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亥时了。
祝安然在园林廊中呆坐着。
她仰头看向一轮圆月,一抹孤寂从心而生。
寒风拂过,院子里的蒲柳随风而动。
“咳咳!”
祝安然突然咳了起来,她忙掏出手帕想要捂唇。
可突然,她持着帕子的手开始抖动,手帕从指间滑落缓缓掉在了地上。
祝安然看着地上的手帕,再看看自己略微有些颤动的手,唇间一抹苦涩。
“夫人,您患的病实属怪病,古籍上说患了此病之人会渐渐口不能言,连笔也拿不起来,到了后期便是像活死人一般……”
“自此,老夫也无能为力啊!”
郎中的话重新响起在耳边,祝安然只觉得心里压着块石,喘不过气来。
作为宫中尚仪女官的她,掌司簿大责,却会连笔都拿不起,慢慢成为一个废人……
这时,一道脚步声忽的响起。
她转头看去,便瞧见一人顺着石子路,从自己面前走过……
那男子一身玄色朝服,头戴束发玉冠,腰佩朱红腰带,气度逼人。
是她的夫君,皇上的内阁首辅,叶霄。
眼看着他就要走远,祝安然终是鼓起勇气上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夫君,今日怎回来的这般晚?”
叶霄眉头轻撇,径直掠过了她:“我说过,没有我的吩咐,你不准出婉居。”
婉居,是祝安然的院子。
从她嫁入叶府之日起,便被幽禁在那!
祝安然脸色苍白,身子却突然开始颤抖起来。
她强压着惊慌,好不容易强迫着自己稳住身形,声音嘶哑:“夫君,我有一事想问你。”
叶霄神色不耐:“说。”
祝安然被那一个字哽的喉头一涩,却还是问出了口:“若我命不久矣,夫君还会休了我么?”
叶霄看着她:“你的生死,与我何干?”
他话落,祝安然的脸骤然惨白。
可叶霄并不在意:“下月,我会按照说好的,给你休书,到时你自行离去,别多做无用之事。”
然后,他转身离去。
祝安然站在原地,看着叶霄的身影消失在远处,怔怔出神。
她会嫁与他,本就是一场意外。
三年前,叶霄生了一场重病,叶府需要一个冲喜之人。
而冲喜之人所需的生辰八字与自己相符,于是,她便被祝家嫁进了叶府,成了叶霄的妻。
之后,叶家如愿,叶霄痊愈;祝家也荣华富贵,自己的父亲当上了国子监典簿。
一切,不过是场交易。
祝安然清楚,叶霄对自己是不喜的,他只不过把她当成贪图荣华富贵的人罢了。
可她心里却清楚,自己心悦叶霄。
她眨了眨有些酸涩的双眸,循着叶霄走过的路,慢慢迈开了脚步……
竹苑。
祝安然竟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自己竟走到了这儿。
她看着这个叶霄曾三令五申不让她进去的院子,慢慢走进去推开了屋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副丹青,依稀可见是一名女子,她笑颜灿烂,眼眸微弯。
祝安然怔怔的看着丹青,脸色苍白,那女子竟和自己有几分相似。
丹青下面摆着烛台,上面还徐徐燃着三炷香,显然是叶霄刚刚祭拜过的。
烛火摇曳,祝安然说不清心底的滋味。
屋内的叶霄见到祝安然,眉头蹙起:“出去!”
祝安然紧抓着门框,手指因用力泛着青白:“这三年,夫君从未碰过我,甚至不与我同睡一屋一榻,便是因为她么?”
可叶霄没有回答,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警告,转身离去。
“若再敢踏进这个院子,我定废了你们祝家。”
祝安然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呆站了许久才朝院外走去。
自己终究是没能得到答案……
回到婉居。
刚进来,就看到屋子里坐在主位的叶老夫人,一脸怒色。
此人是叶霄的母亲,而她的身后正站着陈阿嬷。
陈阿嬷是她叶老夫人派过来的贴身嬷嬷,名为教习自己恪守自己,实为监视她。
“婆婆。”祝安然深吸一口气,上前福身行礼。
“愣着干什么,你连奉茶都不会了?”
祝安然一怔,连忙沏茶给叶老夫人奉上。
可端着茶盏的手却突然抖了起来,滚烫的茶水溢出滴在叶老夫人身上。
叶老夫人不察被烫了一下,眼底升腾起怒火,将茶盏掷了出去。
茶盏砸在祝安然的脚边,碎了。
“连端茶你都不会,真是个废物,我花了那么多钱有什么用?”
滚烫的茶水泼在鞋面上,烫的祝安然发抖。
她忍着疼痛,不敢动作。
可叶老夫人丝毫不看她,厉声劈骂:“身为人妻,到现在你都未能给霄儿添子,你若不能为我们叶家开枝散叶,叶家要你何用?”
“婆婆,我……”
“我不想听你狡辩!”
叶老夫人不耐的挥了挥手,眉头紧皱:“当初你们家把你嫁进来,说你懂事,我又见你像极了那人,这才允了,还给你父亲找了关系做了八品官。结果你呢,三年了,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
她站起身,不耐的看着祝安然:“三个月,你若不能怀上孩子,那我便让霄儿休了你!”
叶老夫人带着人扬长离去。
祝安然站在原地,呼吸微窒。
又是休妻!
纵使怀了子嗣又如何,期限一到,叶霄依旧会休了自己!
更何况,他根本不会碰自己……
屋外已是风雨欲来,狂风大作。
这时,一婢女走进来:“夫人,您弟弟祝珣少爷请您现在回府一叙。”
闻言,祝安然心骤然一紧,手不自觉攥成拳:“我知道了。”
他为何要找自己?!
祝安然怀揣着不安的心,时隔三年重新踏入祝府。
可没想,她刚进来正厅,便听得她的母亲说:“珣儿,你想当什么官就尽管跟那死丫头说,她如今是叶霄的妻,你想要什么官还不都是轻而易举!”
弟弟祝珣没说话,抬头看见祝安然皱了皱眉:“你既到了,为何不出声?!”
祝安然没回话,只是问:“你们叫我回来,就是为了祝珣的官职?”
“不然叫你回来干什么?”祝母白了她一眼。
祝安然心一涩,压下心中酸楚:“我三年无所出,叶霄要休了我,这件事我帮不了你们。”
她说着半真半假的话,只希望能断绝了祝家人绑着叶霄不放的心思。
可谁知……
“三年没能怀上孩子,你怎么这么没用?!”
祝母嫌弃说着,然后上下打量了打量祝安然,想出了个主意:“那便借个种!反正你必须坐稳了叶霄妻子的位置,保证我祝家的荣华!”
祝母的话如雷轰鸣在耳边,祝安然怔然的看着在场的两人,只觉得如坠冰窟!
他们是她的家人,却只将她当做维持荣华富贵的工具,甚至为此,不惜要她背叛她的夫君!
“你们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祝安然嗓中干涩,泛着丝丝血腥气。
霎时,整个祝府正堂陷入了一片寂静。
良久,祝安然突然自嘲一笑。
不是早就知道自己于祝家来说,只是荣华富贵的牺牲品么!
又还在期待着什么呢?
祝安然收回视线,攥紧了手:“若我不同意呢?”
她话落,祝母脸色骤然沉了下来,而祝珣却笑的乖张。
“阿姐,你若不同意借种,那便只能为弟弟我的官路自缢了!”
“轰——!”
府外雷声大作!
祝珣的声音混在其中,不太真切,可祝安然却听的字字清晰!
“凭你这条命,叶霄也得允我升官!否则他克妻的名声传出去,终究是不好!”
祝安然脑中一片混沌,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的祝府!
站在祝府门前,她回身去看这个自己从小生活到大的祝府门庭,只觉得陌生至极!
天色阴沉,疾风裹挟着骤雨倏然落下。
站了许久,祝安然转身,迎着雨一步步走远……
不知走了多久,耳边骤然响起了一道慌忙的声音:“夫人,您怎么淋着雨回来了?!”
祝安然惶惶回神,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象,她才意识到自己回到了叶府。
婉居。
祝安然换上丫鬟取来的干洁衣衫,坐在床榻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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