡馆的人不多,他点了一杯热拿铁,在角落的双人桌前坐下,盯着奶泡上的拉花发呆。

他没能放空太久,放在一旁的手机就震动起来。电话里传来一个熟悉的苍老声音:

“小熙啊,我说的那个剧组,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次日清晨,方楚熙在六点半准时醒来,却发现陆云川已经早早地起了床,正将保温盒里的早点一一摆上桌。

方楚熙茫然地在餐桌几米外顿住了脚步,陆云川抬起头,冲他微微一笑:“醒了?来吃饭吧。”

方楚熙顿时清醒了。

眼前的陆云川已经不是那个冷漠乖戾的陆氏总裁了,而是失忆之后,会拽着他的衣角,对着他落泪的……

哭包。

这么一个词蹦入脑海,方楚熙莫名觉得有些荒诞,忍不住笑出了一声气音。

“想什么呢,这么开心?”陆云川立即凑了过来,脸颊距离他只有几厘米,方楚熙吓了一跳,立即将他推远:“没什么……这是蓝姐送的饭?”

“嗯,”陆云川被他推开时有一瞬的失落,但立即又恢复了愉快的模样,“我问了她你喜欢吃什么,让她挨个都买了一份,你快来尝尝。”

方楚熙这才将目光转向桌子上琳琅满目的早点,放眼望去,肠粉,小笼包、虾饺、小米粥……

竟然真的都是他喜欢吃的东西。

方楚熙有些不适应地在餐桌旁坐了下来。以前大多时候,都是他起床做早餐,为了迎合陆云川的口味,他自然也就只做一些煎培根、吐司、手冲咖啡之类的西式早点,从来没有陆云川由着他来的时候。

谁能想到,有朝一日,这种情况竟然会颠倒过来。

方楚熙舀起一勺小米粥,吹了吹,送入口中,有一丝甜味便绕在了舌尖上。

他下意识抬头,看见陆云川弯起的眼眸,笑得狡黠:“小米粥要放半勺糖……没错吧?”

是没错。

方楚熙再次低下头,细密的长睫垂下,掩去了他眼底的复杂情绪。

一顿饭吃完,方楚熙准备收拾保温盒,陆云川却先一步将他按在了座椅上:“你别动,我来。”

方楚熙望着他忙碌的身影,觉得自己仿佛看见了一条摇成螺旋桨的狗尾巴。

他沉思了几秒,突然开口:“蓝姐是不是在楼下等着你去医院呢?”

陆云川的背脊顿时一僵。

方楚熙明白了什么:“就算卖乖,你也不能不去医院。”

他给林蓝打了个电话,几分钟后,林蓝就风驰电掣地上了楼。

微笑目送萎靡不振的陆二少离开后,方楚熙联系了之前跟他交涉离婚事务的律师。但从律师那边得到的回复却是,陆云川目前的情况并不符合签署离婚协议书的基本条件。

律师用专业术语跟他解释了一通,得出的结论就是,在陆云川恢复记忆之前,他是不可能成功离婚的。

挂掉电话后,方楚熙在沙发上沉默了许久,然后揉了揉自己的脸颊,强行打起精神来。

他回到书房,用一上午时间完成了今日更新目标的一半,然后伸了个懒腰,走到冰箱旁,准备看看今天中午做些什么饭。不过冰箱里很久没有补充食材,剩余的蔬菜与肉类都不多了。

离午饭时间还有一个小时,方楚熙干脆换了衣服,开车去了离家最近的一个大型商场。

他在蔬菜区挑了一会儿,又去水产区买了条适合炖汤的鱼,小时候母亲常说,冬天里最适合的就是喝汤,不仅养胃,还能暖身子。

塞满大半个购物车后,方楚熙想起家里的酱油也快要空瓶,便推着车走向调料区。路过商场中央的活动商品区时,他被热情的售货员拦了下来:“先生,要不要尝尝我们的新品酸奶?活动价只要……”

方楚熙礼貌地拒绝,便准备推车离开。然而他转身的方向并不凑巧,购物车的车头正好碰到了旁边那堆足足一人多高的盒装酸奶塔。

酸奶接二连三地砸了下来,方楚熙来不及躲闪,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然而料想之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他立即睁眼,一个比他高了一些的身影正挡在他前方,年轻人的后背并不算宽阔,却将砸向他的几盒酸奶全都挡了下来,抬起的手中还精准地抓住了一个,看弧度正好能够砸到方楚熙身上。

“谢……谢谢。”方楚熙连忙松开车把手走上前,“你没事吧?”

那人闻言转身,露出一张颇有亲和力的帅气容颜。

方楚熙莫名觉得他有点儿眼熟,却又想不出来在哪儿见过,而对方的声音也同样是陌生的:“放心,我没事。倒是你,没有被砸到吧?”

方楚熙有些感激地礼貌点头:“嗯,谢谢,多亏有你了。”

陆云川的声音带着丝毫不掩饰的冰冷,仿佛一只领地被入侵的猛兽,向着闯入者释放出充满警告的气息。

孟启却面不改色,像是没感受到他的敌意一般,扬了扬眉:“您好,我是方先生的……朋友。”

陆云川的唇角下压,冷声道:“是吗,小熙从没提起过。”

他外露的情绪极大,紧挨着他的方楚熙自然也感知得一清二楚。方楚熙不禁皱了眉,径直从陆云川的怀中挣了出来,捋平自己的衣角:“这是我刚刚认识的朋友,孟先生。”

陆云川怀里一空,顿时有些委屈,但当看见方楚熙有些苍白的神色,他愣了愣,抬手就去接购物车:“我来帮你。”

方楚熙犹豫片刻,放开了购物车车把。

孟启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陆云川,转头冲着方楚熙露出笑容:“既然你有朋友过来,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说着,他晃了晃手里的曲奇盒子,不顾陆云川锋利如刀的眼神,笑得灿烂:“谢谢你的报答,我很喜欢。”

孟启施施然转身离开,方楚熙跟他告完别,唇角那一抹浅淡笑意就迅速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一言不发地将买的东西往后备箱拿,陆云川有点不知所措地帮他搬完,本来想替他去把购物车送回去,但方楚熙看都没看他一眼,推着车转身就走。

陆云川便一路跟着他去还车,又一路跟着回到了方楚熙车上,紧紧跟着他,生怕他不要自己一般。

直到方楚熙准备拉开驾驶座的门,陆云川才有机会上前一步拦住车门:“我来开,你去副驾休息。”

方楚熙懒得跟他计较,转身去了副驾驶。

回家的路上,方楚熙基本都没怎么说话,只会在陆云川开错方向的时候提醒一句。但当陆云川第四次不按照导航的指示走时,方楚熙终于无法忍耐:“再绕路,下午也吃不上饭了。”

陆云川应了一声,将车头调转回正确的方向,忐忑不安地纠结了半天措辞,低声呢喃:“老婆……”

“陆云川。”

方楚熙盯着窗外飞速掠去的景物,突然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陆云川立即坐直了:“怎么了,老婆?”

方楚熙轻声问:“你想不想知道,我们以前是什么样子的?”

陆云川下意识地想拒绝,他本能地感觉那应该不是什么好回忆。

不然……方楚熙也不会想要和他离婚了。

男人宽阔的双肩上仿佛盛满落寞与忐忑,一双桃花眼微敛:“……是怎么样的?”

方楚熙沉默几秒,往后靠在了车座椅上。

“当时,你家里的人准备让你跟别人联姻,你不接受,但又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你朋友就给你出了个主意,让你先找一个人结婚,各持所需,等熬过了家里那一关再离婚……”

陆云川追问:“然后我就找上了你?”

“不,”方楚熙摇摇头,“是我主动找的你。”

正值红灯,陆云川停下车,转头想问他为什么,却看见方楚熙在回忆中不由自主地露出温柔的神色,像是春风拂过柳梢,在湖面上划过微不可察的细痕。

陆云川一时如鲠在喉,心脏隐隐发疼,因为某些他并不清楚的缘由。

他攥紧了方向盘,低声问:“为什么?”

方楚熙坦荡荡回答:“因为我喜欢你啊。”

喜欢到连整个世界都悄然失色,喜欢到眼里只看得到那一个人。

所以即使再荒谬,他也选择了鼓起勇气,选择去跟那个自己暗恋了许久、甚至没说过几句话的人,自告奋勇地推荐了自己。

他还记得自己当时红着脸,磕磕绊绊说话的模样,想来在陆云川的眼里,应该十分滑稽可笑吧。

但就是那么巧,京城商界没人敢惹陆氏的霉头,陆云川又临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于是在一个与往常一样阳光明媚的清晨,方楚熙从家里悄悄偷出了自己的证件,与陆云川缔结了婚姻关系。

当时他还不知道自己将一头栽入樊笼,只是在民政局门口的桃树下,他看见阳光透过叶片缝隙,零碎撒在身旁人的发梢脸颊上,浸没深邃的眉眼。

那是他曾在梦里,才敢小心触碰的光景。

陆云川握紧了方向盘,眼底发红。

只是一句话,他却能感受到方楚熙胸膛里近乎汹涌的欢喜,仿佛一场无声的海啸。

那个曾经的自己……真的那么值得他喜欢?

按着方向盘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眼眶微红,觉得自己似乎分裂成了两个,明明知道那是以前的自己,可他还是地涌出了一种强烈的不甘。

如果是现在的他,遇见了从前的方楚熙……



方楚熙站起身,与那个端着红酒的艳丽青年对视,一时无言。

他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遇见钟玉宇。

这位五年前c大的音乐系系草,当初火遍校园的原因并不是歌喉,而是他对于陆云川近乎疯魔的追求与仰慕。

他在寝室楼下弹琴,清晨去送早餐,平日里四处制造偶遇,尽管弹琴被陆云川以扰民为由报了警,早晨被扔进垃圾桶里,偶遇被陆云川直接无视,但他仍然穷追不舍。

陆云川早已明确拒绝了他,可他不屈不挠,并且敌视一切同样倾慕陆云川的人,而这一切终止于方楚熙与陆云川的那一纸婚约。

钟玉宇到底是有尊严有底线的,不会沾染已婚人士,但方楚熙这不声不响突然平地炸惊雷的举动却是让他深深记恨上了。

四年前的那一场宴会,他也在场,方楚熙过敏的脸次日就登上京城八卦报纸,被无数人唏嘘嘲笑。后来方楚熙听闻,是钟玉宇关系好的报社同学写的稿子,那张照片的来由也就不言而喻。

不过后来他又听说,钟玉宇得罪了音乐圈的元老人物,不得不避风头去国外发展了,没想到最近竟然回来了。

物是人非,其实他倒挺想与钟玉宇握手言和,毕竟两人是同喜欢过一个倒霉玩意儿的关系,彼此也都没落到什么好处境。

只是钟玉宇的态度显然不打算善罢甘休,他眯起一双狐狸眼,玩味地盯着方楚熙:“我听说,你跟陆云川的关系名存实亡?”

“……”方楚熙并不想回答,这事儿要是对钟玉宇说了,那就是等于告诉了在场的所有人,还是拿这个菜市场喇叭24小时循环的那种。

钟玉宇见他的模样,以为他默认了,眼中闪动的光顿时更加兴奋,忍不住上前一步:“四年前我就看透了,你和陆云川长久不了的。他不是那种会在意感情的人,他在意的,只有他自己的权利和面子。可你还妄想打动他,让他多看你一眼……”

他说着说着,想起了什么,不知是自嘲还是嘲笑方楚熙:“真是天真。”

“不过你比我更惨,”他突然笑出一口白牙,“我四年前就清醒了,而你,方楚熙,我们的戏传大才子……甚至连编剧都做不成了。”

方楚熙与他对视,皱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怎么?”钟玉宇的眼底泛起血丝,“你难道不知道,四年前我为什么出国?”

方楚熙闻言一愣。

“因为……你得罪了音乐圈前辈?”

他试探着问道,却听见钟玉宇发出几近不屑的笑声:“哈,你到底是装蠢,还是真的不知道?”

“我那个在报社上班的同学,在报纸出了的第三天就被辞退回老家了。我,本来能在国内出我的第一张专辑,合同都签好了,公司却突然说要安排我去国外发展,我当时连英语都说不利索……”

“方楚熙,”他的笑意渐渐收敛,“你知道我当初有多恨你吗?”

方楚熙悚然一惊,下意识想后退,而钟玉宇已经端起了手中的那杯红酒,冲着他的脸扬起手臂——

刹那间,红酒杯轻晃,钟玉宇的手静止在了半空中。

他的胳膊被另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牢牢钳制住,红酒洒出少许,只在方楚熙的黑色皮鞋上落了几滴。

陆云川高大的身影立在一侧,极有压迫感的冰冷视线如同利刃落下:

“你想对他做什么?”



在看清陆云川的那一瞬间,他脸色大变,急忙想后退,但陆云川直接夺下了他手中的红酒杯,毫不犹豫地将杯口冲着他反手一倾。

杯底的红酒瞬间尽数泼在了钟玉宇下巴与领口上,酒液顺着他的外套与衬衫往下滴落,而他面色如纸,整个人都狼狈不堪。

周围的宾客纷纷面露诧异,而陆云川神色冷漠,眉峰微蹙下压,浑身的气场仿佛一场忽至的寒冬:

“谁给你的勇气,让你敢碰他的?”

“你……”钟玉宇睁大了眼睛,满脸都是不敢置信,“为什么?你、你不是要和他离……”

陆云川冷嗤一声,打断了他的未尽之言:“无稽之谈。”

“我只知道,我既然能让你滚出国内乐坛一次,也就能让你永远都不用再回来。”

“安保呢?”他的神色没有半分怜悯,冷冷瞥向不远处看呆了的酒店经理,“我看这位先生是醉了,带他去醒醒酒。”

“先、先生,”酒店经理忙不迭地凑上来,冲钟玉宇赔笑道,“您要不要先去换身衣服?”

钟玉宇不甘心地抬起头,还想说些什么,但经理手一挥,几个人高马大训练有素的保安便冲上来捂住了他的嘴,不顾他涨红着脸挣扎,迅速拖着他往大厅门口走去。

宾客们面面相觑,议论的声音仿佛溅了水的油锅一般炸开。陆云川才懒得管四周的声音,他转过身,在看见方楚熙的一瞬间,那张本在凛冬的面容顿时像是被春风吹过,冰层融成滚滚春江与暖阳,连声音都放柔和了许多:“没受伤吧?”

在他人眼中,此刻的陆云川称得上是浑身戾气,像是压制着血腥气的猎豹。但只有方楚熙知道,那双看向他的眼睛像是小狗似的,湿漉漉的,盛满了担忧。

他避开陆云川的视线,点点头:“嗯,我没事。”

陆云川没应声,而是垂眸盯住了什么。方楚熙有些疑惑地顺着他的目光,才发现自己的皮鞋上沾了几滴红酒,虽然不多,但在棕色的鞋面上还是有些显眼。

他正打算去桌上拿张抽纸,然而不等他动作,陆云川突然蹲下身,单膝跪在了他面前。

方楚熙吓了一跳:“你要干什么?”

“别动。”

陆云川低声道。他抽出了西服上口袋的深蓝方巾,展开攥在手中,不顾四周震惊的目光,他低下头,认认真真地用方巾为方楚熙擦去了鞋上所有的红酒痕迹。

方才还在窃窃私语的宾客们,顿时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谁都知道陆云川为了自己那心上人拒绝了金家的联姻,但几年下来,人们对陆云川是否仍然喜欢现在的配偶也有了一定质疑,毕竟以陆云川对外展露的工作狂模样,可绝对称不上深情。再说,再伉俪情深的伴侣,也有七年之痒呢。

可眼前的一幕,却是让在场的大多数人都齐齐掉了眼珠子。那个在他人面前傲到连话都懒得听完的陆氏太子爷,竟然主动对着方楚熙弯下高傲脊梁,单膝跪在他面前,只为帮他擦掉鞋上的红酒渍。

而还没被拖到门口的钟玉宇也遥遥望见了这一幕,脸上的神色堪称精彩万分。他前一刻还称陆云川薄情寡义,嘲笑方楚熙的境遇,但现在的场景,陆云川对方楚熙那副护得严严实实的模样,简直就像是隔空狠狠抽了他一巴掌。

他的脑海突然浮现出一个十分荒诞的想法。当初在报纸报道后,陆云川对他动怒,真的是单纯的因为觉得丢了面子吗?

还是说……他从那时候开始,就是在为方楚熙所遭受的事情而生气?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之前听闻的方楚熙与陆云川感情不和的传言,都是假的?陆云川其实是非常在意方楚熙的?

顷刻间,钟玉宇的脸上血色尽失,整个人都肉眼可见地灰败了下来,双手颤抖地想起刚刚陆云川说的那句话。

他不知道陆云川与方楚熙的关系到底是怎样的,但他只知道一件事,他从此以后……怕是真的再也无法重回国内乐坛了。

另一边,作为众人目光焦点的方楚熙,已经有些不知所措。

他等陆云川站起身,便一把拽住他的手腕:“……你跟我过来。”

他急匆匆地带着陆云川去了洗手间,看四处无人,才略微松了口气,立即问:“你刚刚为什么要这样?”

陆云川如实答道:“我只是想帮你擦干净。”

方楚熙一时有些无言。虽然他让陆云川一起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假装一下夫夫关系稳定,让他们即将离婚的消息不至于那么快扩散出去,但陆云川今晚表现出的效果……也未免好过了头。

如果他不是事件当事人,他恐怕都要以为陆云川该有多么喜欢自己,更别说那些宴会上的人了。

他叹了口气:“以后在公共场合,不要那么夸张。”



方楚熙凝固在了原地。

见他没有反应,陆云川更慌了,几乎快要将他的衬衫衣角攥破,他眼尾泛红,眸中的泪水像是下一秒就要滚落下来:

“老婆,以前都是我错了……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

他话音未落,方楚熙刚刚飞出体外的魂魄就突然跟着这一句话,回到了躯壳里。

“重新来过?”

不知为何,他听见这一句时,心中竟生出了一片荒凉。

他垂下眼睫,在陆云川满怀期待的注视下,一点一点,从他的手中抽出了自己的衬衫。

只见青年那张苍白的容颜上,露出一个十分牵强的笑容:

“有一点,你大概不记得了。我们之间……从来就没有开始过啊。”

三年暗恋,五年婚姻。整整八年过去,只不过是他一个人做的一场春秋大梦。

现在,梦该醒了。

病房的门被推开,林蓝正好拿着一兜药和病历走了进来,方楚熙便不由分说地后退几步,转身就走。

身后依稀传来有些急切的呼唤,方楚熙没回头,一路匆忙地踏入了医院走廊中,还差点撞到了一个路过的小护士。

他低声道歉,神色恍惚地一路走出医院。直到被一个大叔在斑马线前一把拽住,他才恍然发现,自己竟然差点一脚踏入车流来往的马路上。

方楚熙迭声道了谢,听完了大叔一腔善意的唠叨。在绿灯亮起的时候,他快步过街,走向了医院旁边的一家咖啡馆。

他需要让自己暂时冷静一下,起码先摆脱这种失魂落魄的状态。

尽管心里已经模拟了无数次将离婚协议交给陆云川的场景,但在真正实施的那一瞬间,他还是差点溃不成军。

八年,爱一个人几乎成为了刻在灵魂里的习惯。将这种习惯打破,就像是生生将自己的一部分也剥离了出去。

幸好天气够冷,能将所有的情绪都暂时凝固住。

咖啡馆的人不多,他点了一杯热拿铁,在角落的双人桌前坐下,盯着奶泡上的拉花发呆。

他没能放空太久,放在一旁的手机就震动起来。电话里传来一个熟悉的苍老声音:

“小熙啊,我说的那个剧组,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章老师,”方楚熙立即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将自己乱飘的魂都拽回了身体,“我考虑好了,我去。”

老人在那头颇为欣慰地笑了两声,又连着咳嗽了好几下,方楚熙连忙道:“老师,您保重身体,我过几天就去看您。”

“我一个糟老头子,有什么值得看的,”章老师不以为意,“倒是你,终于肯重新回来做编剧,我高兴着呢。”

老人的声音里带着不加掩饰的愉快,方楚熙笑着应着,心中却难免一阵阵心酸。

当初他上大学时,章老师是戏传专业的知名教授,老人教书育人几十年,却是头一回如此倚重一个学生,将一身本领倾囊相授,还亲自将他介绍入行,说方楚熙是他的关门弟子也不为过。

而方楚熙后来因为种种缘由,没有继续再当编剧,老人听了也只是叹息一声,从没对他有任何苛责。

两天前的大学同学聚会,方楚熙再次见到了老师。也是这时,老人惋惜之余,又一次向他抛出了橄榄枝,问他要不要参与一个自己老朋友的导演徒弟准备的项目。那导演有不少好灵感,却找不到一个好编剧来发挥。

如果说,两天前的方楚熙还会犹豫片刻,那么现在,将离婚协议书拿给陆云川之后,他只觉得自己身上的束缚徒然一轻,想也不想就答应了下来。

挂了电话后,方楚熙将热咖啡一口气喝了大半。腹中暖和,咖啡馆的暖气又足,他的手脚终于渐渐不再冰凉。

就在他喝完最后一口,准备起身回家时,林蓝又打来电话。

“方先生,”秘书的声音有些为难,“陆总不相信我,把我赶出了病房,也不让任何一个医护人员靠近他……”

方楚熙愣了一下,皱起眉:“他想做什么?”

“……他说他要见您,如果见不到您,就不肯吃药。”

方楚熙一时有些无言。他实在没想到,失忆后的陆云川竟然完全看不见过去的沉着冷静,还显出了几分小孩子脾气。

与章老师通完电话后,他的情绪已经平复了不少,但他仍然不想见到陆云川。

他回道:“抱歉,我暂时不想与他见面。陆云川就拜托您了。”

林蓝感受到了青年平静语气下的暗涌,她张了张嘴,最后只能应了下来。

她试探着走进病房,却见陆云川有些焦躁地盯着自己手背上的针头,问:“我对象去哪儿了?为什么他不来看我?”

他的两瓶药都快滴完了,却还是没等到老婆,不得不求助于眼前这个自称是他秘书的人。

林蓝犹豫片刻,道:“方先生暂时有些事情,没办法过来……要不,您先滴完点滴,吃了药,我再帮您问问他?”

她话音刚落,就发现病床上男人一直紧绷着的肩头一松,那股焦躁的情绪正肉眼可见地消散而去。

他抬眸看向林蓝,眼中闪动着兴高采烈的神色:“好啊。”

-

回家后,方楚熙直奔浴室,在满满一浴缸热水与水汽蒸腾之中,杂乱的心情总算是一寸寸地沉静了下来。

今天发生的事情未免也太过离奇,但事已至此,他只能再去咨询一下律师,关于失忆的人能不能签署离婚申请。

方楚熙在浴缸里泡了一会儿,直到觉得身体有些发软,才起身换上浴袍,打开吹风机开始吹头发。

小时候母亲总告诉他,不要偷懒让头发自然风干,不然以后容易得偏头痛。

当时他从来没留心过,该忘记的还是忘记。后来母亲去世,他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有了这个习惯。

他的发丝只稍稍过长过额,很快就干了。将吹风机放回收纳架时,他忽而听见客厅传来敲门声。

方楚熙走到玄关,下意识问一句:“是谁?”

“方先生,”林蓝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我有些东西给您送过来……”

方楚熙应声推开门,接着愣住。

只见门外赫然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身上还穿着蓝白色病号服,只在外披了一件看着就漏风的黑色大衣。男人鼻尖都冻红了,眼睛里炽热却不减分毫,在看见他的一瞬间,就漫上了一层水光:

“老婆……”

方楚熙:“……”

片刻后,三人坐在了沙发上。

“这是医生开好的药,这是脑部CT,还有病历本……”

林蓝将从医院带来的东西一样样交给方楚熙,末了,又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男人,放轻了声音对方楚熙道:“陆总他……性格变化稍微有些大,可能会做出一些比较夸张的行为……”

方楚熙接过病历本的手一顿,问:“他做了什么?”

林蓝叹了口气,将刚刚在医院里发生的事情小声叙述了一遍。

在她以“打完点滴吃完药,就帮你联系方楚熙”这种哄小孩一样的理由,刚刚安抚好陆云川的情绪,一个转头的功夫,陆云川竟然就丝毫不顾还剩小半瓶的药液,抬手拔下了自己手背上的针。

林蓝还没来得及惊叫,陆云川已经起身,压根没管自己鲜血淋漓的手背,还顺便吞掉了放在床头柜上的药片。这种药外壳极苦,他却眼都没眨,吃完药就不管不顾地往林蓝面前一站,让她带自己去找方楚熙。

林秘书对于老板这无赖一样的姿态无可奈何,只能将他带了过来。

方楚熙听完事情原委,轻轻一点头:“我知道了。”

林蓝的嘴唇颤了颤,像是想说什么,但直到离开也没说出口。

送走林蓝后,方楚熙回到客厅,在陆云川一动不动的注视下,坐在了L形沙发较窄的那一边,与陆云川隔了一段距离,抬头就与他刚好对视。

方楚熙将双肘撑在膝盖上,凝视着他的眼睛:“你为什么要来找我呢?你应该并不认识我。”

陆云川神色认真:“你是我老婆啊,我当然认识你。”

方楚熙沉默几秒,道:“我之前说过,我已经提出离婚了,如果你没有失忆的话,你大概率会直接同意……”

他说着说着,就有些说不下去了。

因为陆云川只是听着他的叙述,就满脸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紧接着,晶莹的泪水仿佛夏日急雨,从他眼眶里接二连三地滚落了出来。

他五官生得优秀,眼窝深邃,所以泪水要迟疑地滑落一会儿才能快速掉下去,那对卷翘的睫毛在眨眼的同时被打湿,整个人的气质都十分迅速地萎靡了下来,让方楚熙莫名想起了被抛弃在雨天的小狗。

“你……你别哭啊,”方楚熙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我只是在叙述事实……”

陆小狗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冲着他眼泪汹涌。

方楚熙:“……”好,他不说这件事了。

他突然瞥见了一抹有些刺眼的褐红色,来自于陆云川的手背,这人拔针之后显然没有做任何的处理,针眼流出的血蜿蜒了整个手掌,仿佛扭曲的蛛网。

方楚熙忍不住皱眉:“你等一下,我去拿东西。”

他去卧室里找来了医药箱,从里面拿出酒精与医用棉球,让陆云川挽起袖角。陆云川倒是意外的听话,立即将自己打针的那只手伸了出来,泪水也像是关了闸,仿佛方楚熙这种关心的举动给了他莫大的安慰一般。

清理完陆云川手上的血迹,方楚熙扔掉沾了血的棉球,道:“我会去跟律所咨询,失忆的情况下还能不能签署离婚协议书。你放心,我是净身出户。”

陆云川刚刚恢复了一瞬的心情立即有降到谷底,他眼眶湿润,凝视着方楚熙,神色间满是不安:“为什么我们一定要离婚?”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牵住了方楚熙的右手袖角,见到方楚熙没有扯开的趋势,便重新有了勇气,接近一米九的男人像是一只被主人嫌弃的大型犬,语气里的委屈几乎无法掩饰:

“如果我有做错的地方,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我都可以改的……”

方楚熙的心脏微不可察地一颤。

曾何几时,他也曾和陆云川冷战过,然而陆云川主动低头的模样,永远只存在他的幻想之中,更别说是眼下这种场景了。

方楚熙轻咳一声:“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是因为你醒来后,第一眼看见的是我,所以对我产生了一定的雏鸟情节……”

他突然想起来,失忆的陆云川可能并不知道什么是雏鸟情节。

但还没等他开口解释,陆云川已经先一步斩钉截铁地回答:

“不,见到你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我命中注定的老婆。”

方楚熙:“……”

很好,既然能理解雏鸟情节,那么陆云川的大脑应该很正常,并没有失去基本的的知识储存与常识。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个人也是实打实的脑子彻底坏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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