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欲执心 连载中

评分:

分类:修真小说

作者:佚名   

剧情简介

男女主角分别是的美文同人小说《仙欲执心》,由网络作家“佚名”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这世间有一类人,终生孜孜不倦,心无旁骛,以图参透天地造化,挣脱束缚,修成仙神,成为比肩天地般的存在,自称为修仙之士。在普通人眼中,这些人终其一生,寡情绝欲,只为求证天道,却不知晓,这些修士,参悟天地法则,知晓越多,心中便越发绝望,回过头来,对心中那一缕仅余的亲情亦或人欲,也越发执着。...

《仙欲执心》精彩片段


魏国京都平凉城中,一辆乌篷马车自城西一座大宅侧门驶出,向着城北奔驰而去。时值子时,街上死寂无声,天上也是阴云密布,不见星月,就连平日夜里更夫的打更声,似乎也消失不见,只余马蹄踏在青石路面上发出“得、得、得”的脆响声,远远传出,然后随着马车一起消失在漆黑夜幕中。
马车一路疾驰,来到城北一处高墙院落门前停下。这院落以青石大砖砌成,与附近建筑并不毗连,门口两边分别放着一尊面目狰狞可怖的狴犴石像,呜咽风声传来,整座院落在深沉的夜色里,凝重、威严中透露出一股阴暗、凶戾的气息,正是大魏天牢所在。
车夫停好马车之后,从车上跳了下来,跺了跺已经冻的麻木的双脚,又往手里哈了两口热气,搓了搓手,这才转身去掀开车帘。
车帘打开,先是从车内跳下来一个青衣小厮,然后又由小厮搀着走下一位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男子下车后,先是四下望了望,显得有些鬼祟。那中年男子见四下无人,便示意小厮上前去敲门。
小厮走上前去,用力拍了半天,直觉的手掌生疼时,门内方才有人骂骂咧咧的回道:
“敲什么敲!赶着给你家老子娘收尸明儿个赶早,别扰大爷我的好梦。”
原来那天牢中大多关的都是朝廷重犯。能让朝廷称之为重犯的,一般来说,自不是寻常人物,多是犯了重罪的朝廷大员,或是做下惊天大案的巨枭。这其中有许多人犯如要处死,或为给死者留下体面,或为保朝廷尊严等等,是不会在法场公开行刑的,多是就直接在这天牢中赐死了事。这些被处死的犯人,待刑部官员勘验备案过后,便会通知其家眷领回安葬。因这平凉城乃是是一国之都,首善之地,死在天牢中的又多是生前有身份地位的人,因此光天白日让家眷拉着尸首招摇过市,引得路人围观指点,总是不好,是以这天牢中向来都是让家眷赶在雄鸡叫过第一遍,天色将亮未亮,街上尚无行人的时候前去收尸的。
那门内应声之人,许是以为有人来领尸,一来时辰不到,三更半夜的,正是寒气深重,被人搅了好梦,出来受冻,是以显得极不耐烦;二来在这天牢中当值,日子久了,多少都会沾上几条人命,虽然多是受命行事,可是那些狱卒心中多少还是有些心虚忌讳,是以多半不敢在夜半阴气深重的子时惊动死者身体,总要等到听到第一声鸡啼之后,天将亮的时候,才肯发还人犯尸首。因此门内应声的那人,话就说的极为难听。
那小厮陪着中年文士来此,却不是因为有家眷尸首要领,听到门内之人这番话,登时大怒,正待叱骂,却被站在身后的中年文士低声制止。
那中年文士越过自家小厮,走到门前,对门内之人轻声说道:
“这位差爷,我奉命有要事来办,快些开门让我等进去。”
门内那人听罢,立时心中一凛。他在这天牢当值多年,自然是见过一些世面的。门外之人半夜偷偷摸摸过来,说是奉命办事,只怕是要有些见不得人的阴私勾当要做。天子脚下,敢做这等事的人,自然不是自己一个小吏能得罪的,这等事,也不是自己能过问的。这天牢中,这等事情从来不断,不知有多少人在这里含冤受屈而死,世人畏天牢如虎,这也是原因之一。
虽说如此,毕竟是天牢重地,那人倒也不敢随意就放人进来,立时换了语气,客气的问道:
“不知外面这位大人怎生称呼,可有手令、文书之类的凭证让小的过目一番?小的也好先按例记录。”
中年文士笑了笑,并未说出自己身份,只是答道:
“我倒不是什么大人。这里有刑部发下的通行令牌。”
门内那人闻言,并未立刻开门,而是从门上打开了一个半尺见方的小洞,伸手接过那中年文士递过来的令牌,就着手中灯笼仔细看过,发现确是刑部令牌不假,这才连忙命身边两个兵卒将门打开。
门开之后,那狱吏打量了中年文士一番,却发现面生的很,只是他常年呆在这天牢里面,除了刑部、大理寺的那些常来提审犯人的官员,其余的官员大多是连面都不曾见过一次,不识来人,也是正常,是以也没敢多问,客气的行礼问候之后,便又立刻吩咐手下将大门锁好,然后回身引着几人来到司狱厅,亲自给那中年文士看座奉茶。
那中年文士坐马车赶到这里,又在门外寒风中站了半晌,早已浑身冰冷,再进得这空旷破旧的司狱厅中,只觉周围阴气森森,仿佛有阵阵寒气自骨子里透出,沁遍全身,冷丁丁地直欲打颤,于是也就接过热茶啜了几口。热茶下肚,驱散了不少寒气,顿觉舒服许多,再细品味这茶,竟觉着这茶的香味醇厚高雅,倒是极好地茶,价值定然不菲,显然不是一个小小的狱吏消受得起的,也不知是那狱吏收受的犯人探监家属的打点,还是干脆从犯人家眷送给犯人的用度里私自扣留的。
那狱吏善能察言观色,见这文士打扮的中年人面露赞许之色,便趁机说道:
“小人姓张,叫张贵,是这里当值的牢头,不知先生到此有何公干?小人也好前去安排,免得耽误先生行事。”
张贵不知这自称不是大人的中年男子究竟是何身份,又见他一身文士打扮,便只好以“先生”相称。
中年文士并未立刻答话,先是四下看了看,才问道:
“这天牢之中,莫非只有你一人当值么?”
天牢重地,士兵在外面把守,未曾在厅内见到也还罢了,这牢内却断不可能只一人值守。然而几人自从进到这狱厅,除了这牢头,并未见到其他狱吏。
“不不不,除了外围戍卒外,尚有几个狱吏同小人一同当值,只是这地方本就湿寒,入冬以后,天儿又这么冷,弟兄们熬不住,就喝了些酒暖身。原本是没打算多喝的,可那几个混账东西管不住自己那张破嘴,小的有事走开不过盏茶功夫,回来就见他们几个灌多了黄汤睡死过去了,怎么喊都喊不醒,没奈何,小人只好独自值守了。要不,小人再去喊喊?”
张牢头赔着笑脸,小心翼翼的解释道。
中年文士自然听得出此人所言不实,若是当真饮了酒,两人离得如此近,又岂能闻不出一丝酒气,心道此人倒是机灵,看出了自己半夜来这里有见不得光的事要办,不让其余人过来,是怕知道的人多了,保不齐有哪个管不住自己嘴巴,漏了出去,他自己也脱不了干系,要跟着受牵累。于是便道:
“不必了,既然管不住自己的嘴巴,那就让他们继续睡他们的吧,我要做的事情,不需要这么多人帮忙。”
“是是是,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
“带我去见杨业。”
“什么?”张牢头闻言一惊。
提起这杨业,如今在大魏可以说是无人不知。其人原本是籍籍无名,三年前乡试时崭露头角,一举夺得解元。当时致仕在家养老的大儒苏放一时兴起,就索要了这杨业的卷子来读,看后大加赞赏。苏放在儒林中声望隆重,且生性严肃谨慎,从不妄语,一生也没有夸过几个人,经此一事,杨业立时声名大噪。
等到今年会试,那杨业又高中会元,这次更是引得万人瞩目。待到月余之后的殿试,又被魏帝钦点为状元,成为魏国立国百余年来第一位三元及第的人。殿试放榜之后,杨业之名,很快就传遍了大魏,正可谓是“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
这杨业家世清白,又兼才华横溢,众人皆猜想他就算不立刻飞黄腾达,仕途也自会稳稳当当,熬个十几二十年,捞足了资历,到时也是高官厚禄,不在话下,当是个前途无量的人物。
起初倒也确如众人所料,在放榜几日后的琼林宴上,魏帝亲自赐婚,给杨业指了大司徒家的千金为妻,足显圣眷正隆。
哪料到不过寥寥月余时间之后,贡院东墙金榜尚在,魏帝盛赞言犹在耳,那杨业就被魏帝下旨投入天牢,成了钦犯,罪名谋逆!
告发之人是杨业一个落第的同乡,言其为前朝废帝之后,对本朝心存怨尤,近年来广结党羽,私交朝臣,妄图复辟,有不臣之心。魏帝得知后大为震惊,派人彻查,从杨业住处搜到大量密信,人证物证俱在。
魏帝震怒,下令刑部严加审讯,务必要将其余党羽查出,一并处决。
就这样,杨业就被打入了天牢。
刑部几个月的审问下来,杨业却至今不肯招认。刑部未能从杨业口中问出其余党羽下落,这案子自然不能结。而杨业之前受大儒追捧,后来又三元及第,赐婚丞相千金,早已名动京城,一朝被冠以谋逆大罪入狱,更是万民关注,他既不招,朝廷也不能不顾世人非议,直接不清不楚地杀了了事。
放是肯定不能放,杀又暂时杀不得,只好一直在这天牢内关着,严加看管,日日提审。
因这杨业之案干系重大,是不准探视的,更别说这样半夜偷偷摸摸的了。因此那张牢头一听来人要见杨业,顿时大吃一惊,一时猜不出那人来意,不敢答应他的要求。
“带我去见杨业!”,中年文士不理会张牢头的惊讶,又淡淡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这、这、这,先生您真叫小人为难,上头早就交代过,不许任何人探视这杨业的,小人委实做不了这个主啊。”
那中年文士见张牢头这般为难模样,对他招招手,示意他走近自己身边,对他说道:
“我这还有一样东西,你可要看看?”
张牢头闻言看去,只见那中年文士右手伸进左袖中,从袖里扯出一物来,却并未完全拿出来,只露出一角,拢在袖中。
司狱厅内虽灯光昏暗,但那牢头却看的真切,那中年文士从袖中扯出那截东西是块明黄色锦帛,上绣祥云。虽只窥见一角,牢头却已经知道是何物了,天下间能用这种颜色和图案的布料,只有一样东西,便是圣旨。
中年文士虽然口中问那张牢头是否要看,可却并没有半分将袖中之物交出的意思。张牢头在这天牢中当差二十余年,从一个普通狱卒熬到牢头的地位,积年的老吏了,心思自然玲珑圆滑,心知既然这人起初进门的时候只拿出一块刑部通行令牌报备,那么他手中这份圣旨只怕是见不得光的密旨,且不说眼前这人不愿将此物交给自己细看,就算他肯,自己也万万不敢伸手去接的,一个连官都算不上的小吏,在这京都平凉城中实在算不得什么,无辜枉死了也不会泛出一个水花,哪里敢去趟这种浑水?
于是张牢头匆匆一瞥之后,便赶忙收回目光,回道:
“不用不用,您请跟小人来。这地儿灯暗,您小心着脚下。”
然后就引着几人离开司狱厅,顺着司狱厅左边的甬道往里走。几人走到甬道尽头,三扇铁门出现在眼前,铁门不大,门上有个只有半尺见方的窗口。张牢头走到最左边那扇门前,对着里面喊道:
“老李开门,是我,老张!”



“来了!来了!”
张牢头喊罢,里面便有人应了一声,然后将门打开,放几人进去。进了铁门,张牢头带着一行人继续往里走,来到一间囚室门前,掏出钥匙将门打开,对那中年文士说道:
“到了,那杨业就关在这间牢室内。”
说罢率先走进牢室,然后将手上提的灯笼挂在了墙上照明。
中年文士一行几人跟着进来,牢室不大,里面还算整洁,室内土炕上蜷缩着一个人,想来就是那杨业了。那人面朝里躺着,严冬中土炕上只铺了一层稻草,身上盖了一条破旧的薄被子,头发散乱,看不清容貌。
“把他叫醒。”中年文士打量了一番牢室内的情景之后,对张牢头说道。
张牢头闻言走到炕前,将那人被子掀开,然后将其喊醒。
杨业被张牢头叫醒,挣扎着起身,倚着墙壁坐在炕上,头也不抬,声音嘶哑的问道:
“又要再审了么?”
中年文士重新打量了一下眼前之人,只见他头发凌乱,脸上也很脏,低垂着头,看不清楚原来相貌,但却仍给人一种清秀斯文的感觉,让人一见之下就不禁想到谦谦君子;身上则穿着一身破烂囚服,上面满是血污,显然是受过大刑所致。
中年文士见状,眼中闪过一丝煞气,回头向张牢头沉声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
张牢头知他所指为何,吓的赶忙辩解:
“这可不关小人的事啊,那是刑部提审的时候用的刑。这天牢不比寻常监牢,关在这里的人,哪是我们这样的小人物能得罪的起的?您就是借小人一百个胆,小人也不敢去动他们啊。”
中年文士不过乍见杨业惨状一时急怒,随即也就知道错怪了那张牢头。须知这天牢中所关的多是达官显贵,甚或皇亲国戚,这些人今天关进来,没准明天就出去了;有的甚至今儿个判了死罪,明儿个都要处决了,上面又给来个无罪释放,官复原职,甚至还要加官进爵。这类事在这天牢中再寻常不过了。退一步讲,就算那人真的没能活着离开这天牢,在官场上厮混的,谁没几个朋友照应?万一被他们那些朋友秋后算账,照样不是一个小小狱吏承受得起的。所以这些狱吏从来不敢如地方上的监牢那样随意虐打囚犯,相反,天牢中的狱吏,多是在收受犯人亲眷的大量贿赂后,将这些犯人好吃好喝的供着,虐打囚犯之事,在天牢中倒是几乎不曾存在过。
反应过来之后,那中年文士便对张牢头说道:
“你先出去吧,我有些话要问杨业。”
张牢头闻言有些犹豫,实在不放心让这身份不明的人单独和如此重犯呆在一起,只是考虑到适才见到的密旨,踌躇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敢反对,赔着笑脸退了出去。
中年文士打发了张牢头,回身又盯着杨业看了半晌,叹道: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平凉花!当初的状元公,何等的神采飞扬,谁能想到短短月余时间,便会落得今日这般下场?当真是世事无常。”
那个叫杨业的人,许是听到这次来人声音陌生,不是平日提审自己的那些人,这才抬起头来,看了看中年文士,发现他一身便装,未着官服,不似要提审自己的样子,便问道:
“你是谁?来这就是为了嘲笑我的么?”
中年文士笑了笑,温声答道:
“我叫沈渊,今儿个是奉命来审你的。状元公你又何苦这样强撑,早日招了,又岂会受这许多苦楚?须知你招与不招,结果都是一样,不过是或早或晚罢了,到时候,在世人眼中,你仍然是个逆贼。”
杨业听罢,原本疲惫黯淡的双目中,却陡然透出一股不屈之意,暗哑着嗓子说道:
“我自知冤枉,为何要招?于你们,于世人来说,或许我招不招结果都是一样的,于我自己而言,却是不同。若我不招,纵然是千夫所指,我杨业仍然清清白白,心中坦荡。我一日不招,这世上就至少还有一个人坚持我杨业是清白的,若连我自己都认了,纵使全天下人都说杨某是无辜的,又有何用?”
中年文士闻言默然,半晌之后,说道:
“你心智坚定远非常人,刑部一直拿你没办法!刑部都审不出结果,我自问断狱问案比刑部那帮人差远了,又何必自讨没趣。
我今天来,其实不是审你的,刚才那些话,不过是我自己好奇,才想问的。”
说罢,中年文士将袖中那份密旨拿出,摊开来正要念时,犹豫了下,又合上递与了杨业,说道:
“你自己看吧!”
他所指的上面那位,自然就是当今的魏帝了。
杨业闻言诧异,迟疑了下,便接过那份明黄帛卷,细细看罢第一遍,浑身一震,脸色变得十分狰狞,难以置信地嘶声喊道:
“我不信!若真是今上传旨,又岂会这般鬼祟随意?”
中年文士摇了摇头,回道:
“之所以没让宫里的人来传,不过是为了隐秘罢了,毕竟万一传出去,上面那位脸上未免难看。”
杨业犹似不信,又费力的将身子挪的离墙上挂着的灯笼更近些,颤抖着双手举着那份密旨就着灯光又仔细看了一遍,盯着锦帛之上那鲜红似血的大印,脸色渐渐变得灰败,如同被人抽去全身力气一般,萎顿在墙壁上,一动不动,眼神中再无一丝神采,身陷囹圄,连日遭受苦打都未曾屈服的意志,似乎就被这轻飘飘的一卷锦帛抹杀殆尽。
中年文士见状也不说话,只是在一旁看着他,眼神却有些恍惚迷离,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之后,杨业方才声音嘶哑的说道:
“杨某自小孤苦,看尽了生民多艰。寒窗苦读,学业有成之后,原想着辅佐今上,治国安邦,救民于苦难,开创一个太平盛世。就算飞来横祸,被人污蔑谋逆,此心仍未有变,只道天理昭昭,此冤终会昭雪,圣上和黎民不会一直被奸佞蒙蔽。
可今上就因为一个子虚乌有的前朝余孽身份,就猜忌于我,要杀我;无知愚民要看前所未有的三元及第被杀头,也起哄想要我死。
忠君报国,救民水火,哈哈!哈哈哈!原来我杨业要忠的就是这样的君,要救的就是这样民!哈哈哈哈!”
笑声悲愤凄厉,渐至无声,脸上却有两行清泪缓缓流下。
沈渊一直等杨业笑声止歇,才幽幽一叹,说道:
“时候不早了,状元公还请上路吧,一路走好!”
说罢示对身边小厮示了示意,小厮见状,走上前去,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瓷瓶来,递向杨业。
杨业看了看那瓶子,伸手接过,木然无语。中年文士几人背过身去,似是不忍再看,也不催促。
过了一会儿,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传来,几人回头看去,只见杨业坐在土炕上,背靠墙壁,神态安详,已无生机。瓷瓶掉在地上,摔的粉碎。
沈渊走上前去,伸出手指在其鼻端试了试,摇头叹息一声,然后又拿起掉落在杨业手边的那份密旨来看。这份密旨,之前是贴着封的,他虽然知道密旨大意,但却也未曾亲见其中书写的详细内容。
沈渊逐行读去,只见上面写的,无非是说杨业逆天行事、大逆不道、不得民心、世人皆曰该杀之类的,于是魏帝顺天命,应民意,杀之以慰天下、以儆效尤等等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与自己所料并无差别。
看完之后,沈渊冷哼一声,随手将其扔在了地上,将身边的仆人都吓了一跳,其中一人连忙过去拾起,重新卷好收了起来。
张牢头自被那中年文士赶了出来之后,因里面关押的是朝廷重犯,他害怕万一出了什么问题,几人是自己放进去的,自己铁定要受牵累,是以不敢走远,就站在门外不远处留意里面的动静。正提心吊胆的时候,忽然听到杨业的凄厉笑声传来,不由激灵灵打个寒战,心道莫不是出事了?有心要冲进去,却又怕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事情,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了下来。
好在杨业笑过之后就没动静了,张牢头一颗悬着的心又放了下来。
可是竖着耳朵再听了半晌,里面却仍然一丝动静也没有,安静的诡异。又等了一会儿,张牢头只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劲,总觉得里面静的可怕,下意识地便感觉是出了什么事了,于是一咬牙,就走到牢室门口,打算推门而入。不料手刚放到门上,那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沈渊率先从里面走了出来,他同来的小厮和车夫抬着杨业跟在后面。
张牢头往杨业身上一看,只见杨业脸色发黑,七窍沁出丝丝黑红的血丝,样子和以往被鸩杀的那些犯人一般无二,不由眼前一黑,险些晕倒,指指杨业,又指指沈渊几人,大惊失色道:
“这、这、这……,你、你们?”
沈渊没有理会吓得连话都说不囫囵的张牢头,对身后抬着杨业尸身的两人说道:
“你们先去外边等我,我与张牢头有些话要说。”
几人听罢抬着杨业朝外走去。
张牢头此时早已惊的手足无措,连拦住那二人也忘了,竟让他们抬着杨业走了出去。
待二人走后,沈渊领着着张牢头返回司狱厅,捧起先前的茶碗送到嘴边轻啜了一口,似是觉得茶有些凉了,皱了皱眉,又放回桌上,对身边的张牢头说:
“我听说有几个逆贼今日半夜潜进刑部偷了一面天牢的通行令牌,然后冒充官差进得天牢,趁守卫不备劫走了重犯杨业,想来是那杨业的同党了?”
那张牢头八面玲珑,初时惊慌过后,已经镇定许多。听得沈文士的话,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知道这是要自己明天事发的时候,按照他的说辞去遮掩此事,当下不由为难的道:
“只怕刑部官员不是这么好糊弄的,如此重犯走失,刑部岂有不彻查之理?而且就算如此说,小人也脱不了渎职之罪啊,只怕小命不保!”
“放心,你只需这么说就是了,他们会相信的!若真要追究,他们失了通行天牢的令牌,也是罪责不小,哪里还有工夫来跟你纠缠,你只要嘴巴严,就不会有事的。”
张牢头闻言才算彻底放心,明白了这是上边已经安排好的说辞,刑部的人到时候也肯定会受命接受这个说辞。这样一来坐实了杨业的罪名,没罪哪来的同党劫你越狱?分明是畏罪潜逃;二来给世人一个体面的交待,到时候发下海捕公文做个样子,过几年没人关注了,也就不了了之了;最重要的一点,杨业死了,上面那位彻底放心了。
沈渊交代完张牢头之后,出得天牢,小厮与车夫已经将杨业放进车厢里,在等着自己了。待沈渊上了马车,车夫便驾车带着离开了此地。此时已是寅时,正是天将亮前最黑暗的时候,马车很快再次湮没在夜色里。
第二日,整个平凉城都传出了杨业伙同其党羽越狱潜逃的事情,很快海捕公文就贴遍了魏国全境。



平凉城西郊有座山,名字就叫做西山。
在这西山中,有一片小谷地,正值春天,谷地中一片绿意,生机盎然。有人在这谷地围上了一圈篱笆院墙,门前溪水轻快流淌,一群白鹅自在地在水中嬉戏、觅食;院中几只小鸡在浅草中悠闲的挠食。整个小院和谐的融入山谷景色,宁静致远,悠然出尘,颇有世外桃源的感觉。
那篱笆院中盖有几间茅屋,右首一间向阳的屋子里,窗户开着,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屋内的窗前摆放着一张方桌,桌旁坐着一个老者,这老者满头白发,脸上皱纹深刻,却双目炯然,精神矍铄,此刻正低声说着些什么。
那老者的对面,是一张木床,床上一个青年脸色苍白,神情萎靡,显得十分虚弱,正靠墙倚坐着,捧着一个细瓷白碗,低着头,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碗里棕黑浓稠的汤汁,偶尔啜上一口,便皱一下眉头,不知是嫌烫还是嫌那汤汁的味道难以下咽。
这青年赫然正是本该在去年冬天就已经在平凉城天牢中饮鸩而死的杨业。原来杨业当日自饮下鸩毒,片刻之后便失去了知觉,直至十多天前方才醒来,发觉窗外已是满山春色,对自己的这番遭遇也是心中迷惑,可是自醒来至今,每日里便只有面前这个老者来照料自己,再不曾见过其余人,连这间房屋,也不曾出去过,问那老者什么,也只说些“伤病之身,需要静养,不宜多知多思”之类的话,听其语气,显然是对个中一切知之甚详的,却不肯吐露一字,杨业无可奈何,也只得事事依着这老者的安排,不再多问什么。
这半个月来,那老者都是每天送来饭菜汤药,便即离去,唯独今日,却看着杨业服药,主动说起了其中详情。
杨业将碗里的药喝完,将瓷碗放在床头小柜上,仍是低头静静听着,并不插话,直到那老者似乎是说完了,不再出声,也没有立刻接话,屋内两人一时皆都默默无声,直到过了有一炷香的时间,才传来杨业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那老者看杨业咳的厉害,想要起来,却又微微摇了摇头,低声叹息一声,没有动作。过了片刻,杨业咳声渐渐止歇,喘了几口气,发出一阵似是自嘲的低沉暗哑的“呵呵”干笑,然后说道:
“我在大牢里的时候,每日里受尽折磨,就在想,杨某自幼失怙,无亲无故,又无权无势,与人无怨,究竟是谁,又为了什么,竟弄了这么大的阵仗来陷害我,我几乎想遍了所有我认识的人,却没有料到到竟然会是他!”
老者听罢,哂笑一声,说道:
“你终究年轻,不知人心的险恶,莫说你如今只是与司靖安的女儿指婚,尚无翁婿之实,便是亲生儿子,他也未必就下不得手!”
杨业缓缓摇了摇头,说道:
“我只是不明白,我与他无怨无仇,他纵然心性恶毒,也总不能无缘无故就要杀我吧?若说他不满我与司小姐的婚事,当日魏帝赐婚之前,曾有询问他的意见,他直接回绝就是,又何必在事后费尽周折。若说不是为此,我实在想不出他的动机何在。”
那老者又是一声冷笑,说道:
“不错,他堂堂一朝司徒,身份尊贵,自然犯不着无缘无故构陷枉杀你一个无名小卒,他这么做,却不是特意冲着你去的,而是针对的当今魏帝。”
“魏帝?”
“不错,魏帝!司靖安位居大司徒之位近二十年,权倾朝野,当今魏帝本不是大度之人,能够容忍司靖安这么久,已是极限了,心中对司靖安,其实早就起了猜忌防范之心,只是忌惮其权势,不敢轻易动他而已。琼林宴上赐婚,将司靖安的女儿许配给你,就是魏帝已经不想再忍,走的一步棋,不然的话,你当魏帝会这么清闲,连旁人的婚丧嫁娶都亲自过问?须知你不过是个状元郎,这魏国,每过几年,殿试结束,都会出一个状元,在魏帝眼里,实在算不得什么。”
杨业听到这里,不禁默然,这老者却不知道,当日赐婚,倒非是魏帝主动提起。其实他自三年前乡试过后,便听从业师的安排,动身来到魏都平凉城,一边继续攻读,一边等待省试和殿试的到来。在来到平凉城几个月后,便偶然邂逅了司靖安的女儿司玲兰,只是当时却并不知道她是当朝大司徒的千金。那司玲兰秀外慧中,两人渐渐从相识,到相知,再到互相倾心,后来才知道她的身世。两人私下盟誓终身,却终究担心司靖安会反对,一番合计,便打算在杨业高中之后,恳请魏帝为其赐婚。当日杨业向魏帝提及此事之前,心中尚自忐忑,却不料魏帝听闻之后,立刻点头答应,使宫人将司靖安传来,询问司靖安的意见,那司靖安当时听了魏帝的话之后,稍作沉默,看了看杨业,便也言笑晏晏的着答应了下来。杨业当日只顾高兴,直到此时听了这老者的话,这才知晓原来这看似顺利的一件事,其中竟然别有玄机,甚至自己之后的一番遭遇,只怕也皆因此而起。
只听那老者继续说道:
“那魏帝青睐于你,还亲自赐婚,并没有安什么好心,不过是帝王心术罢了。你能三元及第,高中状元,必然也是熟读魏国律例的,当知晓按魏国律,父子、翁婿、叔侄等五服以内的亲眷,是不得同知一州,同处一部,同列部卿以上官职的。那司靖安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日魏帝要提拔你,司靖安身为你的外父,又该如何自处?要么强压着不让你升迁,可是你一来有魏帝撑腰,又有三元及第的名声在外,二来又是他的女婿,司靖安断然是无法如此做的;要么,就只有他退位让贤了。这便是魏帝的打算,你明白了么?”
杨业苦涩一笑,点点头,回道:
“所以,司靖安不想吃这个闷亏,就干脆直接把我杀了?”
“不错,老辣如司靖安,岂会看不出魏帝的心思,杀了你,便是最好的破局手段,司玲兰与你虽尚无夫妻之实,却已有夫妻名分,你死之后,司靖安让他女儿守活寡便是,还能落个好名声,这婚是魏帝亲赐,魏帝自然也没脸故技重施,迫那司玲兰改嫁,另许人家。司靖安只这么一个女儿,此举可谓是一箭双雕。”
杨业默然无声,半晌之后,才嗤笑一声,低声说道:
“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呵呵,可不就是人心险恶,波澜丛生么。魏帝赐婚之后,他倒是寻我说了一会儿话,也算是相谈甚欢,我当时还觉着他平易近人,和睦慈善来着,若是他当初直言心中顾虑,我便答应他永不入仕,让他安心便是,又何至于如此?”
那老者冷哼一声,说道:
“小人之心,向来如此。他自己痴迷权势,自然不相信会有人会视权势如粪土,心中自然也就没想过你会肯为了一女子放弃锦绣前程,所以也不想跟你谈判什么的,干脆直接下手了事。”
接下来,两人似是都无话可说了,屋内又沉寂下来,片刻之后,杨业抬起头来,看向那老者,开口问道:
“说了这么多,我还不知道您的身份呢,你既然能连魏帝的心腹,那个叫沈渊的都能收买,从天牢里瞒天过海救人,还知道这么多秘辛,想来不是一般人物吧?杨业一无所有,却不知道哪里值得你费偌大的心思去营救。”
那老者闻言,并未立刻回话,而是转过身去,背对杨业,伸出双手在脸上摸索着,也不知做些什么。片刻之后,那老者转过身来,看向杨业,却让杨业大吃一惊:
“是你?”
原来,几年之前,杨业来到平凉城不久,在住处附近的一个包子铺里吃包子时,遇到了一个邋遢老头,当时那老头坐在包子铺外空地上,在寒风中瑟瑟发抖,面容凄苦,只是眼巴巴的看着铺内众人吃食。那包子铺生意极好,五六间十分宽绰的门面,里面坐满了人,食客熙熙攘攘,或大快朵颐,或高声笑谈,却无一人正眼去看那老者一眼,杨业看着那老人,只觉得心中酸涩,堵得难受,委实心中不忍,看不下去,于是便买了一屉包子,走到店外送给了那老者。自那以后,杨业每日去那家包子铺吃饭,便总能遇到这老头,杨业心软,虽然自己手中也不宽裕,每次见到老头这般可怜情景,却总不忍不管,总要为他买一屉包子。如此一直持续了一年有余,便再也不曾在包子铺见过那老者了,当时他的同窗还嘲笑他说,白养了那老头一年多,却连一句道谢感激的话都没有,何苦来哉,杨业笑了笑,没有辩驳,因为忙着学业,又与司玲兰偶遇相知,时间久了,也就将此事忘了,而此时,面前这老者的面貌,赫然正是当初那老者的模样。
李夫子笑了笑,一边又伸手在脸上摸索着,从脸上揭下一些胶一样的东西,恢复了之前的样子,一边说道:
“不过是些易容伪装的江湖手段罢了,当时你在包子铺见到的这幅模样,并不是我的本来面目。你这些天见到的这幅模样,才是我的真容。
几年前盛赞你的苏放,是我的学生,他当初看了你的文章,传信与老夫,对你赞誉有加,言你可继承老夫衣钵,老夫这才在平凉城那间包子铺试探你这许久。”
杨业一愣,问道:
“苏先生是你的学生?你是谁?”
苏放乃是魏国名宿,声名卓著,却不曾听说他的老师是哪个。杨业听闻这老者竟然声称苏放是他的学生,自然惊讶不已。
“老夫李儒,别人都叫我李夫子!”
杨业听闻此言,心中惊讶震惊,实不下于刚才知晓陷害自己的人竟是司靖安,难以置信的说道:
“哪个李夫子?是那个李夫子?”
那老者笑着答道:
“想来这魏国,既叫做李儒,又被人称作李夫子,能做苏放的老师的,应该没有第二个才是。”
他知道杨业为何如此震惊,继续说道:
“你不必如此惊讶,我当年并未死去,其中详情,倒与你的遭遇差不多,也是拜我那几个好弟子所为。二十年前,魏承平驾崩,新帝即位。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魏承平与我相交于心,纵使我权倾朝野,也不曾猜忌与我,他儿子却没有他那份胸襟气度,即位之后,每日升朝,入目所见,尽是我的门生心腹,他那帝位,哪里还做的安心,而我那三个孽徒,以司靖安为首,在我手下唯唯诺诺了这么久,此刻终于等来了发迹的机会,便串通了魏帝,趁我不妨,将我囚了起来,逼我饮下鸩毒,对外宣称我已染了急症死去,他们几人皆是我的亲传弟子,外人自然不虞其他。好在他们终究是算漏了一点,没料到那逼我饮毒之人,乃是我的心腹,偷偷将那鸩毒换成了另外一种奇药,使我假死躲过一劫。只是那药发作之后,虽然症状与鸩毒无异,遗害却也不小,待我醒来,已是数月之后,我在朝中的势力,已经被几乎清扫一空,老夫已经无力回天了,这才不得已蛰伏至今。”


加载中...

Copyright © 2024-2025 All Rights Reserved 晋ICP备2024031041号-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