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静了,屋里只点着一盏青白小灯。
赵韶正熟练的在平板上画出一只黑猫。
黑猫背着一把剑,臭屁又嚣张的站在一块石头上对安静趴着的纯白兔子说:“你能遇见我,是你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写出‘幸运’两个字,赵韶正的头却猛的一疼,整个人一抽搐,笔拿不住,在幸运两字上狠狠划了一道。
她抬起头,鲜红的鼻血滴在平板屏幕上,老旧的平板闪了两下。
“糟了!”
赵韶正顾不得自己,慌忙抽出纸巾去擦拭平板。
明天就是交稿日了,要是没稿子,这个月的稿费就拿不到了。
鲜红染透纸巾,她有些撑不住的往后靠,头顶青白灯光晃动在她发散的瞳孔上。
再过几天,她就要去做第一次化疗。
因为她的脑袋里,长了个瘤子。
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反正老天就是让它长在了那儿。
真希望化疗有用……她还不想死。
她的漫画还没火;环游世界的计划还没开始;严郁……也还没喜欢上自己……
胡思乱想着,好半天,血终于止住了,赵韶正又撑起身子拿起画笔,小心的将画错的地方擦掉。
她是个漫画家,虽然画了十几年,也只是混个温饱。
但这也是她唯一会做,并用来养活自己的技能了。
而且,她现在需要钱。
癌症,要治好大概要很多钱吧……
画完这一话,已经凌晨两点了,赵韶正从书房小小的窗台望去,天色乌蓝。
她洗了个脸躺在床上,头却隐隐痛得睡不着,只能翻来覆去。
不知道严郁在医院怎么样了,急诊科真的好忙,他已经两天都没回家了。
结婚三年,他回家的日子屈指可数。
只剩她一个人的家,就像婚前的日子,孤单得生寒。
只有心口含着一个人才会稍微温暖些。
实在睡不着,她起来熬汤。
窗外天色渐白。
早上六点,门口风铃突响,赵韶正从厨房惊喜的探出头:“你回来了。”
门口,严郁一身白色,白衬衫,白西裤。
他俊美的脸上带着疲态,看着赵韶正有些苍白的脸色,有些诧异,但没有放在心上。
“我回来换衣服。”
他有洁癖,就算再忙,也要回家换衣服。
“我给你拿。”赵韶正脚步轻快走向卧室。
这是常态。
但她并不生气,毕竟医生这个职业,总是免不了牺牲家庭时间的。
她一边拿衣服一边问:“医院最近这么忙吗?”
严郁接过衣服换上,淡淡说:“还好。”
其实他忙,只是因为他要升职了,之后就会成为医院最年轻的主任医师。
但他觉得已经没必要对这个女人说了。
“有件事,我们商量一下。”
严郁的语气,说着商量,其实是习以为常的命令。
赵韶正望着他,眼里带着笑:“怎么了?”
严郁看着她苍白脸上浮起的深深梨涡,眸光微暗。
“你之前说,如果我不想继续了,就放手和我离婚,还算数吗?”
猝不及防。
如冬夜一场骤雨,冻结了赵韶正的全部感官。
许久,她听见自己说:“算数的。”
人们总是说,分手也要潇洒。
她的反应想来也足够潇洒,不像她曾无数次想过的那样,哭着挽留。
事到临头,这一刻,她只是突然清楚的知道。
——她没有挽留的资格。
严郁对她干脆的回答,微皱了眉。
却只是道:“那好,等我有空,我们找个时间,把婚离了。”
赵韶正望着严郁,一时回不了话。
三流漫画家和前途无量的医生,她和严郁,本该是无论如何都搭不上的人。
一场误打误撞的相亲,让她成了他的妻子。
严郁当初为什么会娶她,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是一见钟情。
严郁见赵韶正只看着他不说话,有些不耐:“我还要赶去医院,有什么事之后再说。”
见他转身要走,赵韶正不知该说什么,却突然想起了她厨房熬得汤。
“等一下。”她突然喊道。
严郁不耐烦的顿住脚步,转身看她。
熬了近四个小时的骨汤已经变得鲜美浓白,赵韶正找出保温壶,装了满满一壶递给他:“熬了很久的,带上吧。”
见他不接,赵韶正有些语无伦次的说:“本来就是给你熬的,总是熬夜补一补也好……”
严郁看了看时间,不愿再做纠缠,带上了汤。
灰暗天色氤氲,赵韶正站在门口看着他背影离去。
如同往常,从不回头。
关上门,她收拾好严郁换下的衣服。
在洗衣机的涡旋声里,赵韶正呆呆坐在沙发上,像一尊凝固了的雕像。
不知坐了多久,刺耳的电话铃声响起。
赵韶正拿起一看,是杂志社的编辑林海。
赵韶正 一看时间,才七点。
但她没反驳,只是说:“我马上发给你。”
“快点。”说完,林海就挂了。
赵韶正 深吸一口气,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
没事的,她告诉自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打开平板,赵韶正 看着昨晚画完的漫画。
有人说,能够改变一个人的只有邂逅。
《兔和猫》是她和严郁结婚后开始画的连载,也是她第一次画长篇漫画。
她期望自己是行侠仗义的黑猫,而严郁是治病救人的白兔,像故事里一样相遇相知……相爱。
可现实是,这只是她编织的一个自欺欺人的故事。
唇边溢出一个苦笑,她在黑兔的身后加了一句心里旁白:其实,遇见你才是我人生最大的侥幸。
将漫画发给编辑,赵韶正 打开新文档准备画下一话,可刚一动笔,平板上又滴落了几滴鲜血。
毫无征兆,只是刺目猩红。
抽出纸巾堵住鼻子,她有些怔然。
……流鼻血越来越频繁了。
到了晚上,严郁出人意料的回了家。
“你看看。”他拿着律师拟好的离婚协议,平静而漠然,像谈一桩生意似的。
“离婚后,所有的婚后财产一人一半,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我……”
赵韶正 翻着合同,实际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在严郁不耐的眼神中,她心中涌起一个想法:“房子可以留给我吗?”
这是她和他的婚房,他们一起住了三年,她不想卖掉,也不想搬走。
严郁挑了挑眉,赵韶正 有些局促:“我的意思是,我可以给你钱,买你的那一半,可以吗?”
严郁定定看了她两眼,没问为什么。
“随你。”他淡淡道,“如果没什么其他问题就签字吧。”
他很忙,今天为了这件事难得请了假。
“明天一早,我们去领离婚证。”
说完,严郁就站起来准备去浴室。
青白灯光投射出他宽阔的背脊,赵韶正 突然觉得委屈,莫名的情绪上涌,她站起来。
“你和我离婚,是因为爱上其他人了吗?”
严郁顿了顿,话语没有犹豫。
“是。”
一个字,宣判了她爱情的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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