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扶桑齐玉婉的其他类型小说《替嫁桑美人》,由网络作家“齐玉婉”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这是什么?」「娘拿烧火棍烫的。」「这里呢?」「弟弟拿劈柴刀砍的。」我小心翼翼地说,「已经快好了。」他沿着我身上的伤痕一路问下去,衣裳也越剥越开,直到小衣被挑开一角,他哑着嗓音问:「你今年,究竟多大?」我不敢再骗他,只好老老实实地说:「十三岁。」
爹娘第三次找到我,命令我替弟弟还赌债时,我将一把匕首扔在地上:「可以,一根手指头换一千两吧。」
像过去很多次一样,他们叫骂着要扑上来打我,被一旁的侍卫掐着后颈按在地上。
我微一挑眉,侍卫就十分好心地教他们磕头行礼:「要跟着说——参见贵妃娘娘。」
离开丞相府的前一晚,大少爷特意来房中见我。
我问他:「你是来见我最后一面的吗?」
他伸手抚着我的脸,无奈叹息:「小草,其实我心里是有你的。」
大少爷全名叫齐玉辰,其实,我本来该是他的通房。
一个月前,娘把我丢在丞相府,领了五十两银子,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管家把一脸不知所措的我领到齐玉辰面前,福身道:「大少爷,这小丫头是这些人里,和二姑娘长得最像的一个。」
日光晃眼,坐在高位上的人目光漠然地看过来:「既然像,那就留下吧。」
我在丞相府住了一个月,这期间,渐渐得知了他们的真实目的——齐玉辰买下我,并不是为了做他的通房,而是想让我替他的亲妹妹齐玉娴进宫,做皇上的妃子。
现在我的身份,是丞相府流落在外的三姑娘齐玉婉。
齐玉辰不喜欢我,我很清楚。
这时候说这种话,不知道又是发什么疯。
但他看起来真情流露,我也只好跟着演戏:「大少爷,小草心里也有你。」
「但如果你不去,进宫的就是玉娴了,你明白吗?」
齐玉娴自幼被全家娇宠着长大,昨日,齐玉辰送了我一条新裙子,她看着不喜欢,便拿剪子剪碎了。
她仰着下巴,冷冷地看着齐玉辰:「我不要的东西,你才能给她。」
我并不是齐玉婉,但相府的人似乎没有告诉她这件事。
在齐玉娴心中,是我抢走了她进宫的机会,所以她不喜欢我,倒也正常。
我垂下眼:「我明白。」
「不过小草,你也不用太担心,日后如果有机会,我还是会接你出来的……」
齐玉辰似乎并不擅长演这种戏,语气间透着浮夸和不自在,末了,他从怀里拿出一支玉簪,递到我手里。
「小草,如果你想我的话,就多看看这支玉簪。」
我说好,然后一出丞相府就把玉簪给扔了。
进了宫,下了马车,有人挽着我的胳膊,走了很长一段路,然后让我在床边坐下。
幽幽的冷香飘入鼻息,我坐在那里,没一会儿,听到门开了,接着脚步声渐渐近了,停在床前,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挑着我下巴。
接着,一道清冽悦耳的声音钻入耳中:「怎么不敢抬头?」
我抬起头,撞进一双沉静的眼睛里。
这双眼睛带着水洗过的清澈,竟然是整张脸上色彩最重的部分。眼睛的主人脸色苍白,嘴唇也一样没什么血色,虽然气质清贵,但看上去显然身体不太好的样子。
他看到我的脸,似乎吃了一惊:「你多大了?」
「十五岁。」
他微微皱起眉,盯着我,好像在思考。
我紧张地攥着裙摆,想到齐玉辰叮嘱我的话,又补充了一句:「我叫齐玉婉,是丞相府流落在外的三姑娘。」
「齐玉婉。」
他很冷静地重复了一遍,片刻后,忽然笑起来:「你倒说说,玉婉是哪两个字?」
这已经超出了齐玉辰说的范围,我编不出来了,只好答:「不知道。」
他笑得更灿烂了,甚至伸手在我发顶拍了拍:「怎么,你连自己的名字是哪两个字都不知道吗?」
哪怕隔着厚厚的头发,我依然能感觉到,他的指尖好凉,像是冰冷的瓷器。
那股触感沿着我的脸一路往下,停在脖颈上。
直觉告诉我,如果我再不说点什么,很可能不能活着走出这里。
「我……我还有个小名,叫小草。」我吞了吞口水,紧张地望着他,「我娘说,贱名才好养活。这两个字我知道,也会写。」
萦绕在他身上的凛冽杀气似乎散去了一点,他挨着我身侧坐下来,一手探向我衣襟,嗓音很轻:「很乖……接下来,我说什么,你答什么。」
他的指尖真的很凉,指腹却是温软的,这两种触感在我身上奇妙地融合,反而像点火一般灼烧起来。
鲜红的衣裳被剥开一点,他指着我肩头的疤痕问:「这是什么?」
「娘拿烧火棍烫的。」
「这里呢?」
「弟弟拿劈柴刀砍的。」我小心翼翼地说,「已经快好了。」
他沿着我身上的伤痕一路问下去,衣裳也越剥越开,直到小衣被挑开一角,他哑着嗓音问:「你今年,究竟多大?」
我不敢再骗他,只好老老实实地说:「十三岁。」
然后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咬着牙从我身上直起身子,替我拢好衣襟,盯着我看了半晌,忽然嘲讽地笑道:「拿个小姑娘来糊弄……朕的好丞相,真是不把朕放在眼里啊。」
他说完,甚至还撑着额头笑了两声,眼睛里朦胧的光,像笼着一层雾气。
我被他笑得有些难过,反手指着自己眼睛,摇头:「没事,你看,我把你放在我眼里了。」
他又不说话了,目光沉沉地看了我半晌,忽地伸出手,揽着我倒在榻上。
我被吓到,低低地惊叫了一声,他温凉的手便覆住我眼睛,轻声道:「睡吧,你还小,朕不碰你。」
我一整天没吃东西,又饿又困,没一会儿就真的睡着了。半梦半醒间,我听到他在问我:「小草,你喜欢你的名字吗?」
「不……不喜欢……」我迷迷糊糊地说,「我喜欢花……」
第二天醒来时,天还没亮。
我才刚抬起一点身子,他也跟着醒了:「这么早,怎么不接着睡?」
我小声说:「我去打水,服侍您更衣。」
进相府前,娘专门教过我,成为大公子的通房后,一定要好好服侍他,得到他的宠爱,才能让他帮忙看顾弟弟的前程。
我想,换个地方,也是一样的。
说完,我就要起身,结果被他一伸手揽回来,淡淡道:「这些事有宫人去做,你躺着就是。」
躺着就躺着吧,反正这张床这么软,比我从前睡的稻草席舒服太多,我都有些舍不得起来。
躺了好一会儿,天色一点点亮起来,他唤来宫人替他沐浴更衣。穿上玄色衣袍,又拥着一件大氅,与墨黑的发辉映,只有那张脸白得瞩目,也好看得要命。
见我看得入迷,他勾勾唇角,走过来摸了摸我的脸颊:「小草,你喜欢这里吗?」
我点头。
「好,那以后你就住在这里吧。」他唇角的弧度加深,「昨晚你和我说过的那些话,不能有第二个人知道,明白吗?」
得到我肯定的答复后他就离开了,我被他残留的气息环绕,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再睁眼时,天色大亮,有个姑娘走进来,自我介绍说她叫橘夏,以后负责照顾我的起居。
她命人端上好几样精致的菜肴和点心,说这是皇上嘱咐的。
我从没见过这么多好吃的东西,捉着筷子,舍不得动口,橘夏笑着劝我:「美人莫急,以后日日都有,您想吃什么,只管告诉奴婢,奴婢让人去做。」
然后我就放下心来,非常愉快地吃完了一整桌菜。
吃完饭,有人进来宣旨,说皇上给我赐名扶桑,从今天起,我就是住在悬铃宫的桑美人。
橘夏带着我去外面的花园里,指着一丛红得很好看的花对我说:「美人您看,那就是扶桑花。」
我望着那丛花,一时出了神,没留意有人走到了近前。
橘夏轻轻扯我的袖子,我终于回过神,听到有人厉声呵斥:「大胆!见了桐妃娘娘还不行礼么?」
我还没看清桐妃娘娘长什么样子,便下意识跪了下去。
目光微微抬起,我看到她水红裙边绣得格外精致的花纹,还有鞋面上光彩熠熠的珠子。
可真好看啊,一定很贵。
「呵。」桐妃一声轻笑,「丞相府的三小姐,跪得这么容易,骨头倒是软。昨晚皇上就是宿在你那里的吗?」
我点点头,她身后的宫女又呵斥:「没规矩!娘娘问话怎么不答?」
「罢了,刚进宫,不懂规矩也是常事,本宫只好受累教教她。」
桐妃懒懒道:「你便在这里跪着,跪满一个时辰,再回宫用膳吧。」
我欲言又止地望着她,她挑眉:「有话就问。」
「只用跪一个时辰,就可以回去吃饭了吗?」
「嗯?」
她皱起眉,像是不明白我的意思。
我只好伸手比画着,进一步给她解释:「不用跪着把柴劈了,或者打十枚络子……什么的吗?」
桐妃那张美艳的脸看上去更困惑了,片刻后,她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你会打络子?」
「会。」
她轻咳两声,故作不屑:「雕虫小技——罢了,你不用跪了,随本宫回去一趟,本宫要好好地教教你规矩。」
然后我就被她带到一间十分富贵的宫殿里,宫女捧出一只匣子,从里面取出两枚晶莹剔透的玉蝉。
「这玉蝉上的络子松了,你替本宫再打两枚,要同心结。」
我接过丝线,一边打一边问:「不是说教我规矩吗?」
她瞪着我:「你是美人,本宫是妃,你给本宫干活,这就是规矩!」
「……哦。」
我乖乖闭上嘴,很快打好了两枚同心结。桐妃接过去左看右看,很满意地配在了腰间,又让宫女端来精致的点心给我吃。
「这可不是为了感谢你,是本宫赏你的,你得谢谢本宫赏赐。」
她说着,看我吃得专注,又露出嫌弃的表情:「你既然喜欢,等会儿就多打包一些带回去。」
最后我连吃带拿地离开了她的寝宫,临走前,桐妃特意问了我一句:「你在丞相府,还得自己劈柴吗?」
我说:「是的。」
她冷笑一声:「丞相府穷酸成这样,齐玉娴还好意思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我呸!」
回到悬铃宫,橘夏去小厨房放点心,我一个人在屋子里坐着,忽然有人推门进来。
我以为是橘夏,结果是个陌生的宫女。
她直直走到我身边,把一枚珠花递到我手里,低声道:「这里面的东西,每三日往皇上茶水中放一粒。」
我握着珠花,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她也看着我。
半晌,她不耐烦地问我:「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我说,「这是大少爷的吩咐吗?」
「是。」
我把珠花推回去:「那你回去告诉他,我不想干。」
「你爹娘和弟弟都在我们手里。」她目露凶光,「若是不干,当心你全家老小的命!」
她刚说完这句话,橘夏就急匆匆地推门进来了,她慌忙垂下头,细声细气道:「美人要喝茉莉花茶吗?奴婢这就去沏。」
橘夏走到我身边,低声道:「美人,皇上宣您去御书房。」
我坐着皇上派来的轿辇,一路摇摇晃晃地到了御书房。
小太监一路引我走到桌前,我看到他正站在那里,低头写着些什么。
阳光穿过薄薄的窗纸,在他身上留下错落的光影。
玄色衣袍将他身形勾勒得有些单薄,加上微微苍白的脸,像是一尊脆弱的琉璃美人。
忽然,他抬起头来,冲我笑了一下:「朕昨日便发现了,桑桑似乎格外喜欢看朕。」
我实话实说:「因为你好看呀。」
然后他又笑了。
这人可真爱笑啊,难道是知道自己笑起来格外好看吗?
「桑桑,过来。」
他唤我过去,然后指着纸上的两个大字对我说:「这两个字,念作扶桑,就是你的新名字。」
扶桑,扶桑,我默默在心里念了几遍,忽然抬起头看着他:「那你叫什么名字呢?」
「桑桑,朕是皇上。」
「皇上也该有名字的呀。」
他微微挑眉:「朕的名字,叫作谢珩。」
谢珩在纸上一笔一画写下了他的名字,见我眼巴巴地瞅着,忽然伸手将我揽了过去,坐在他腿上。
「朕听说,你今日在花园中碰上了桐妃。」
我老老实实地说:「是的,她好漂亮,她穿的鞋子和裙子也好漂亮。」
谢珩伸手替我拨了拨散乱的鬓发:「你若是喜欢,朕送你。」
想到之前桐妃教的规矩,我连忙道:「谢皇上赏赐。」
说着,我还试图起身给谢珩行个礼,结果被他一把按了回去:「坐着。桑桑,你记住,这不是赏赐,这是朕送你的礼物。」
礼物。
长到十三岁,这是我收到的第一份礼物。
谢珩望着我,眉眼柔和:「朕听说,今日桐妃罚了你跪,还将你带回了衍庆宫。」
「也没有……就跪了一下。」我小声说,「我是美人,她是妃,我给她干活,是规矩。」
谢珩摸摸我的头发,忽然道:「那你想不想做贵妃?这样就该她给你干活了。」
他对我可真好啊,好得我心里都生出几分不舍来,鼻子也发酸。
之前在丞相府时,齐玉辰对我也勉强算得上好,可他的好,带有十分鲜明的目的。
其实我不傻,从一开始他说要送我进宫,我就知道,这不是什么好差事。
不然,为什么他不送齐玉娴进来呢?
甚至那天晚上,我都做好了被谢珩戳破身份,然后杀掉的准备。
可是他没有。
谢珩像是毫无察觉,仍然望着我,嗓音温淡:「你手里攥着什么好东西,怎么进门到现在都没松开过?」
我把紧攥的手摊开,露出里面那枚珠花,低声道:「他们让我给你下毒。」
谢珩连眼神都没动一下,神情淡淡地从我手中接过珠花,在指间把玩两下,然后随意丢到了桌上。
就好像,他早就知道我手里拿的是什么一样。
「小扶桑啊……」
他一点点凑近我,鼻尖碰着鼻尖,温凉的手指扣住我手腕,力道极轻:「不要怕,告诉朕,他们是用什么威胁你的?」
「……他们说,如果我不干,就杀了我爹娘和弟弟。」
谢珩轻笑一声:「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我是怎么想的呢?
爹娘待我,自然没有待弟弟好,可他们毕竟养大了我。
娘说,镇上的许多姑娘一出生就被淹死了,他们不仅没有杀我,还给我吃穿,我应该感恩才是。
可是——
「我其实,也想像弟弟那样,不用干活,还能吃到肉,有新衣服穿……」我小声说,「可是娘说我是姑娘,是赔钱货,不该要求那么多……」
日暮西沉,透过窗棂的光里渐渐染上一抹温暖的金红色。
谢珩动作很轻,一点点挑开我的衣襟,露出肩头还在愈合的伤口。
冰凉和轻微的疼痛一并袭来,我被这种感觉猛然拽进回忆里。
那天下午,弟弟抢了我的砍柴刀,柴火还没劈完,我着急去抢,他就一刀砍在了我肩头。
血流如注。
我痛得叫出声,刚推了他一下,娘就出现了。
她高高扬起手,重重打在我脸上,呵斥道:「小草,那是你弟弟!他才多大一点,能用多少力气,你这赔钱货,怎么这么歹毒的心思啊!」
为了惩罚我对弟弟动手,那天晚上,我没有吃饭。
「你要记住这种痛。」茫然间,我感觉到一股温热的力道握住我的手,谢珩的嗓音低低响起,「桑桑,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就算你恨他们,你想杀了他们,也没有错。」
是这样吗?
我几乎迷失在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半晌没有说话。
谢珩轻轻叹了口气,抬手摸摸我的头发:「罢了,你还不懂,朕慢慢教你就是。」
谢珩扶着我站起身,又从桌上捡起那枚珠花,放进我手里:「你就当今日没有同朕说过这些话,照他们说的,每三日往茶水里放一粒。」
我看着他,严肃地摇头拒绝:「我不会给你下毒的。」
谢珩眼神里多了点无奈:「桑桑,朕又不是傻子,不会喝的。」
「怎么了?」
「娘娘只蒸蛋羹带过去吗?」她提议,「不如再带些点心或者补汤……」
我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也对,只有一碗蒸蛋,皇上定然吃不饱——刚才晚膳的鱼汤面和酿制豆腐我一口都没动,一起给皇上带过去吧。」
橘夏看上去很想再说点什么,但最后还是默默地闭上了嘴。
我拎着食盒到御书房时,夜已经深了,里面仍然点着灯火,谢珩坐在桌前看奏折。
进门前,谢珩身边的付公公已经跟我说了,谢珩午膳用得不多,晚膳也还没吃,让我无论如何劝着他点。
我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打气,然后把食盒放在他面前,一鼓作气地说完:「每日都有早朝,奏折是看不完的,你先吃饭,吃完我陪你看,看到天亮都可以。」
笔尖停在纸上,谢珩抬起头望过来,眼睛里甚至带着一点笑意,但我强撑起来的气势却立刻垮下去:「……我给你蒸了蛋羹。」
然后谢珩就真的放下笔,随意把奏折和笔墨推到一旁,示意我打开食盒。
「为什么要蒸蛋羹?」
我小声说:「因为这是好东西,很补身体。」
谢珩握着勺子,仰起头来,烛光在他眼睛里跳动,与粼粼的眸光相合,似乎又催生出新的情绪。
然后他说:「既然是好东西,那桑桑就陪朕一起吃一点吧。」
「我不饿,来之前我已经吃饱了。」我赶紧摇头,顺便把食盒里的其他东西也取出来,「这是鱼汤面和酿制豆腐,你趁热吃,吃完再把太医开的药喝了。」
谢珩很是听话地吃完了蛋羹,但鱼汤面和酿制豆腐几乎没怎么动。
见我眼巴巴地瞅着,他靠在椅子上,无奈地看着我笑:「送得好,下次别送这么多了。」
吃过饭,谢珩也不看奏折了,说要教我认字。
他握着我的手,在纸上一笔一画地写下了我和他的名字,又问我:「桑桑还想学什么字?」
我认真地想了好一会儿:「平安健康。」
「谢珩,我希望你平安健康。」
覆在我手上的力道紧了紧,谢珩没有再说话,只是握着我的手,写下了平安健康。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下一瞬,他猛地将我推到一边,然后吐出一大口血来。
猩红的颜色在纸面铺开,模糊了那四个字。
无限的凉意和细密的痛翻滚上来,在谢珩倒下去前,我用力扶住他,转头高声道:「付公公!!」
太医来得很快,可他来时,谢珩已经昏迷过去。他躺在床上,脸色是病态的惨白,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
付公公转头看着我:「桑美人,您放松点儿,皇上会没事的。」
我才发现自己紧张得裙角都要被揉烂了。
我还没应声,太医已经诊完脉,转头严肃道:「是中毒。」
一瞬间,我呆在原地。
付公公和太医的声音顷刻间变得很遥远,像是从另一个地方传过来的,模糊不清。
「皇上之前吃了什么?取过来我看看。」
「桑美人送来的晚膳。」
「这鱼汤面中被下了鸩毒,所幸皇上用得少,中毒不深,但从前中毒后身子便一直不好,此番波折,恐怕愈发沉疴难起……」
谢珩的声音忽然破开迷雾,传进我耳中:「桑桑,你在发抖吗?」
我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有太多话想说,一时又不知该怎么说。
犹豫间,谢珩已经撑着床边,艰难地坐起一点,然后冲我招手:「过来。」
我走过去,付公公扶着谢珩,让他靠在床头,那双修长的手伸过来,握住我,我才发现自己的手在发抖,指尖也是冰凉的。
「桑桑,你想说什么?」
谢珩的声音很虚弱,也就一盏茶的工夫,已经与方才教我写字时有了天壤之别。
付公公盯着太医出去开药方了,房间里只剩下我和他,我咬着舌尖,好半天才吐出一句:「……对不起。
「谢珩,要不你还是把我送出宫吧。」
「桑桑,我现在没什么力气,你坐到我身边来。」
我在床边坐下,望着谢珩苍白的脸色,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揽进了一个很温暖的怀抱。
「为什么要道歉?桑桑,毒是下在你带过来的鱼汤面里的,这东西本来是你的晚膳——你有没有想过,下毒之人真正想害的,其实是你?」
我当然是想过的。
如果我是吃过晚膳才来御书房找谢珩,那碗鱼汤面进了我的肚子,如今躺在这里的,就会是我。
可……是我也比是他要好。
「桑桑,朕要教你一件事,在事态尚不明朗的时候,在责任并不在你的时候,不要认错,不要着急把罪过都揽在自己身上。」
他的手一下一下抚着我的头发,很轻柔地替我解开缠绕的流苏。
「这些事,本来该由你爹娘教你。但如今朕给你起了名字,再教你这些事,也属正常。」
我趴在谢珩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忽然抬起头来望向他:「但也不一定,是吗?」
「什么?」
「谢珩,你骗我。」我说,「如果他们要害的是我,不会只在鱼汤面中下毒,况且晚膳是橘夏一直盯着的,他们没机会动手。只有我去小厨房蒸蛋羹的时候,橘夏跟着过去了,他们又听到我说要把鱼汤面也带过来,才有机会下毒。」
谢珩叹了口气,指尖蹭过我下巴:「好聪明的小扶桑。」
我咬了咬嘴唇:「这一次,还是丞相府的人吗?」
他笑了:「桑桑,朕坐在这个位子上,有多少人盯着,想杀朕的,又何止丞相府的人?」
他说得云淡风轻,我心头却发痛,这种痛一路传递到指尖,迫使我不得不攥紧他的衣襟。
过了一会儿,付公公领着太医进来,端了一碗药让谢珩喝下。
谢珩笑了,伸手把我揽过去。
他好像格外喜欢抱着我,不管是坐着还是躺着。
「桐妃入宫前,曾和齐玉辰定过亲。然而齐玉娴看不惯她,时常找茬污蔑,齐玉辰总是偏帮妹妹,甚至轻信谣言,遣了媒人上门退亲。她的名声不好听,不能再嫁人,朕只能将她接进宫中封妃,但朕与桐妃始终清清白白。」
我眨眨眼睛:「谢珩,你是在跟我解释吗?」
他很坦荡地点头:「是啊,朕只怕桑桑误会。」
有种奇妙的甜从我心底泛上来,密密实实地包裹住我。
抬手贴着胸口,我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
一下一下,急促而热烈。
马车在丞相府门口停下,昨日谢珩已经下旨通知过他们,所以全府的人都在门口候着,见了我们便躬身行礼:「见过皇上、桑美人。」
日光盛极,灿烂地从天际照下来。
我有一瞬间的恍惚。
丞相府的大门口,我来过三次。
一次是娘领着我过来,五十两银子卖了我。
一次是十日前,我坐着马车出宫。
最后一次,就是今日。
住在丞相府的那一个月,我见了谁都要行礼,甚至连齐玉娴身边的一个丫鬟,都可以随意克扣我的饮食,嘲弄我一条贱命。
齐玉辰还派人给我洗脑,说如果不是丞相府买下我,娘就会把我卖到勾栏里去。
而如今,我没有被卖进勾栏,也没有再被他们践踏。
是丞相府的每一个人,要向我行礼。
我把身边谢珩的手握得更紧了些,抬眼便看到齐玉辰的目光落在我们交握的手上,目光中有几分不虞。
他在不开心些什么,我不理解。
只好再看向齐玉娴。
这才发现她打扮得花枝招展,软烟罗裙金步摇,看着谢珩的眼睛里都快泛出水光来。
「臣女见过皇上。」
娇软得快要滴出水的嗓音,可惜谢珩眼皮都没动一下,只抬着下巴,居高临下地望着齐玉辰:「辰卿,许久不见了。」
我的手还挽着他臂弯,狐皮大氅的温度密密实实包裹而上。
然而在我面前一贯慵懒无害的谢珩,这一刻忽然变得如出鞘利刃般,气势锋凛。
谢珩似乎……不太喜欢齐玉辰。
进了丞相府,谢珩像是兴致来了,随口提出要去看看我从前的闺阁住所。
丞相老脸上的表情一下僵住,片刻后,他看向齐玉辰:「玉辰,你妹妹回府后的衣食住行都是你安排的,你带皇上去瞧瞧吧。」
我突然想笑。
在丞相府的那一个月,我睡在西偏院的小厢房里,为数不多的几条裙子和两根簪子,也被齐玉娴扔的扔,剪的剪。
齐玉辰明明知道,却从来默许,还给我洗脑:「小草,你的卖身契都在相府,玉娴她是你的主子。」
而如今,齐玉辰把谢珩和我领到这位主子的闺房,说:「这就是臣妹入宫前住的房间。」
谢珩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房间里的陈设,目光落在满满当当的几只妆奁上,转头问我:「桑美人入宫时,怎么不带上这些一起?你如今打扮这样素净,朕倒以为你不爱脂粉。」
我忽然就明白过来。
为什么今天早上出门前,他一根发簪步摇都不让我戴。
原来是到丞相府打秋风来了。
我张了张嘴:「……入宫匆忙,没来得及。」
「原来如此。」
谢珩点点头,随意吩咐道:「付宁全,进来,帮桑美人把东西收拾了,等会儿回宫时带上。」
齐玉娴站在一旁,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恨不得用眼神将我凌迟。
丞相夫人死死地拽着她的手臂,不让她冲出来。
谢珩明明余光瞥见了,却只作不知,指尖在我手心挠了一下。
我偏过头,正对上他唇边翘起的一点弧度,是孩子气的、狡黠的笑意。
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其实谢珩今年也才十九岁。
他被身份推到了这个位置上,想杀他的人不止一个,不得已只能步步谨慎。
如今站在他面前的,是他的臣子,也是心怀鬼胎,一心想让他死的人。
我就是在这一刻下定了决心。
我要保护谢珩。
齐玉娴心爱的三只妆奁变得空空如也,在谢珩目光转向衣箱的同一时刻,齐玉辰连忙开口:「皇上,臣能否与桑美人单独聊聊?」
「哦?」谢珩若有所思地望着他,「朕倒不知,辰卿与桑美人如此兄妹情深。」
他握着我的手,低声道:「桑桑,你愿意吗?」
我很想知道齐玉辰还想作什么妖,于是点头。
在齐玉辰的房间里,他神情冷淡地瞧着我:「我倒不知,你竟如此得圣心。」
我说:「你想不到的事情还多着呢。」
齐玉辰眼中掠过一丝恼怒:「小草,你别忘记自己的身份。」
我沉默片刻,忽然问他:「我爹娘和弟弟呢?」
齐玉辰愣了愣,露出胜券在握的微笑:「我已经命人将他们放回家了。小草,你放心吧,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不会对你爹娘和弟弟做什么……」
「大少爷知道,他们对我并不好。」
「那又如何?」齐玉辰不甚在意,「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无论如何,他们都是你爹娘。」
我不说话了。
谢珩说,就算我恨他们,想杀了他们,也没有错。
可齐玉辰却说,无论如何,他们都是我爹娘。
住在丞相府的那一个月,其实他也偶尔对我好过,比如齐玉娴不在的时候,他送过我一条湖蓝色的裙子,还有一支镀金的银簪。
也曾嘱咐过下人,让我吃饱穿暖。
我不是没有感激过他,然而遇见谢珩之后,我才明白过来。
赏赐和礼物,是不一样的。
沉默许久后,我从怀里拿出荷包,递到他手里:「这是桐妃娘娘让我转交给你的。」
一瞬间,齐玉辰眼中闪过复杂难辨的光。
他将荷包从我手中接过去,手指轻轻摩挲两下,又抬起头问我:「她可有什么话要带给我?」
我摇头。
他轻哼一声,淡淡道:「我知道了,皇上还在外面等着,你先出去吧——小草,别忘记我交代你的事情。」
我出去的时候,谢珩在外面的花园里。
齐玉娴正站在他面前,仰头说着些什么。
我沉默了一会儿,走过去,正好听到她娇媚的嗓音:「臣女读过书,知道自古便有娥皇女英的典故……」
谢珩只是听着,没有作声,目光澹静,神情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却在看到我走过来时勾了勾唇角,笑起来。
他笑起来真好看啊,我看呆了片刻,接着便感到手被一股温热握住,谢珩的声音跟着响起:「齐姑娘想做娥皇,朕却不愿意做帝舜。」
齐玉娴脸上顿时浮现出难堪,勉强行了个礼,便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谢珩握着我的手,含笑问我:「你与你哥哥说完话了?」
我张了张嘴:「……他不是我哥哥。」
「没关系,反正都是不重要的人。」谢珩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既然说完了,那便走吧。」
一路往出走,他始终把我的手握得很紧,就这样并肩穿过丞相府的花园和走廊。
从前这些令我局促紧张、不知所措的路,在与谢珩一起走时,一下就化作了熨帖的安心。
到门口时,丞相带着人出来恭送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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