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藏师 连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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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网游小说

作者:飞天   

剧情简介

男女主角分别是的美文同人小说《伏藏师》,由网络作家“飞天”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2012年,神秘的西藏扎什伦布寺,五国十二寺智者群贤毕集,参悟上古卷轴西藏镇魔图中深藏的最大秘密。各种伏藏次第出现,身怀前世记忆的八方人物悉数登场,各路江湖人马为扎什伦布寺后尼色日山下的宝藏而蠢蠢欲动。当此山雨欲来风满楼之际,已经遭到藏王松赞干布、大唐文成公主、尼泊尔尺尊公主联手封印的罗刹魔女渐渐苏醒,即将突破大唐三千伏魔师的灵魂结界重现人间……

《伏藏师》精彩片段

引子:西藏镇魔图
唐卡也称唐嘎、唐喀,是藏文音译,特指用彩缎装裱后悬挂供奉的宗教卷轴画。它是藏族文化中一种独具特色的绘画艺术形式,题材广广泛,内容涉及西藏民族的历史、政治、文化和社会生活等诸多领域,被历史学家尊称为“藏民族的百科全书”。
中国大陆现存的传世唐卡大都是藏传佛教和苯教作品,其中有两幅名为《西藏镇魔图》的唐卡,尤其引起了历史学家们的关注。
该唐卡是西藏自治区文物管理委员会在整理罗布林卡文物时发现的,大小一致,内容相同。唐卡的画面高152.4厘米,宽73厘米。图中,魔女裸体仰卧,双脚微曲,右臂上举,手腕下垂;左臂上抬,手腕弯过头顶。身上有山有水,脉络清晰,全身各处修建了许多大小寺庙,其中包括传为公元七世纪修建的镇肢、再镇肢等十二镇魔神庙。
《西藏镇魔图》的内容来自于吐蕃王松赞干布、唐朝文成公主、尼泊尔尺尊公主联手在拉萨修建寺庙镇压地底女魔的久远传说,但在罗布林卡文物发掘之后,另一则传言也渐渐浮出水面——
当年,文成公主入藏时,其主要目的并非联姻,而是以此为契机,带领当时的“瓦岗寨三千伏魔师”镇杀女魔,为天下消除“女皇参政、月华蔽日”的大祸。入藏后,瓦岗寨伏魔师与西藏、尼泊尔、印度、锡金、泰国等地的得道高僧一起,奉献自身骨血,共同绘制了具有无上法力的“西藏镇魔骷髅唐卡”,把女魔永久地镇压于西藏布达拉宫山底。
骷髅唐卡是藏地不传之秘,随着“镇魔”结束,该技艺也湮没于历史长河中。
从藏传佛教的角度看,“镇魔”已经完成,西藏各地人民过上了文明开化的生活,但时至今日,历史学家、考古学家由罗布林卡的《西藏镇魔图》入手,再度探寻“镇魔”真相,却有了震惊中外的巨大发现……
第一章小偷突遭杀戮
阳光有些炫目,关文移动了一下位置,完全躲入檐下的阴影里,松松地握着铅笔,在写生簿上快速地涂抹着。
他画的,是扎什伦布寺的密宗院大殿飞檐与远处的尼色日山诸峰。灰色的瓦,灰色的草,以满山五颜六色的经幡为背景,形成强烈的对比,更显出扎什伦布寺的古老宁静。
在寺内,关文的心永远都是宁静淡泊的,如同大殿内外终年不熄的酥油灯,无论人来人往变换多少次,灯仍是灯,不为任何人而容颜更改。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了由前院走过来的一队奇怪的人。他们既不是衣着鲜亮的游客,也不是满身尘土的朝圣者,更不是披着绛红僧袍的本寺修行者。
这队人总共有十五名,无一例外,全都穿着宽大的黑色风衣,风帽拉起,低低地遮住了额头。
排在队伍末尾的那人经过关文身边时,忽然转过头瞥了他一眼。一瞬间,关文眼中仿佛有两颗星子突然炸开了,对方的眼神犀利明亮,带着一种极睿智、极敏锐的湛湛光芒。
关文立刻判断出,那是一个容颜姣好、秀外慧中的年轻女子。他是画家,有着非同一般的观察力,自信不会看错。
眼神交错的刹那,关文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被轻轻触动,那女子的容颜看上去似曾相识,但在记忆中搜寻,却又渺然无踪。
那队人鱼贯进入密宗院的灰色木门,木门随即关闭,挡住了关文的视线。不过,他记住了对方身上的味道,那是极其淡雅的香水味,香远益清,并未被寺内空气中弥散的酥油味、檀香味盖住。
关文走进强巴佛殿的时候,腋下夹着写生簿,两边耳朵上各夹着一支铅笔,眉头习惯性地皱着,正在构思角度,考虑怎样才能把黄昏中的强巴佛画得更为仁慈悲悯,画出那天下无双的巨大铜佛内心的复杂世界来。
强巴佛就是汉地佛教的弥勒佛,在藏传佛教中,强巴佛是掌管未来的佛,所以深受信徒的崇敬。强巴佛殿,藏文叫做强巴康,由九世班禅曲吉尼玛于1914年主持修建。佛像高26.2米,肩宽11.5米,脚板长4.2米,手长3.2米,中指周长1.2米,耳长2.8米,是世界上最高最大的铜塑佛像。
关文一直认为,西藏各大庙宇中保留下来的佛像都是有其内心世界的。无论是铜佛、金佛、玉佛、木佛、石佛还是泥胎佛,最初的铸造过程中,都灌注了来自于铸造者的某种奇特的信仰、颂赞、祝祷在里面。作为一名画家,唯有透过佛像的表面深入探究其渺远的深层,才能笔下传神,为千万佛像留下不朽的近影。
强巴佛前的蒲团上跪着一个人,垂着头,双手合十于胸前,正在虔诚地默祷。
关文的心思全在铜佛上,根本没有看清那人是男是女,只是一门心思地仰头看着强巴佛的脸。
在藏传佛教中,强巴佛是掌管未来的未来佛,所以很受信徒的重视,每天来此朝拜的人不计其数。对于这些人,关文已经熟视无睹了,所以他只沉浸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
如果不是那人骤然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惊扰了他,他可能永远都不会侧过头去看对方一眼的。
“唉……这么多年了,我苦苦寻觅、苦苦等待,终于在这里看到了黑暗世界中的一线微光,可是你总该给我多一些启示啊?不要让我再惶恐不安地徘徊在梦里……再多给我一些启示吧,哪怕是一个字、一幅画、一些声音……你不给我,却把我困在黑暗中……如果不能给我启示,就放了我吧,让我忘掉那些奇奇怪怪的事……”
那是一个年轻女孩子的声音,大约在二十几岁的样子。
关文侧过头,看到了女孩子左侧脸部的剪影。她有着瘦削的颧骨、挺直的鼻梁,立体感极强的人中和嘴唇以及一个尖刻秀气的下巴。她的眼睛紧紧地闭着,修长细密的睫毛一直在不安地跳动,显然内心正在经历痛苦的挣扎。
“洗掉我内心那些痛苦记忆,那些是不属于我的,我只希望跟别人一样,能在夜晚安然入睡。我只想做个普通人……”女孩子的声音颤抖起来。
黄昏的山雾已经由寺外涌进来,聚集在殿外的空地上。
天色一暗下来,酥油灯的光就变亮了许多,寺院内外,到处可见一圈圈温暖的昏黄光晕。
这是关文在一天中最喜欢的时刻,因为这种明与暗的交替对比,总能带给他一些懵懵懂懂的哲思。他虽然无法捕捉住心灵在刹那间的悸动,但却非常享受这一刻。
他闭上眼,闻着空气中飘荡的酥油灯燃烧时发出的香味,耳边偶尔听到火焰中灯芯轻轻的爆裂声。
“嗒嗒嗒嗒”,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进了强巴佛殿。
关文没有睁眼,他的思想正飘在云端,灵魂也仿佛离开躯壳。
“哎哟——”女孩子叫起来。
关文睁眼,正看到一个穿着黑色皮夹克的男人向殿外逃去,手里抓着一个黑色的挎包。
女孩子站起来,惊惶地叫着:“抢劫,有人抢我包!”
关文不假思索,拔腿向外追。
那男人的身手极其敏捷,关文追出殿门,已经失去了对方的踪影。
他茫然地在殿门外站住,不知道往哪边追。
女孩子跑出来,没再叫,无奈地在关文身边站住,连着叹了好几口气。
“小偷一般只要现金,挎包和里面的证件随手丢,有人捡到的话就会送到寺里的失物招领处去,别担心。”关文安慰那女孩子。
女孩子点点头:“谢谢你。”
关文苦笑:“别谢我,我又没帮到你什么。”
他是画家,不是什么武林高手,看这情形,就算追到小偷,也拿不回挎包来。
女孩子摇摇头:“你能帮我追出来,已经很感激了。”
她活动了一下右臂,脸上突然露出痛苦的表情,倒吸了一口气,发出一声低叫。
“怎么了?”关文问。
“挎包刚刚背在肩上,小偷拽断背带的时候用了很大力气,现在我的右肩很痛,整条右臂都不敢动,像是连根断掉了一样,好痛……哎哟好痛……”女孩子向后退了一步,倚在一根大柱子上。
关文皱眉,有点手足无措。
女孩子慢慢地动了动右臂,哎哟连声,痛得直掉眼泪。
“你还能不能走路?我送你去医院?”他问。
医院就在扎什伦布寺大门内右侧,本身便是一座古色古香的寺庙式建筑。
女孩子摇摇头,扯到痛处,又是一阵哎哟:“我动不了……我一点都动不了……”
关文又皱了皱眉,放下写生簿,但却不敢冒然走上去搀扶女孩子,毕竟是萍水相逢,瓜田李下,他得避嫌才是。
“关文。”有人从大殿拐角处走出来,脚步轻快,身着绛红色的僧袍。
关文抬头,松了口气:“巴桑师父,你来得正巧——”
浓眉大眼的年轻僧人走到台阶下,仰面向上,上下打量着女孩子。
“巴桑师父,你来得正好,这位小姐刚刚被人抢包,右臂受了伤,疼得不能动。你是都吉上师的得意弟子,精通医术——”
不等关文说完,僧人便三步并作两步上了台阶,并着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在女孩子的右肩轻按了两下。
女孩子又哎哟了两声,显然痛得厉害。
“是严重的关节脱臼加上筋络扭伤,有些麻烦,不过我师父就在白塔那边——小姐,你能不能站起来走?”僧人的汉语说得非常流利。
女孩子再次摇头:“我半边身体没有知觉了,一动都不敢动。”
僧人叹了口气:“没办法,那我只能去请师父过来了。”
关文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因为年轻僧人巴桑降措的师父都吉上师全名都吉群佩,自修医术四十年,是扎什伦布寺一带首屈一指的名医。
“小偷太可恶了,等会儿抽出空,我把他的模样画下来,交到寺院民管会那里去。只要他再露面,就一定被抓住……”关文自言自语。
巴桑降措后退一步,对女孩子说:“请忍耐几分钟,我这就去请师父。”
女孩子点点头:“谢谢,那就麻烦你了。”
下了台阶,巴桑降措又回头望着关文:“尽快画下小偷的样子,对方下手那么狠,不赶紧抓捕,不知道还要坑害多少人。”
关文点头,掀开写生簿,略微思索了几秒钟,随即下笔,只用了半分钟,就把那个穿着皮夹克、牛仔裤、旅游鞋的汉族小偷画出来。小偷的头发很短,圆脸、小眼睛、薄嘴唇,左边耳垂上还挂着一颗小小的珊瑚珠。
他把写生簿展示给女孩子看:“小姐,你认识他吗?”
女孩子忍着痛,认真地看了几眼,若有所思地点头:“好像有点印象,我到达日喀则的这几天,在城里城外都见过他。”
关文低头看着写生簿,铅笔笔尖停在小偷抓着挎包的那只手手背上。
他似乎看见那只手上有着某种纹身,但只是一瞥之间的事,他只是模模糊糊意识到,至于细节,无法看清。
很快,瘦削精干的都吉上师便赶来了,但他只是一个人,巴桑降措并没跟在后面。
都吉上师上了台阶,先观察了女孩子的伤势,然后右手握住女孩子的肘部,左手按在她的肩膀上。
“会有点痛,忍住。”都吉上师说。
女孩子倒吸了一口气,紧紧地咬住下唇。
“关文,你亲眼看到了抢包事件?”都吉上师回头,一脸严肃。
关文点点头,把写生簿立起来给对方看。
都吉上师冷冷地说:“扎什伦布寺的治安一向都没什么问题,近三年来,这还是第一次在寺内发生抢包事件。巴桑说的时候,我根本都不相信。”
关文能够理解都吉上师的心情,身为扎什伦布寺的僧人,对于寺庙的声誉看得比性命还重要。
“千真万确,我画下的,就是小偷抢包逃走的样子。”关文郑重地说。
都吉上师冷笑:“世间的万千纠葛,都是前有因、后有果的。如果那人只是跟这位小姐有矛盾,目标只是她,就不能称之为小偷了。”
女孩子开口:“我不认识他,根本不认识,怎么会有矛盾?”
都吉上师的双手突然一拉、一掀、一顿,不等女孩子痛呼出声,枯瘦如鸟爪的右手便沿着女孩子的肩头、上臂、手肘、小臂、腕部、手掌、指尖一路捋下去,而后撒手后退,拍打了两下手掌,低声说:“好了。”
“啊——啊……”女孩子猛地大叫起来。
“已经好了,过了今晚就不会痛了。”都吉上师抖了抖僧袍,不悦地摇头,“连这点痛都受不了,还怎么敢千里迢迢到西藏来旅游?”
女孩子连叫了七八声,蓦地跳起来,躲到柱子后面去,仅露出左臂向前指着:“看他,快看他……”
其实关文早就看见了踉踉跄跄闪出大殿拐角的那个人,他是倒退着过来的,右手捂着脖子,左手垂着,手腕上缠着一条黑色的带子,女孩子丢失的挎包就在地上拖拉着。
都吉上师回头,脸色一变。
“他就是抢包的小偷。”关文低声说。
女孩子急促地闪出柱子,跑到关文身后来,而都吉上师则展开双臂,把两人全都挡在后面。
小偷倒退了二十多步后,脚后跟磕到地面上铺着的青灰色页岩,险些跌倒,借势转身,变成了面对三人的情势。
“你是什么人?”都吉上师厉声问。
小偷放开了捂着脖子的手,他的喉结位置赫然出现了一个成人拇指粗细的血洞。
关文吓了一跳,写生簿落地。
“青……龙……”小偷叫出了两个字,嘴里、鼻子里一起冒血,但他没有叫出第三声便仰面倒地,双脚无力地蹬了几下就再也不动了。
女孩子吓坏了,双手抱着关文的胳膊,指甲几乎要隔着夹克衫掐到他的肉里去。
民管会的人很快赶到,先对着小偷的尸体拍照保存证据。
作为目击证人,关文、都吉上师、女孩子都被要求做了详细的讯问笔录。
现在,关文知道那女孩子名叫宝铃,是香港来的舞蹈家。不过,笔录归笔录,没有人知道小偷叫什么名字、从何而来,又是被谁杀死的。
“我的包里少了一样最重要的东西,一把钥匙。”检查了自己的挎包后,宝铃的情绪沮丧到了极点。
“是什么钥匙?”民管会负责治安的扎西拉姆队长问。
“是一把白铜铸造的古代钥匙,本来放在这里面——”宝铃拿起一个黑色的丝绒袋子,底朝天翻过来,里面空空如也。袋子约三寸长、一寸宽,看来那钥匙也不会太大。
扎西拉姆皱眉:“小偷从抢包到死亡前后不到半小时,挎包就在他手上,难道有人黑吃黑,把那钥匙抢走了?可是,宝铃小姐,如果他们要抢你的东西,早在日喀则城里就能找机会动手了,何必要赶到寺里来费事?”
宝铃急了,大声反问:“你是在指责我故意说谎吗?”
民管会的其他人赶紧一边打圆场,一边把扎西拉姆先推开。
关文走到小偷身边,仔细观察小偷右手手背上的纹身,原来是一条盘成一团的青色小龙。他站起身,把写生簿里的那幅画扯下来,揉成一团,塞进口袋里。小偷死了,他的画也就没用了。
都吉上师也走过来,低头看着尸体。
空气中的血腥味渐渐淡了,剩下的,仍旧是在扎什伦布寺存在了百年长存的酥油灯味道。在西藏,任何事物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化消失,唯有佛号、经幡、酥油灯和千万佛像永存。
“关文,到我房里去,有事问你。”都吉上师用近乎耳语的声音说。
关文一怔,刚要转头,都吉上师立刻发出警告:“别回头,别出声,我先走,你几分钟后跟过来。”
都吉上师的僧舍在白塔南面,关文知道地点,但未经邀请,从未进去过。
关文不明白都吉上师为什么要把事情搞得神神秘秘的,但对方是寺里的医药权威,德高望重,既然吩咐了,自己只能照做。
都吉上师刚离开,宝铃就走过来,身边还跟着一个民管会的办事员次仁贡木。
“你们守着,我搜搜他身上,如果没有什么白铜钥匙,这件事就只能先告一段落了。”次仁贡木说。
宝铃咬着嘴唇,固执地坚持:“钥匙原先就在挎包里,如果不在他身上,就是被他的同伙带走了。”
次仁贡木小声嘟哝:“同伙?哪里有什么同伙?你一定是看小说看多了……这里是扎什伦布寺,是朝圣的地方。这只是意外……”
关文想抽身离开,被宝铃一把拉住。
“这里没我什么事,我只看到他抢包,没见过钥匙。”他苦笑着解释。
“关先生,我刚刚听民管会的人说你是一个很好的画家,能够画出别人心里想到的事。我有个不情之请,能否帮我画一些东西,那些东西就在我脑子里……”宝铃急促地说。
关文不知道自己算不算一个“很好的画家”,但他在扎什伦布寺待了一年多,绘画技艺的确突飞猛进了很多,画任何事物都能表达出独特的神韵。
“好的,我们可以明天再联络。”他看得出,在都吉上师的神妙医治下,宝铃的伤痛已经消除九成,自己能够照顾自己了。
“可是,我到哪里去找你呢?”宝铃又问。
关文在写生簿上匆匆写了个地址,扯下来交到宝铃手上。
这时,次仁贡木已经蹲在小偷身边,开始翻对方的上衣口袋,这也就吸引了宝铃的注意力。
关文赶紧抽身离开,向南边走。
他跟都吉上师交往不多,不知道这次对方有什么要紧事,所以脚下越走越急,恨不能一步跨到僧舍去。
扎什伦布寺是依山而建的,寺内道路铺满了就地取材的页岩,并不是十分平坦。有几次,关文差点被绊倒,累得气喘吁吁的。
刚过了白塔,四周突然响起了激烈的狗叫声。起初大约有二三十只狗一起叫,接着附近的狗全都加入,到了最后竟然有几百只狗同时在狂吠,声音汇成了一股巨大的声浪,在这藏地古寺殿宇之上来回盘旋着。
关文停步,靠着墙喘息,心里急慌慌的,有种不祥的预感。
对面,就是高耸的白塔。暮色笼罩之中,白塔昂然屹立,如白衣巨人般挺拔。平日里关文走过白塔,能够感受到它的圣洁,但现在,他脑子里空空的,心怦怦跳,总觉得四周暗处仿佛隐藏着不知名的獠牙怪物,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冲出来择人而噬。
狗叫声持续了至少五分钟,终于慢慢平息。
关文抹了把汗,继续向僧舍那边去。
没走几步,巴桑降措从右侧岔路上急匆匆地走过来。
“关文,你去哪里?”巴桑降措问。
关文没有防备,脱口而出:“都吉上师要我过去谈事。”
话一出口,他又后悔了,因为当时都吉上师吩咐他跟过来时声音很小,明显是不想让第三者得知。
所幸,巴桑降措没有追问下去,亮了亮手里的一册经书:“正好,我也要去见师父还书,一起走吧。”
关文点头,两个人并肩向前走。
“刚刚的狗叫有点吓人啊,对吧?”巴桑降措问。
关文点头:“是啊,寺院外那么多放生狗,一只叫,几百只跟着叫,没办法。”
巴桑降措笑起来:“我们是男人,肯定不怕狗,可那位宝铃小姐就不一样了。女孩子嘛,总是怕这怕那的,一个小小的关节脱臼就疼得她走不动了,真是有点好笑呢!”
关文也笑,因为他记起了宝铃逼着民管会的人还她白铜钥匙的事。他不得不承认,宝铃是个极漂亮的女孩子,虽然在负伤、痛哭之后,五官依旧精致美丽,可见她到扎什伦布寺来之前,是素颜朝天,本色无妆。
来扎什伦布寺朝拜、参观的女孩子虽多,但像宝铃那么美的,却是万里无一。
想到宝铃,他不自觉地连叹了两口气,前一声是赞叹,后一声是惆怅。于他而言,再美的女孩子也是过眼云烟,在扎什伦布寺待不过一两天、一两周,然后就离开,此生不会有第二次见面的机会。
“叹什么气啊?”巴桑降措问。
关文摇摇头:“没有没有,我是——”
骤然间,他闻到了空气中飘来的不寻常味道,心里突然一紧,倏地停步。
前面就是僧舍,转过拐角就到都吉上师的房间了。
巴桑降措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不断地抽着鼻子。
“是血腥气——巴桑,我闻到了血腥气!”关文叫出声来。
巴桑降措疑惑地反问:“怎么会有血腥气?”
关文愣了几秒钟,突然向前飞奔。过了拐角,他一眼就看见都吉上师房间的门半开着,一只手臂搁在门槛上,五指张开,仿佛要抓住什么。
他停下来,屏住呼吸,梦游一样一步一步向前走。
巴桑降措比他反应要快,飞奔到门口,一把推开门,随即大叫:“师父,师父,你怎么了?”
关文脑子里像捣了一团浆糊似的,一步一挨到了门口,靠着门框向里看。
都吉上师俯卧在门槛内,身子下面一大滩血,左手捂着喉咙,右手向外伸着。很明显,他已经死了,这种诡异而徒劳的动作是他临终前极力挣扎而留下的。
巴桑降措连喊了几声,都吉上师都没有回应。
“你守着这里,我去叫人!”他倒退着出门,向南面的民管会方向飞奔而去。
关文定了定神,用力站稳,向屋里望着。
都吉上师房间里的布置非常简陋,只有一床、一桌、一椅,靠墙角的地方,是一个松木板搭起来的简易书架,共有两层,上面摆满了各种医学书籍。桌上也摆着许多书,每一本都是摊开的,用青石块磨成的镇纸左右压着。
据关文所知,都吉上师足不出寺,除了看病看书、参禅悟经,几乎不跟别人来往,不可能惹上什么仇家。看屋内陈设,其人又清贫之至,更不可能因为劫财而受袭。
“爹玛(藏语:伏藏)……爹玛……”都吉上师的身子动了动,急促地喘气,含糊不清地叫了两声。
关文俯身,握住都吉上师前伸的那只手:“上师,我是关文,你要告诉我什么?别急,巴桑已经去找人了,我们这就把你送到医院去!”
“巴桑……”都吉上师的声音越来越轻,被关文握住的手也渐渐冷了。
关文叫了几声,确认都吉上师真的已经过世了,不觉有些黯然。一小时前,他们还在弥勒佛殿那边交谈,一小时后就阴阳永隔了。这种人世间的生死意外,来得实在是太快了,令人难以置信。
民管会的人很快到达现场,全都面露难色。
先是小偷,后是都吉上师,扎什伦布寺一晚上发生两起离奇血案,令民管会的人大感头痛。两名死者的伤口都是喉结上,形成了一个拇指粗的血洞。近年来,民管会很少遇到此类诡异事件,没有案例可循。
关文如实地回答了一切,从都吉上师在弥勒佛殿前的低声吩咐讲到路上听到的奇怪狗叫声,事无巨细,全都一一详述。
巴桑降措的话与关文相互佐证,悲痛之情,溢于言表。
民管会的人登记结束后,有人把都吉上师的尸体抬走。
作为都吉上师的弟子,巴桑降措亲自动手,把书桌收拾干净。他的动作异常缓慢,悲伤之情,溢于言表。事实上,寺里所有的人对都吉上师的死都很伤感,因为那是一个医术高超、普济众生的好人,寺里寺外的人都曾得到过他的妙手救治。
“关文,你先回去吧,师父的后事会有专职人员处理,跟你关系不大。”巴桑降措说。
关文嗫嚅着问:“都吉上师最后提到伏藏的事,那是什么?你知道吗?”
巴桑降措摇头:“我不知道,从未听师父提起过。关文,你确定最后听到的话是‘爹玛’而不是别的什么?”
关文点点头:“千真万确。”他在扎什伦布寺待了这么久,对于当地僧人的藏语发音相当熟悉,况且都吉上师当时的语速很慢,所以自信绝不会听错。
“你先去吧,如果民管会的人有需要,我会让他们去你的住所。”他说。
关文答应一声,走出了僧舍。
关文是不属于扎什伦布寺的,他只是一个画家,由山东济南来到寺中边看边画,只是出于一种对西藏寺庙艺术的热爱。
他的住所,是寺外几吉朗卡路上的一家家庭旅馆,旅馆在路南,紧挨着西藏刚坚唐卡绘画艺术中心。
几吉朗卡路上的路灯已经亮了,路南的餐厅灯火辉煌,迎接着全世界各地来的游客们。餐厅门口,则停满了饱经风霜的自驾游客们的越野车。
这段路关文已经走了上千次,但从未如现在这样心情沉重。他突然很想喝酒,或是找个人聊聊,把心里的郁闷全都倾诉出来。可是,在扎什伦布寺,他举目无亲,除了寺里的僧人,几乎没有一个能够坐下来聊天的。
“喂,你……等一下……”有人在路边招呼他。
关文扭头,看到的是拎着挎包、拖着行李箱的宝铃。
“是你?伤好了吧?”关文有点喜出望外。
夜风大了,宝铃的长发飘飞起来,遮住了半边脸。她的样子,让关文联想到敦煌壁画里的飞天。
“还行,能坚持。这边的旅店都住满了,请问你一下,近处还有没有稍微干净点、清静点的住所?”宝铃有些狼狈。
关文想了想,指着家庭旅馆方向:“我住的是一家藏民自己开的家庭旅馆,还不错,你要不要看看?”
宝铃点头:“多谢,如果方便的话,请帮把手,我的行李实在太重了。”
关文走过去,把挎包和行李箱都接过来,两人并肩向东走。
家庭旅馆是一对上了年纪的藏民夫妇开的,男的叫曲松坚,女的叫格桑。他们家共有两间北屋、三间东屋,还有一个石墙围成的小院。
关文租住的是东屋其中一间,另外两间空着,有桌有床,收拾得非常干净。
宝铃选了与关文相邻的一间,放下行李后,苦笑着向关文道谢:“没想到今天发生了这样的怪事,到现在心还在怦怦乱跳。有空的话,我们聊几句?”
关文点头:“这里提供晚餐,我们可以到隔壁一边进餐一边聊。”
东屋的第三间就是餐厅,条件比较简陋,只是一张圆形的大餐桌,再加几个木凳。
格桑准备好了晚餐,一盆羊肉炖土豆,一盘木耳拌黄瓜,还有一大碗西红柿蛋花汤。
“有酒吗?”宝铃问。
格桑拿来了一瓶青稞酒和两个酒杯,然后关门出去。
两人连干了三杯,庆祝今晚萍水相逢的缘分,很快就聊到了弥勒佛殿前的小偷被杀事件。
“如果我知道有人觊觎那把钥匙,就不会独自一个人出城了,应该等我的同伴高翔赶来会合,然后一起行动。他是川藏线上的自驾游行家,身手很好,经验丰富,应付几个小毛贼不在话下。要知道,那钥匙对我非常重要,比生命都重要。如果没有钥匙,我也不会到扎什伦布寺来,但是丢了钥匙,我来这里也没用了……”一提到钥匙,宝铃的情绪立刻变得激动又沮丧。
关文劝慰:“现在后悔也没用,民管会的人会继续调查,也许很快就有消息了。”
宝铃摇头:“指着他们找钥匙,几乎没什么希望了。他们又不是警察,平时除了维持秩序,别的什么都不会干。我已经打电话给高翔,要他找人帮忙。不出意外的话,他明天太阳落山前就能赶到。”
看得出,高翔在宝铃心目中的分量很重。
关文低头喝酒,心头有着微微的怅惘。他从前在寺里遇到过很多长发飘飘的女孩子,有人请他帮忙拍照,有人请他帮着画像,有人请他当免费导游。对于那些毫无报酬的请求,他都微笑着一一做到。他相信,无论那些女孩子当时笑得多么灿烂,都会在离开寺门后转头就忘掉他。于她们而言,他这个人就像扎什伦布寺里到处可见的壁画、经幡、酥油灯甚至是地上铺着的页岩那样,已经成了寺庙的一部分,不值得单独记住。
再或者,在扎什伦布寺,关文什么都不是,只是一粒平凡微尘。
“那把钥匙想必很贵重吧?”他问。
宝铃连叹三声,欲言又止:“说来话长,以后有机会再详细聊。高翔说,只要钥匙还在日喀则,他就有办法找回来。”
一提到高翔的名字,宝铃眼中就有了笑意,这更令关文心底郁闷重重。
“说说你自己吧?”宝铃问。
关文有些恍惚:“什么?说我自己?其实没什么好说的,我只是一名画家,从山东济南来,在这里一年多了,每天都去寺里练习画佛像……”
他的经历的确乏善可陈,没有惊心动魄的经历,也没有惊天动地的爱情。
宝铃笑了:“我是说寺里僧人提到的画画的事。”
关文苦笑:“是吗?只是画画而已,我是画家,那是我的职业。”
灯影中,宝铃的脸颊被青稞酒染得微微晕红,有着美好波浪造型的浅栗色长发也被理顺,乖巧地伏到肩后去。
“他们说,你能画出别人心中的想法,别人说什么,你就能画出什么,是吗?”
关文摇头:“哪有那么神?”
宝铃一笑:“太谦虚了,刚刚我在你房间里看到那么多作品,全都是关于扎什伦布寺的,每一张都很传神,可见画技的确高超。”
关文苦笑:“惭愧,那些都是不成熟的写生稿子。要想画出寺里佛像的神韵,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我时常为此而苦恼呢。”
两人低头喝酒,忽然有了话不投机之感。关文意识到,宝铃不断地将话题往“画画”上引,必有所图。
瓶中的酒喝掉了一半,关文渐渐有了醉意。
外面忽然有人敲门,是曲松坚的声音:“关先生,请出来一下,我有话说。”
关文带着醉意开门,曲松坚和格桑并排站在屋檐下,都穿着厚厚的羊皮袄,佝偻着身子,脸色有些不大对。
曲松坚拉着关文的手向外走,格桑即可带上门。
“什么事?还搞得神神秘秘的?”关文有些好笑。
一直走到院门口,曲松坚才松手,低声问:“关先生,你带来的那位客人有点不对劲。”
夜寒风劲,关文没穿外套,在风口里打了个寒颤。他隐约听到,隔壁的唐卡艺术中心后院里有非同寻常的动静。
“什么意思?”关文有些诧异。
“寺里传出消息来,她身上带着不祥之气,两个人因她被杀。我不敢留她在这里了,谁知道她会带来什么灾难?关先生,外面的旅店肯定还有没关门的,等会儿你赶紧送她走吧,别害死我们。”跟在后面的格桑说。
关文又气又笑:“寺里的事跟她没关系,她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朝拜者。”
曲松坚拉下脸来:“关先生,你不好意思开口的话,我就叫格桑去说。”
格桑颤声说:“不不,我不敢去。”
院外的暗处,有人突然憋不住,猛地咳了一声。
关文吓了一跳,那人走出黑暗,站在曲松坚身边,原来是艺术中心的老板勒白旺杰。平时,两人经常讨论切磋绘画方面的事情。
“关文,不好意思,我在这里站了一阵了,实在没办法才请曲松坚找你。”勒白旺杰搓着手说。
关文更加诧异:“大家有事直说好吗?”
勒白旺杰忧心忡忡地向曲松坚家的东屋望了望,苦着脸说:“那个女的刚来,我这边的水井就出大问题了。”
关文问:“什么大问题?怎么可能跟宝铃小姐有关系?”
勒白旺杰不再解释,拉着关文进艺术中心的后院。
那个后院里原先有一口深井,水质极佳,甘洌甜美,据说与雪山深处的万年冰泉一脉相通。扎什伦布寺一带已经吃上了从日喀则水厂引过来的自来水,但管道水质与该井的井水一个地下,一个天上,根本无法相比。
那口井的直径有两米,井壁是用页岩砌成,井口边还围着一圈古式石栏。
此时,有三个年轻人围在井边,都是艺术中心的员工。
“我听见你带那女的进曲松坚家,当时我正要打第二桶水,水桶刚刚放下井。水打上来,就是那样子——”勒白旺杰指着井边四个水桶中的第二个,“那根本不是水,而是血。”
关文吃了一惊,走到水桶边。果然,铁桶里的水颜色殷红,异常浑浊,并带有淡淡的血腥味。除了第一只桶,剩余的两只,也全都装满了红色的血水。
“怎么会这样?这跟宝铃有什么关系?”关文虽然惊诧,但却不像勒白旺杰、曲松坚、格桑等人一般迷信。
“寺里的人说,那女的带来了不祥,血井就是大难将至的征兆。”勒白旺杰说。
关文愣了愣,倒掉一桶水,拎着桶到了井栏边,扣上井绳,把水桶扔下井。他不信勒白旺杰的话,必须亲自打一桶水看看。
井很深,水桶下落一阵后,才传回桶底与水面碰击时发出的“砰”的一声。井绳湿漉漉、凉飕飕的,令关文心里很不舒服。
“关先生,没用的,我刚才把手电筒绑在井绳上坠下去,看到下面的水全都红了。”一个年轻人提醒。
“那种情形,像是有一次我看见餐馆里宰了一半的公羚羊逃跑……失足掉进井里,把一井水都染红了……”另一个年轻人补充。
关文又打了个寒颤,低头拔井绳。
水桶提上来,年轻人揿亮手电筒,向桶中照着。果然,井水血红,怵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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