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来抱你的 连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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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网游小说

作者:川澜  

剧情简介

男女主角分别是云织秦砚北的其他类型小说《我是来抱你的》,由网络作家“川澜”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云织依照奶奶的遗愿,去报答曾经救过她命的大恩人。却没想到,恩人竟是声名狼藉的秦氏继承人秦砚北。外界盛传这位继承人性情阴鸷,喜怒无常,因为一次意外受了重伤,现在变态程度更是与日俱增,无人敢近他的身。云织为了报恩,只能壮着胆子出现在他面前。

《我是来抱你的》精彩片段

十二月底,怀城气温骤降,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雪絮像剪碎的漫天鹅绒,纷纷扬扬一夜过去,就覆盖了城市的大部分颜色。


青大美术学院的画室里,室温很高,与外面的冰天雪地判若两季,有人耐不住热,悄悄把窗户开了条缝,浮动的雪花趁机挤进来,落在云织的肩膀上。


她坐在窗边,油画围裙的棉绳束着细薄腰身,浅黑长发垂下来柔软地别在耳后,白净皮肤因为感受到凉意而晕开了红。


一只手及时伸过来,替她把雪拂掉,凑近问:“织织,看什么这么专心?”


在青大美术学院里挨个数,也找不出比云织更认真的学生,这会儿她却一反常态,人虽然在画室,颜料笔刷都搁在一边,只顾着低头紧盯手机,衣服被雪浸湿了也没发觉。


云织的视线仍然停在屏幕上,轻声回答唐遥:“我在查地图,但是这个地址……”


“什么地址?”唐遥挑眉,“只要是在怀城范围内的,你用这种不靠谱的APP查,还不如直接问我。”


云织吸了口气,再次确认了一遍自己输入的那行字没有错,才把手机转过来给她看——“松江路26号南山院,C9栋。”


“你找南山院?”


唐遥意外地顿了顿,压低声给她解释。


“那一片是怀城最不友好的别墅区,姿态高得夸张,买房前验资之类的都是基本操作,尤其这个C区,据说门槛更离谱,没有个大几十年的世家根基估计想都不用想,我爸为了在圈里撑面子,当初托了不少关系才勉强够上B区的线。”


云织听完,更觉得茫然。


唐遥家世好,对本市各大豪宅熟门熟路,她说的,跟在网上查到的结果一样。


南山院,确实是怀城无出其右的别墅区,流传各种纸醉金迷的传言,里面的住户非富即贵,c区的恐怕更要显赫,跟她的生活完全是两个世界。


云织迟疑问:“那你觉得,住在南山院C区的人,有可能身受重伤没人照顾,孤苦可怜搞不好哪天就要没命吗?”


唐遥被她逗笑:“怎么可能啊。”


话音刚落下,她忽然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云织的手腕:“等一下,你这么问什么意思,该不会是想说,南山院这个地址,住的是你那位身娇体弱,急需你去报恩拯救,还从来没见过面的救命恩人?!”


云织也觉得是天方夜谭,但事实摆在眼前,她只能点头。


半个多月前,她收到奶奶病重的消息,马上请假从学校赶回桐县。


在病床前贴身照顾十几天后,老人到底还是熬不过,露出了大限将至的颓靡,用尽最后力气对她交代了遗言,除了千叮万嘱让她照顾好自己之外,还有一件事。


奶奶要她去报恩。


并且是攸关生死的救命之恩。


她记得高中毕业的那年暑假,回桐县陪奶奶小住的期间,桐县发生过一场重大火灾,事出突然,她当时所处的位置就是事故中心,生还可能很小,她只知道自己后来昏迷过去,等再睁眼就已经躺在医院里获救了。


一直以来,她得到的说法都是消防队及时赶到把她带了出来,从来没想过还有其他可能性。


直到那个下午,老人攥紧她的手,断断续续说出了当年真相。


着火的地点靠近山区,离县中心十几公里,她也是特意过去采风才会撞上,消防队再怎么全力赶赴,速度也没有那么快,真正救她的,是恰好在附近的一个年轻男人。


他心善身手好,在危机关头冒险把她救起,事后不要任何回报,也不希望她知情,以免她心里有负担。


所以这件事就被善意地埋了下来,从始至终知道完整情况的,就只有奶奶和那个男人。


奶奶在病床上勉力撑起身体,望着她说:“织织,我身体不行了,现在要是不说,以后再也没人能告诉你,人活在世,要知恩图报,那位先生现在遇到困境,受了重伤没人照管,我希望……你能去帮帮他,还了这份恩情。”


云织从小到大,全家人只有奶奶对她毫无保留的疼爱,如今老人行将就木,云织面对分别,来不及考虑太多,抱住她哭着答应。


这是奶奶的遗愿,她无论怎样都会做到,何况报恩本来就是天经地义。


后事办完以后,云织打开奶奶留给她的信封,里面是老太太存了多年积蓄的银行卡,以及一张略旧的纸条。


纸条上写着恩人的地址和名字。


奶奶应该是当年留下了对方的这些信息,但他如今孤苦伶仃的惨状到底是怎么传到老太太耳朵里的,已经没人能回答她了。


但她可以确定,奶奶一辈子做事严谨,没出过差错,又真心爱护她,既然会在临终前笃定地让她去报恩,至少人身安全这方面不会出问题。


反正都要去,云织就没太纠结前因后果。


她带着奶奶的遗物返回青大,抓紧把学院里的课程和活动安排好,空出了时间,准备今天下课以后就按着地址找到对方,看看他的伤情,尽可能照顾,帮他早日康复。


根据目前已知的这些信息,云织自动脑补出了一个无依无靠,孤苦伶仃,生活艰辛的病弱好人形象,还特意准备了不少钱,打算拿去给他补贴家用。


结果一切想象都在南山院这个高奢地址面前被彻底打碎。


云织怪自己怎么没早点查查,或者跟唐遥多说几句也好,就不至于像现在这么措手不及。


唐遥匪夷所思地拍着胸口,又追问:“他姓什么你知道吧?C区一共就九栋房子,价值是按数字往上排的,怀城能住得起C9的也就那么几家,你如果知道姓,我应该——”


云织说:“姓秦。”


唐遥嗓子哽住,原本就瞪大的眼睛已经有点要睁裂眼角的苗头:“秦?!”


可望不可即的怀城秦家。


唐遥镇定地挥了下手:“没事,稳住,秦家虽然咱招惹不起,但里面还是有些正经好人的,能愿意舍命救人,那性格品质肯定没得说——”


云织赞同点头,轻缓地补充:“他叫秦砚北。”


听到这三个字,唐遥突然闭嘴,几分钟没出来声,大小姐妆容精致的一张脸上肉眼可见地表情垮掉,只剩下不能置信。


“谁?!秦……砚北?!”她一失手按进了颜料盒里,彩色手指痛心疾首地指着云织,“你说你家心善不留名的救命恩人,是秦家那位搞死人都不眨眼的祖宗?!”


-


晚上七点半,街灯落雪旖旎成河。


距离南山院不远的星沙路上,云织裹着长到小腿的青大羽绒服,帽子蓬松的白色毛领盖住小巧下巴。


她看着面前这栋隐匿在夜色里的德式建筑,博物馆似的庄严,不确定问:“这是酒吧?”


唐遥皱眉站在她旁边:“是酒吧,圈里的纨绔们有事没事都爱来这儿烧钱。”


她神色严肃:“我找人问清楚了,秦砚北是意外受伤,刚出院不久,今天赶巧是他生日,那些公子哥怕他怕得要死,不过为了讨好,还是壮着胆子早早包了二楼给他做局,本以为请不到,没想到他真屈尊来了,现在人就在里面。”


虽然她家在南山院有房产,要进去很容易,但C区是单独安保,管控严格到变态,没有里面的允许基本就是铜墙铁壁。


如要一定要见秦砚北,那相比起来,酒吧容易得多。


唐遥扭过头,忧心地望向云织,她总那么干净,像在保护很好的象牙塔里长大,没被这世上的恶侵染过,长相又过分招人,就算脸上没妆,在雪夜里仍然扎眼。


跟织织比,她老觉得自己就是个大写的庸脂俗粉。


这样的姑娘真到了秦砚北面前,不知道要被怎么折腾。


唐遥想想就受不了,拽住云织:“织织,不去行不行,秦家太子爷真不是我们能沾的。”


云织攥着发凉的手,眼睫上的雪安静往下掉。


从画室出来到现在,唐遥已经跟她讲过很多遍了。


怀城的资本圈子,就算拔高到塔尖上最核心的那一小拨权贵,听见秦砚北也要打怵。


秦家这位继承人出了名的阴狠寡义,铁石心肠,狂妄且不驯,实在不太可能舍命去救不相干的人。


退一万步说,就算秦砚北真的救了,以他的身份,受伤再重处境又能差到哪去,不会需要谁来帮忙。


何况她只是个最普通的在校大学生,对秦砚北没有任何助益。


唐遥的不安她都懂。


云织揉了揉手背上融化的雪水,下定决心说:“报恩是奶奶临终前嘱咐的,她不会平白编出一段不存在的故事,秦砚北受伤也是事实,无论怎么样,我都有责任当面去看一眼,如果他说用不着,我也算对自己有个交代。”


唐遥知道,云织别看长得软,性格比大多数人都坚定,她想做的事谁也劝不动,于是心一横,咬牙拉着她进了酒吧大门。


一楼都是卡座,这会儿正到高潮,台上乐队声浪逼人。


云织没来过这种场合,被光线晃得刺眼,下意识抬起头,往二楼的巨大灰色玻璃隔断看过去,整个酒吧也就只有那一片显得清净。


玻璃半透明的,恍惚映着里面一道修长人影,那人坐在沙发上,双腿好像盖着什么,与轮廓优越的上身有些格格不入。


云织怔了一下,随即手就被唐遥握紧,她收回视线,看到旋转楼梯上快步下来一个年轻男人,表情做贼一样。


“唐遥你疯了是吧,还真敢过来!现在楼上那帮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个,”对方一靠近就压低声,“找秦总到底干什么?”


唐遥额角绷着:“你别管,带我们上楼,我姐妹有事。”


云织摇头,把唐遥往后挡了挡:“我自己去,万一惹到他,不要牵连你家里。”


她眼睛弯起,安抚地对唐遥笑,圆润指甲用力扣住手心,忍着剧烈心跳往楼梯上走。


酒吧卡座里都是各种贵价的短裙细吊带,只有云织穿着朴素羽绒服,懵懂迈上楼梯的时候,一楼四面八方的目光几乎同时集中过去。


-


玻璃的隔音不错,按理说在二楼玩不太能听见下面的音乐,但架不住偌大空间里几乎鸦雀无声。


一群平常作天作地的公子哥这会儿屏着呼吸,身边女伴也不敢搂,惊魂未定往隔断旁的沙发上瞄。


男人随意地靠着,双腿盖了条毯子,薄薄眼帘压低,深色瞳仁被电脑屏的微光折出冷淡锋芒,手指在键盘上散淡地敲,清浅响声却显得震耳欲聋。五⑧16○.com


而他脚边,一个穿超短裙校服的年轻女人跌坐在地上,手里酒杯已经碎了,专门画的心机纯欲妆彻底哭花,正恐惧地缩起来发抖。


现场这群纨绔里,程决最头铁,赶紧嬉皮笑脸起身招呼大家喝酒。


趁着热闹起来,他过去睨了眼那女人:“装什么纯,秦总最烦这一款,进来之前没打听打听?”


等把人弄走,周围地板清理过两遍,程决才摁亮刚收到消息的手机,蹲到沙发边小声说:“砚北,你让我查的那件事是真的,你四叔确实已经安排了人,随时可能来找你,妥妥的要对你使美人计。”


他继续补充:“那女的身份背景还在查,不过据说是个段位特高的小妖精,外表清纯校花型的,很有手段,暗恋你好几年了,这次是跟你四叔主动请缨,声称要把你拿下。”


男人终于看向程诀。


程决跟他对视一瞬,后颈就开始冒汗,至今不能明白秦家矜贵的太子爷,怎么骨子里会有这种肆野的悍戾,压得人不能抬头。


秦砚北淡嗤:“清纯?刚才那样的?”


满眼心机,欲.望写脸上,却装作单纯学生的打扮。


他漫不经心抬了抬唇角,讽刺:“还暗恋到投靠秦震来算计我?真够情深。”


程决也失望叹气:“说的是,我还当她有什么特殊,能让四叔那个老狐狸敢直接往你身边安排,结果又是个装纯的,正撞你枪口,那等她出现,我还是按之前的规矩解决掉。”


他尾音没等咽下去,二楼楼梯口的方向就骤然静了下来。


异样的死寂之后,一道年轻女声夹着楼下的鼓点同时响起:“抱歉,打扰了,我找秦砚北。”


清澈,温软,带着强忍的怯意,跟这个奢靡欢场极具反差。


“艹怎么说来就来!”程决立马意识到八成是秦家四叔安排的美人计到了,腾的站起来,踮脚往那边张望。


秦砚北没什么耐心,短暂地抬了下眼。


中间的男男女女不知道什么情况,一听是找秦总的,哪敢挡着,自动往边上靠,让出一条通道来。


不施粉黛的女孩笔直站在光里,肤色釉白,像浸过泠泠清水的名贵瓷器,润黑的眼瞳很亮,因为睫毛上的雪在融,显得尤其湿漉潋滟。


羽绒服宽大又朴素,她在中间细骨伶仃。


程决看愣:“砚北……你四叔这回还真下血本,这是给你找了个天仙。”


秦砚北一言不发,也没有移开目光,隔着距离,漠然注视云织。


云织紧张,心脏震得肋骨发疼。


众星捧月的场面太过明显,而且全场只有这一位盖条毯子坐着,一看就知道腿有问题。


她一秒确定谁是秦砚北。


只是跟他视线相撞的时候,即使她做了再多心理准备,也还是怔住。


他过份好看,又不止是好看。


面前的这个人英俊苍白,明明该是养尊处优的贵公子,但黑瞳里寒凛的冷意,以及天生高高在上的审视感,都让他看起来阴冷狂悖。


再加上他手背有一道被火烧过的旧伤,藤蔓似的张牙舞爪蔓延进黑色袖口,更叫人畏惧。


云织忽然手指一紧。


……等等,烧伤?是当年救她时候留下的?!


想到救命之恩,云织当场鼓起勇气,颤声说:“秦先生,我——”


一楼的乐队这时候换了首新歌,声音奇大。


云织的话已经出口,没办法半路停下,尽量清晰地说:“我,我是来报答你的。”


她音量有限,灰色玻璃外的节奏又实在刺耳,有些地方难免听不清。


于是这句话传到秦砚北的耳朵里,就好巧不巧地少了一个字。


——“秦先生,我是来抱你的。”


云织一脸诚恳,秦砚北盯着她,搭在电脑上的指节缓缓收拢。


二楼光线昏暗,隐藏了他莫名转红的耳根。


……放肆。


小姑娘看着正经,一开口这么轻佻。


秦砚北冷着脸,指尖点了下沙发扶手,程决得到信号,马上蹲下去听命。


为了避免听错,太子爷蹙眉问:“……她说什么?”


“她说——”


程决的瞳孔还在地震,生怕秦砚北听不清,几乎是吼着回答。


“她是来泡你的!”



抱已经很过分,泡就简直离谱。


小姑娘白白净净在那站着,目光温软安宁,长着张最纯的脸,说话居然荤素不忌。


秦砚北眼帘压了压,顺手拾起桌上的烟盒,抽出根烟,没点,就那么百无聊赖似的悬在两指之间,身体向后靠,在阴影里抬头睇她。


动作疏懒,给人的压迫感却分外鲜明。


在场其他人眼里,太子爷心思难测,这会儿的反应恐怕是动怒前兆,程决仗着脸皮厚命硬,平常跟秦砚北走得略近些,这会儿更敏感,也意识到情况不好。


秦砚北很少碰烟,仅有那么几次拿着玩玩,都得有人遭殃,在程决看来,算得上是他情绪变化的标识。


只能怪天仙路数太野,一上来就开大,触了秦砚北的逆鳞。


楼下乐队玩嗨了,叮叮咣咣还在吵,完全没意识到扰了二楼的阎王。


云织老实地待在原地,指缝里都是汗,不明所以地抿了抿嘴唇。


听不清这事原本就是双向的,即使程决刚才扯着嗓子,云织离得远,也听得片面,很自然地以为他只是在帮忙复述她的话,结果等了半天都没见秦砚北本人有什么回应,反而视线比之前更沉,刀锋一样剐着。


云织对待这样的场面毫无经验,一时有点无措,唇色微微白了,很小一张脸被帽子毛领裹着,再被周围的浓妆艳抹一衬,模样乖巧可怜。


程诀明知她是美人计,依然心软了,偷着给她使个眼色,想让她快走,别再试图勾搭秦砚北,没好下场。


云织成功接收到,反思了一下自己的言行,这是暗示她态度不够好吗?


也对,太生硬了,至少应该笑笑。


云织在外面冻红的眼尾还没缓过来,更显得纯稚。


她双手握紧,在秦砚北没有温度的审度里,视死如归地朝他露出微笑,郑重说:“秦先生,我是认真的。”


南方女孩的语调很轻盈,她嗓音又软,平平常常说话,也像专属对某人的娇嗔。


秦砚北指间的烟隐约有了凹痕。


程诀心脏当时就不好了。


靠靠靠,让她走,结果这是在干嘛,不但开门见山示爱,还无辜地甜笑?!


调戏!


示威!


另辟蹊径的勾引!


妥妥的。


程诀手机又一震。


他低头看完,脸色更精彩,把屏幕亮给秦砚北。


是两条底下人发来的信息,一行文字,和一张照片。


文字简单,说那身份不明的小妖精是青大学生。


而照片是角度刁钻的一张偷拍,地点在青大校园,看季节刚入冬,画面上清清楚楚,秦家四叔秦震坐在宾利里,降下车窗,含笑跟外面的年轻女孩说话。


时值傍晚,女孩礼貌地微微弯腰,侧脸很美,就是云织。


酒吧灯光下,云织羽绒服上的青大标志闪闪发亮,完全不知道自己在秦砚北那边已经证据确凿了。


她的手机也在震动,小心地点开,是在场外支援的唐遥——


“织织,我刚找我爸托人又探了探,秦砚北手背上好像有一道烧伤,你看到了吗?据说是两年前的夏天他去过一次桐县,在那遇到火灾留下的,如果确实有,他可能真和你有关。”


同一时间。


靠在阴影里的秦砚北把烟折断,眼里意味不明。


站在原地的云织鼻子有点酸了,没弄错,就是那场火灾,是秦砚北救了她。


程决眼瞅着天仙眼睛有点含水,美貌度又往上升,心想坏了,这怕是要发别的大招,再过分下去不得被弄死。


他硬着头皮挺身而出,没好气地驱赶:“滚滚滚,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哪来的回哪去,添什么乱。”


秦砚北骨节分明的手指碾着烟丝,微微用了力。


耳廓的温度还是没有降下去。


神经燥得隐隐头疼,药效可能快过了。


周围那些纨绔和女伴们眼见秦砚北对云织的态度,心里也有了底,打量云织的眼神就开始变味儿,有胆子大的先开口:“嚯,我还以为跟秦总什么关系,敢今天往上凑,搞了半天也是硬贴的,妹妹,你头脑清楚点,看看你惹的是谁。”


一帮公子哥儿跟着闷笑,有人渐渐心思歪了,直勾勾看着云织的脸和脚踝。


这不就是羊入狼群,等着被分食。


云织不可能感受不到,憋红了脸,突然转头扫视过去,一字一句说:“我是来找秦砚北的,跟别人没有关系,他还没说话,能请你们安静一会儿吗?”


楼下音乐渐渐停了,二楼噤声了片刻,随即响起俯视的哄笑。


云织挺着清瘦的脊背,紧咬住唇。


酒吧里温度高,她穿得多,人又忐忑生气,唇角干得有些裂小口。


有人耐不住心痒,穿着一身大几十万的名牌,嘻嘻哈哈晃荡到她旁边,上手就要去勾她的肩,不避讳地说:“别卡那么死,砚哥对你没兴趣,换个目标试试呗,走吧,哥哥给你泡,保你今儿晚上爽得爬起不来。”


云织一阵恶心,起身要躲开,甚至想踩这位少爷的脚。


沙发上的昏昏光线里,一直沉默的男人毫无预兆开口:“过来。”


现场陡然间凝固。


云织喘着气,看向秦砚北。


女孩子像是被欺负惨了,睫毛上一层蒙蒙的雾,鼻尖泛红,小巧嘴唇干巴巴,看着极其无助。


秦砚北手里的烟早已碾碎,朝她略微抬了抬下巴:“去拿个杯子,接热水。”


云织愿意听他的话,看看四周,过去挑了个密封的一次性杯子撕开,在直饮机边接了大半杯,走回他身边,还是有点怯,不敢离太近。


她小声带着鼻音说:“秦先生,给你。”


秦砚北吩咐:“喝了。”


云织一愣,让她喝?水里……下什么药了?!


秦砚北不耐烦地睨她:“喝。”


云织一只手躲在身侧,快速给唐遥发了条报备微信,怕自己尸骨无存。


他低低冷笑:“一杯水都不肯喝,谈什么别的。”


云织被激到,她既然敢来找这位声名狼藉的太子爷,其实就做好了被刁难的准备,再说直饮机是通着全酒吧的水管,杯子也是她刚拆封的,危险性很低,何况……秦砚北就算再恶劣,也没必要惹这种后患。


她垂了垂眼,捧起杯子试探喝了一小口。


咽下去才发觉自己嗓子干涸冒烟,嘴角的细小破口被润湿,没那么疼了。


她脚尖蜷了蜷。


秦砚北好像……是在照顾她。


她把剩下的水喝完,等了一会儿,没有任何不适,反而好受很多。


秦砚北侧过头,下颌线清晰锋利,有攻击性的棱角:“再倒一杯。”


云织乖乖照做了,还没等喝,就听见秦砚北低淡慵懒的嗓音:“拿着过去,倒他头顶上。”


整个二楼一片死寂,刚对云织说荤话动了咸猪手的男人顿时脸色铁青,他玩过的女人多到自己都记不住,还从来没在谁身上翻过车。藲夿尛裞網


云织却把杯子放下了。


秦砚北蹙眉,面露不耐。


而下一秒,云织果断转身,径直走去吧台边,换了个装啤酒的大号玻璃杯,接完滚水之后,又贴心地兑了些凉水进去,然后回到那男人面前,想照秦砚北的话做,然而她个子不太够。


对方人高马大,她只有一米六三。


云织抿唇的时候脸颊会圆润一点,从侧面看,略微褪去了纯净脆弱的美感,多了鲜活的灵动。


她就这么灵动地拖来一把椅子,铺了层纸巾站上去,严格执行恩人的要求,把一满杯的水直接对着那男人兜头浇下去,在对方憋闷的叫声里,文文静静说:“秦先生这是教你,以后对人礼貌。”


一群刚才还耀武扬威的世家子,现在没一个能正常呼吸。


云织做完,把自己动过的东西全都妥帖放到原位,目光重新回到秦砚北脸上。


他周围没有灯,只有稍远处雾一样的光纱笼向他,半明半暗,几次晃眼看去,都觉得这个人英俊冰冷到毫无烟火气,又透着凌驾于人的玩世不恭。


可那又怎么样,秦砚北救过她的命,倒水这件事,也是在为他眼中的弱者撑腰。


他或许真的阴狠,但没有传言里那么可怕。


秦砚北唇边微勾了一下,转瞬即逝,他不再看云织,警告她:“没有下次。”


意思是,这次算了,下不为例,趁早消失别再出现,就当你这个可笑的美人计从没来过。


他掀开毯子,露出西装裤包裹的颀长双腿,腿的外观看不出异常,只是不能动。


程决在旁边眼明手快,知道太子爷这是腻了,不想多留,弯腰就要去扶他起来,暗暗感叹天仙还真挺有意思的,如果不是四叔的人就好了,可惜这就要彻底拜拜。


而云织不走寻常路。


她在迅速分析完恩人的话之后,鼓足勇气迈开脚步,直奔着秦砚北跑了过去。


女孩身上说不清的暖意,带着山间的花草气息,热烈扑向他。


秦砚北抬起的手臂悬在半空,程决去扶他的动作还没来得及做完。


就这么一个很短的空档,一只白皙柔软的手从羽绒服袖口里伸出来,颤巍巍握住了秦砚北。


她温热,他凉得刺骨。


“秦先生,我,我来吧,”云织跑得太急,皮肤晕着红,碎发俏皮地贴在脸颊边,她近距离抬眸,浅笑,真挚地看他,“不够热情这种事,我保证,没有下次。”


云织想,秦砚北还不错,是个正经人,他既然当初不想告诉她救命的真相,那现在当然也不会轻易提起来,才会完全不接报恩的话头。


那目前,她应该尽力去做,表现出足够的诚意。


秦砚北垂眼看着自己的手。


生平第一次,被一个女人直白抓住。


他太阳穴里一阵阵抽跳的神经骤然加重。


她竟然敢摸他。


这就是,长达好几年,扬言要把他拿下的暗恋么?



云织是盲抓的,没注意自己一把就握上了太子爷的手。


她明白腿受伤的人要移动一下多艰难,自己跟他的身高体型又很悬殊,所以一门心思只想把他扶稳了。


拿画笔的细腻五指,跟匀称有力,苍白修长,带着一道狰狞烧伤的手扣在一起,大小差了几个号。


她越是努力抓紧,彼此皮肤之间就越是摩擦出潮湿的热度。


程决已经看傻,震惊张着嘴。


云织怕自己表现不好,又伸出另一只手,把秦砚北的小臂也扶住了。


这样一来,他的手臂自然而然被抬高,衣袖稍往上窜了窜,烧伤就露出来更多,贯穿手腕。


云织视线不由得落在上面,清楚看到了疤痕的惨烈,在这么一个外表无可挑剔的人身上,加倍刺眼。


云织很内疚。


按奶奶说的,秦砚北当时只是恰好在附近,根本不是身陷火场,要不是去救她,不至于被火烧成这样。


她报恩理应更尽心,至少也要弄明白,秦砚北身边是不是真的没人照顾,要是没人的话,不管他态度多恶劣,她都应该坚持帮他。


云织这边做着决定,那道凛冽的声线就砸了下来:“你还要摸多久?”


风雨欲来的危险,寒意往骨头里刺。


云织这才发觉自己不小心越界了,喉咙一窒,有些惊恐地微微睁大眼。


她双眼形状本来就偏圆,像某种温顺漂亮的鹿,偏偏眼尾略有上挑,在秦砚北的视角里,又添了不自觉的撩拨神态。


无辜而引诱。


秦砚北额角轻跳着,牙关缓缓压紧。


他掌心已经被磨蹭得升温灼烧。


秦砚北表情没什么改变,散淡坐着的姿态仍然漫不经心,但沉在黑暗之中的半张脸明显罩了层霜,那种浸到本能里的上位者压迫感,比之前更甚。


云织忙把手松开,往后错了一步。


她转身张望,看到墙边停着一辆轮椅,必定是秦砚北来的时候用的。


云织抱歉地朝秦砚北俯了下身,太子爷眉心稍霁,以为她终于肯安分了。


然而云织不吭声地去把轮椅推了过来,还顺路在备品区找到了一次性手套,仔细戴好以后,温缓地低下头说:“秦先生,你相信我,我能扶住你。”


她假期去敬老院照顾过老人,有些腿脚不好的,她都可以搞定,没那么弱。


云织又把一双手伸出来给他看:“而且我戴上手套了,不脏。”


她这一次离秦砚北更近,不等太子爷有机会动怒,就轻轻勾上他的臂弯,把他从沙发边搀起来。


秦砚北是可以反抗的,他要捏住一个小姑娘的脖子根本轻而易举。


可惜程决已经被眼前发展惊得神志不清,眼见天仙那么吃力地去扶人,他身体自动做出反应,上前就配合地把秦砚北手肘托住,顺着云织的动作,把这位平常他连边都不敢沾的阎王,成功送上了轮椅。


云织鼻尖有了汗,跟程决感激地笑:“多谢。”


她又轻声问:“秦先生的车在哪,能麻烦带我去吗?我想送他上车。”


程决昏头了。


云织握着轮椅扶手,站在秦砚北后面,她身上那抹很天然的山花气息更鲜明,从上至下把他笼罩。


他的药效马上要过了,从刚才开始,太阳穴的神经就在不断抽缩,牵连着身体各处,搅乱心绪,涌上难忍的燥,看什么都带着戾气。


但她气息压下来的时候,他似乎得到了某种纾解。


没办法言明。


以至于秦砚北没有第一时间收拾身边这两个麻烦,反而闭了闭眼,不由自主地又往后靠了些,缩短跟云织中间的距离。


二楼到地下车库有直通的电梯,云织推着秦砚北离开那刻,酒吧目睹全程的那群人对她只剩下崇敬。


等电梯降到底层,程决才后知后觉地腿发抖,没胆子去看秦砚北的脸色。


艹他这是被蛊了?!干的这叫什么事儿啊!


给美人计带路?方便她攻略太子?!


云织远远看到秦砚北的车了,之所以好认,是其他各色豪车宁可一个挨一个挤着,也不会去跟那辆深黑轿车并排。


她再次对程决笑:“多亏你帮忙。”


程决越觉得她美,越是吓得脸色发白,靠啊他这回信了,这不是天仙,就是情报里难搞的那个高段位小妖精。


司机跑过来接,面对云织一脸懵逼。


云织把秦砚北送上车的后排,给了他一张纸,接着在车门外低下身,双手撑着膝盖,清澈看他:“秦先生,纸条上是我的手机号码,你随时可以联系我。”


“作为交换,”她合情合理问,“方便把你的号码告诉我吗?”


程决当场跪了。


这要联系方式的路数还真是够简单粗暴。


车库的灯偏暗,透过车窗之后更是所剩无几,勉强给秦砚北的侧脸勾出一条凌厉的亮线,除此之外,整个人都浸在浓稠阴影里。


他捡起那张纸,上面女孩的字迹清秀,一串号码犹如标准字库里的手写体。


看了一眼,指腹稍稍摩擦而过,就被折了折扔出车外。


秦砚北说:“适可而止。”


车门被关上,司机启动,车身的流线划出暗芒,从云织眼前驶离。


云织垮下肩膀,遗憾地叹了口气,把纸条拾起来,准备想办法问问程决,了解一下秦砚北受伤的情况。


没想到已经渐渐消失的车声,只过了一两分钟就折返回来,带着无处发泄的怒火一样,戛然停在云织身旁,轮胎在地面上磨出刺耳的响声。


后排车窗降下,男人冰冷的黑瞳在夜色里像要吞人。


他盯了云织几秒,拧眉说:“上车。”


程决险些一屁股坐下。


云织下意识迟疑了几秒。


秦砚北眉间尽是燥意,淡声嗤笑:“没这个胆子?那就别在我面前出现。”


说着车窗就要升上去,让司机开车。


太子爷似乎把仅有的冲动用完了。


意识到秦砚北这人不会跟她说笑,如果现在不去,可能真的再难接近了,云织挣扎以后,壮着胆拉开车门,安静上了车,她占地方很小,温驯地靠在一边。


密闭空间里,原本消散干净的温润气息又一次聚起,比之前若有若无的残留清晰了很多,大方向黑暗中贫瘠的病患供应。


秦砚北的手在膝上握成拳,骨节凸起,十几秒之前,被过度拉扯的神经逐渐有了平复下去的势头。


仿佛溺水将死的时刻,意外得以喘息。


司机在前面小声提醒:“秦总,雪太大了,再不走的话,怕交通受影响。”


秦砚北“嗯”了声,听不出情绪。


车朝着出口开,云织的心脏渐渐不稳,抓着羽绒服问:“秦先生,你带我去哪。”


“别说话,”秦砚北嗓音哑了些,“晚点让司机送你走。”


出了车库,云织才看见外面的暴雪。


进去时候还没这么严重,才一会儿过去,目光所及已经全是白。


或许……这种天气让秦砚北腿疼?所以可能会用得到她?


云织忐忑地呼了口气,给唐遥发微信:“遥遥,之前的危机暂时解除,现在我跟秦砚北从车库走,他会让人送我回去,雪太大了,你别等,万一有事我再联系你。”


唐遥的回复嗡嗡往上跳,云织知道,她肯定炸毛了,觉得秦砚北是怀城第一洪水猛兽,就算真有恩情,要弄死她也是抬抬手的事。


她望着窗外落雪。


唐遥的担心都很合理,她怕也是怕的,今天之前,她想不到自己会跟一个刚认识的男人上车。


但恩情横在那,没有秦砚北,她早已经死在大火里,哪还有机会纠结这些。


秦砚北身份性格本身就特殊,她要总是那么瞻前顾后,又怎么能靠近他,这恩就永远也报不完了。


暴雪迷蒙视线,裹着轮胎,路上的车都在减速慢行,司机也没法开得快,慢慢悠悠半个多小时才进了南山院的大门。


秦砚北借着夜色沉默地吃了药,配合着云织身上的气息,这会儿已经稳定下来。


车艰难回到C9,风雪声暂停,秦砚北下车前睁开眼,交代:“送她去青大。”


云织愣住。


这就完了?用不上她了?只是一起走了一路?


秦砚北按开车门,别墅车库里的暖意漫进来,司机却要当场哭出声,举着手机,心惊胆战跟他说:“秦总您看看,老赵刚发来的视频,就是青大那片,那边雪更严重,十分钟之前就基本不能通车了。”


司机嗫嚅:“要是一开始就送这位小姐的话,还勉强能走来着……”


秦砚北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神经又一跳:“所以怎么样。”


“所以……”司机束手无策,抖着说,“短时间真的走不了,雪越来越厚,车开过去就会陷住,除非这位小姐步行,到半夜或许能走到,不然的话,就只能等等。”


云织生长在南方,来怀城上学两年多,可没见过这么大的雪,也是第一次知道下雪会让交通瘫痪。


她看出秦砚北现在不需要她了,把拉链拉到顶,说:“没关系的,我步行。”


秦砚北转头。


她在尽力把帽子围拢在脸颊边,这羽绒服也还是空荡,衬得她小小一只,楚楚可怜。


走回去?不得半路冻死,明天跟着暴雪一起上头条。


秦砚北胸腔里的燥死灰复燃。


他唇角敛着,眼底颜色很深,森然瞥她:“……下去。”


-


云织抱着自己的包,站在南山院C9栋别墅,车库通往一楼客厅的入口。


她尽力放远目光,又慢慢抬起头,仰望上方层叠的空间,以及大片通明落地窗外,完全不受风雪侵扰的寂静泳池。


她低头看看脚上沾了残雪的鞋,没有迈进去,脱下来规矩地摆在外面,一双白色棉袜崭新干净,有点不好意思地互相挨紧,轻轻踩在地面上。


一个盘着头发的中年女人匆匆出来,不太敢直视秦砚北,战战兢兢地靠边走,解释:“对不起秦总,雪太大了我走不了,今天妨碍您了。”


等看见云织,她才眼睛一亮,殷勤地拿来拖鞋,笑着说:“宅子里没有小女孩儿的鞋码,您先穿着这双。”


不止没有女孩儿,除了这位阿姨之外,根本连人都没有。


C9里外上下,以云织粗略看来面积要超过千平,好像只住着秦砚北一个,连阿姨也不能多留,留久是需要道歉的。


他受了重伤,现在双腿不能动。


真的没人照顾他?


一个家人,朋友,或是护工,都不能近他的身?


这样看来,奶奶说的情况大概属实,云织心里有点闷涨,望向秦砚北的侧影,但只看到他冷峻悍戾,不通人情。


从进C9开始,秦砚北就没再跟云织说过话,云织也找不到机会打扰他,她像闯入巨大陌生森林的麋鹿,只能跟着阿姨上二楼进客房。


阿姨敬佩地悄悄问:“你是秦总的女朋友?”


云织摆手否认:“我只是想报答他,来照顾他伤势的。”


阿姨似懂非懂地点头:“总之你注意安全,保护好自己,秦总的书房卧室在三楼东边,你尽量不要过去,免得他不高兴。”


她压低声:“尤其今天。”


今天怎么?他生日?


云织顾不上好奇别的,追问:“他的伤究竟怎么样?平常谁在管?”


阿姨说:“我只知道秦总是差不多两个月前出的事故,腿伤得很重,但住院期间一直封锁,出院的时候就坐轮椅了,他不允许别人太接近,只有方医生负责三天给他换一次药,不过看今晚这情况,他肯定来不了了。”


阿姨出去后,云织坐立不安了一会儿,贴在门口什么动静都听不到。


在C9,她看似跟秦砚北只隔一层楼,实际感觉比住一个小区的两头还远,她绝对相信,要是有人跟他住在一个屋檐下,一个月碰不到面都是正常。


但今晚是他换药的日子。


唯一能照料他的医生来不了。藲夿尛裞網


而她,专程来报恩的,被大雪困住不能走,这不就是命运的安排?


房间里太热,云织脱下羽绒服,里面穿着一条米色羊毛裙。


她进浴室洗了手,打开自己的包翻翻,庆幸地在隔层里找到一个点外卖送的一次性手套,还没拆封。


秦砚北不让碰,说不定是有洁癖,到了人家家里,更应该注意了。


云织捏着这个珍贵的手套,屏息出了房门。


阿姨去哪云织已经找不到了,只能循着她说的位置走上三楼东侧,一扇门没关严,缝隙里隐隐透着光。


云织的拖鞋偏大,走起来有些踢踢踏踏地响,她放慢脚步,紧张地敲了两下房门。


她想问一问,她懂一点护理,秦砚北可不可以试着让她换药。


书房里,秦砚北靠着椅背,注视对面墙上的大屏,屏上分成数个小格画面,右上角的男人正在语速飞快地报着数据,声音清晰从音响中传出。


为了今晚精神状态不失控,秦砚北极力集中在公事上,视频会议对面的秦氏高管们个个谨言慎行,唯恐哪里出错。


敲门声就在这个时候响起。


秦砚北抬眸,从缝隙里看不到外面是谁,但蓝色大号拖鞋露出了一点边缘。


郑阿姨。


秦砚北按了下眉心,随口说:“进来。”


他视线转回大屏,没有往那扇门再偏一寸。


而下一秒,门即将被推开的前夕,视频会议里正在兢兢业业汇报,操作鼠标点着页面的某位副总,电脑屏幕中间霍的跳出来一个广告弹窗,画面限制级,不堪入目。


副总惊得一顿,立即去关,怎料现在的小广告极其恶毒,画着叉的地方并不是真正的关闭,鼠标往下一点,反而直通不良网站的页面。


刺激画面倒是没有同步给秦砚北播放,但传出来的响声却如雷贯耳,响彻整个秦氏高层视频会。


是女人放浪谄媚的叫声和呼吸。


副总命都快吓没了,手忙脚乱,虽然这次及时关掉,但已经响过的声音不可能收得回来。


就在婉转的尾音里,云织趿拉着不合脚的大号拖鞋,出现在秦砚北的门口。


秦砚北盯着云织,目光如刃。


……她刚听见什么了?!她以为……深更半夜,他在书房开着大屏,音响里发出这种声音,是在看什么东西?!


云织确实听见了,可本身对这种声音陌生不敏感,当时也没心思多想,她全神贯注都在秦砚北身上,只当是电影的音效。


她看到了秦砚北桌边放着一堆药盒,所以极其自然的朝他问:“秦先生,请问……你可以让我试试吗?”


秦砚北按住桌沿。


云织长发垂在胸前,羊毛裙很薄,恰到好处地裹着腰身。


她感觉到秦砚北的异样,以为是被嫌弃,忽然想起自己带了一次性手套,于是细长两指夹起了那个做成正方形的塑料小包装,上面印着的字远距离看起来模糊不清。


她笑眯眯,还朝他晃了一下,说:“你放心,我带了这个,不会弄脏你这里。”


秦砚北本已冷却下去的掌心勃然升温,近于逼视地看着云织。


月黑风高。


大雪封城。


她在听到他书房里传出了那种声音之后,娇滴滴站在门口,还捏着这样暧昧的东西给他看,到底……


是要来跟他试什么?!



气氛过于怪异,云织想忽略都难,她夹着塑料小包装的手指有点僵,即使今天晚上跟秦砚北有过几次面对面的交锋了,她仍然难以适应这个男人无形中带来的重压。


云织猜他是看不上这个外卖手套,或者,他觉得从踏入这扇门开始,她就应该自觉戴上了。


她干脆把包装撕开。


只是塑料外皮的锯齿口做得不大好,竟然撕不动,换了两个位置还是不行,云织卡在门口骑虎难下,总不能说秦先生麻烦你借我把剪刀,要是出去找,那等于直接迷路。


她没办法了,略显哀怨地叹了口气,把唯一没扯过的,干净的那一边,动作含蓄地用牙齿轻轻咬住。


女孩难为情似的低下头,睫毛颤抖,红唇间衔着一枚疑似计生用品,白生生倚在房门边,让偌大书房四壁起火,空气都被迫焦灼起来。


视频会议没有中断,信号一直稳定连接着,副总一场限制级乌龙让在座的秦氏高管们如履薄冰,唯恐哪个表情不对,让秦砚北更不悦。


毕竟现在镜头捕捉到的那人,从神色来看已经气压很低,眉间戾色隐现,只是他并未朝着会议的方向,而且是单开着音响,语音功能关闭,也听不到具体是发生了什么。


秦砚北在云织咬住的一刻,指节就扣响桌面,问她:“你不觉得太急了吗?”


就算秦震再耐不住,想拿到控制他的把柄,让一个女人以这种方式,刚见面不久就接二连三地进攻,公开昭告她的目的,上来就直接抓手乱摸,带到家里又马上要更进一步。Μ.5八160.cǒm


哪怕确实是几年的暗恋,秦震未免也显得太下三滥了。


云织不太理解秦砚北的深意,正好一用力,包装刺啦一下开了,她松开雪白牙齿,反问:“今天雪大,气温低,一般来说腿伤都会更严重,秦先生,你……不急着换药吗?”


她说着,抽出了里面叠成方块形状的手套。


一层,半透明的,塑料薄膜。


秦砚北太阳穴里的某根弦跟着她动作被缓缓抽拉,直到看清究竟是什么,以及她口中强调的“换药”,他衬衫领口覆盖着的颈动脉处,隐隐跳着的力度才骤然消失。


……她随机应变倒是挺快。


带着这么个高度疑似的东西来刺探他态度,没得到想要的结果,就顺势说成换药?


所以,她到底听见音响里的那个噪音没有。


太子爷面上还是四平八稳,掀了掀眼帘,深黑双瞳平静地注视云织,跟自己之前起的话题无缝连接:“急的是你,我不需要。”


云织迟疑了一下,乖乖点头承认,顺便把手套戴上。


说的也是,是她急着报恩,秦砚北可没要求。


秦砚北越看那层塑料膜越碍眼,总像是云织在提醒他刚才误解了什么,语气冷淡道:“摘了,别让我看见这种东西。”


太子爷平常不点外卖,即便偶尔点了,也没人会把这样的手套往他面前送。


他嫌恶地蹙眉,做这种擦边手套的公司都应该就地倒闭。


云织还不等反应,郑阿姨就小跑着过来,在门外放轻声音:“秦总,方医生冒雪过来了,已经到了楼下。”


方医生来了,那当然就用不上她,云织失落地垂了垂脑袋,完了,又失败了,而且戴手套也被嫌弃了。


想跟秦砚北报个恩还真艰难。


方简上楼的时候,正遇上云织下楼,这栋房子的旋转楼梯向来冰冷空旷,乍然出现女人身影,还是个纯天然大美人,颜值身段儿都没得说,对于C9简直是神迹。


书房里,秦砚北暂停了视频会,方简一进门就顺手落锁,不动声色关注着他的表情:“砚北,今天状态还行吗,我走路过来的,耽误时间了。”


秦砚北半合着眼,唇色显出微微的苍白,不在意地低笑:“挺好的。”


方简皱眉。


好就怪了。


哪天能好,生日这天都不可能。


方简自然地转移话题:“刚那姑娘是谁?你可从来没带人回来过,秦家人都登不上你这个门。”


秦砚北唇边挑了挑:“秦震的人,他走投无路,只能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


方简愕然,秒懂了:“所以是你四叔安排过来的美人计?确定吗?”


秦砚北不动声色:“九成。”


方简更吃惊,秦砚北向来不会把话说得过满,他口中的九成,就相当于百分之百,况且以太子爷的行事作风,如果身边出现这么一个人,应该蹦跶不过两分钟,这样的事以前又不是没有过。


但现在,他却把人带回了家。


方简试探问:“既然知道她别有目的,你怎么——”


秦砚北迎着他的目光,推开椅子,如常站了起来。


男人坐下和站立的间隔不过两三秒功夫,但颀长双腿伸直,缓步迈出桌案范围的那刻,他身上凛然的气势就不再只限于一把轮椅之间,松开领口的黑色衬衫和西装裤,成了束缚住肆野本性的衣冠枷锁。


秦砚北淡声嗤笑:“秦震在我车上动手脚,想让我残废,失去继承权,他就能临危受命,不得已肩负起集团重担,从爷爷手里含泪把秦氏拿走,可惜让他失望了,我这双腿没废成。”


“从假入院开始,我周围一直封锁,他的人一个也进不来,看不见我的腿到底断没断,这才按捺不住,找了个女人过来探虚实。”


他拾起桌角一个打火机,有一搭没一搭地擦出火苗,照亮那些专门用来给别人看的药盒。


“我之所以在人前坐轮椅,不就是为了让秦震那些藏着的手段暴露更多,一次把他彻底处理掉,我不留下这个女人,他怎么能放心进行下一步。”


方简作为为数不多的知情人,心里明白是这个道理,可又隐约觉得哪不太对。


秦砚北从不屑于利用女人。


他将信将疑,摸着鼻子问:“……真的?只是因为这个?”


确定不是一眼看上人家了?


对上秦砚北的视线,方简闭嘴了,怕再问下去自己小命不保,赶紧又把话题拉回到他本人身上:“好了,女人不女人的我管不了,我知道今天你难熬,勉强压着情绪也很辛苦,要不是为了转移注意力,你也不会耐着性子去什么酒吧,就赶着给你带了新药,争取把这个生日顺利度过去吧。”


秦砚北看着方简手上的各式药盒,不用去看,千奇百怪的副作用就已经在脑子里罗列出来,他莫名想起云织的皂香,颈边筋络绷得有些鲜明。


他不想发作。


也不愿被各种精神类药物的副作用支配。


身体在鬼迷心窍似的需求那种温暖气味。


作为秦砚北的心理医生,方简心口有点堵。


非典型的躁郁症,秦家比他更权威的医生曾经给秦砚北下过诊断,说秦砚北少年时还衍生出一定的非现实妄想,至今可能还有类似的症状。


他却始终不太认同。


哪来的妄想,他跟秦砚北身边这么久,怎么从来没见过。


方简等够了所谓的腿伤换药时间后,起身告辞,临走前他突然记起什么,回过头问:“砚北,你现在还会做那些梦吗?”


秦砚北望向白茫的窗外:“不做,已经忘了。”


的确已经忘了。


但今天晚上,云织让他想起了那些梦。


-


云织眼见着暴雪没有要停的意思,今晚上怕是走不成了,既然换药失败,那总得替恩人做点什么,不能这么白白浪费时间。


她知道今天是秦砚北生日,但无论酒吧里,还是这个过于大的家,都没有任何生日氛围,连块最基本的蛋糕也没见到。


也许太子爷不吃甜食,可不管怎么说,仪式感还是应该有的。


恶劣天气,去买肯定是没指望了,云织拜托郑阿姨带她去厨房,看看有什么能用的食材。


郑阿姨心直口快,挽着她手悄声说:“秦总从来不碰那些甜的,倒是以前我趁他出差不在的时候,买了些做糕点的材料,借用他的厨房弄过几次,现在没剩多少了。”


云织莞尔:“只是想给他点气氛,反正他不吃,做个很小的就行。”


其他蛋糕的用料都不全了,只有提拉米苏的还算完整,能勉强凑出来一个迷你版的。


云织厨艺很好,做甜品也不在话下,她系上围裙,怕打扰到楼上,轻手轻脚操作。


郑阿姨本想帮忙,结果在旁边绕了半天也没插上手,惊讶感叹:“现在很少有年轻小姑娘像你这么厉害,我还以为你娇滴滴什么都没做过。”


云织低头笑了笑,鬓发垂落在唇边,有片刻的失神,她静静垂下眼,半开玩笑似的柔声说:“我会的可多了。”


家庭版的提拉米苏不费什么时间,冷冻过后就可以拿出来吃了。


云织融了点巧克力,准备在上面做个小图案,刚一动手机就响了,她看到来电人,抽纸巾擦了擦手:“阿姨,我接个电话,麻烦您帮我简单画一下吧,秦先生属什么,就大概画个样子,然后您直接给他送上去就好。”


郑阿姨叉腰站在料理台边,端着云织的巧克力,费尽力气也没画出个动物来。


要是弄个四不像,秦总雷霆之怒谁能受得了。


郑阿姨转身看了眼云织,女孩子长腿细腰,肤白貌美,多好的太太人选,她又瞅瞅所剩不多的巧克力,手腕一动,流畅地在上面画了个心形。


这总归是不会出错的。


郑阿姨小心谨慎地上了楼,敲门之前,手还在不受控制地打颤。


秦砚北不过生日,她其实是知道的,但云织来了,她也说不上哪来的胆子,想冒险试一试。


“秦总,”郑阿姨敲门,“云小姐给您做了宵夜。”


门内传出的声音低磁生冷:“扔了。”


郑阿姨着急说:“是……蛋糕,生日蛋糕,食材都是家里的,我盯着她做,绝对没动别的手脚,很干净。”


这次的口吻已经慑人:“听不见吗,扔了。”


郑阿姨叹口气,看看手里的小蛋糕,到底没忍心丢,悄悄放在门边的置物台上,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许久之后,外面大雪已经渐渐告停,书房关紧的门才从里打开,男人没有坐轮椅,人像水洗一样,发迹微微濡湿着。


他不疾不徐进入走廊,本想从电梯下去厨房,看一眼多余的垃圾,但目光随即就被一块孤零零的小蛋糕勾住。


提拉米苏,上面用巧克力画着一颗心。


心的中间,烛火早就燃尽,却像是能看到它闪烁时,是怎样照亮这房子里的茫茫黑夜。


秦砚北面无表情拾起托盘,用叉子在上面拨了一下。


巧克力有些化了,但咖啡和淡酒的香气,似乎隐隐沾染了云织的体温。


太子爷垂眸。


就算手套是他误解了。


这个心怎么解释?


没那个撩拨的意思,会在亲手做的生日蛋糕上画颗心给他?


这不就是成年人风月那套玩不成,改道小清新了。


以云织层出不穷的手段,恐怕还不止如此。


深夜别墅,走廊幽暗的灯光下,英俊男人端着一盘小蛋糕,宽肩长腿,气质卓群,不耐烦地尝了一口。


舀第二次的时候,秦砚北淡淡睨着,怀疑蛋糕里面还藏着云织耍心机的礼物。


幼稚可笑。


直到太子爷吃完一半,所谓礼物依然没有踪影,而小小的蛋糕心已经被挖空。


秦砚北本就冷峭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怎么,他收留她过夜,她就以为追他这么容易,连心机都不舍得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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