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李誉的其他类型小说《东宫之主》,由网络作家“佚名”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我从小最会的就是察言观色,我爹一吹胡子,我就知道他是要揍我,可我从来都看不懂李誉的喜怒哀乐,就像我以前以为他是喜欢我,后来才知道他是为了争太子之位,才故意和我走得近而已。我竟就这样趴在李誉的床边睡着了,在这之前,我并不知道原来鬼也是要睡觉的。
李誉没有回自己的寝殿,也没有去芳华殿,而是走到了我的承香殿。
他从袖中拿出钥匙,打开了门,宫墙檐壁上忽然跳下一只猫儿,绕着他喵喵叫个不停。
是我的玉奴,我生前养的猫。
有次他来我这半天,我没和他说一句话,他就问我是不是哑巴了,我呛他说东宫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可不是成了哑巴,后来他就不知从哪弄来一只猫,让我以后有话都说给猫听。
李誉蹲下身抱起猫,我想凑过去看看它瘦了没,没想到它却突然发了疯似的从李誉怀中挣脱了出来,迅速逃到了树上。
也是,这猫自小是我养大的,从小我就教育它,见到李誉要狠狠挠他。
真不愧是我养的猫!看到它这般懂事,我这个老母亲心里宽慰了许多。
李誉摸了摸手背上的猫抓痕,回头看了身后半晌,才缓步走进了殿内。
他没有掌灯,只借着月光坐在了我的床上,手指沿着床沿细细摩挲着,一寸一寸地,似乎要将木头的纹路都数清楚。
我不知道他是想要做什么,大半夜不睡觉来一个死人的房间,总不可能是来缅怀我的吧,我们俩的关系还没到这一步。
「小昭,你不会赢的……」
他突然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吓得我赶紧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确认他是在自言自语,而不是看到我了。
「原来我死了这么久,你还在纠结谁输谁赢的问题,你可真是个烂人。」
我坐在他身边,低头看着鞋尖,和他说着只有自己能听见的话。
「不过我不恨你了,真的,人只要死了,什么都能看得开。
「你看我现在都能心平气和地和你坐着说话了,我们都好久没这样一起坐着了。
「李誉,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年我成功带你逃出去的话,我是不是就可以不用死了。
「可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如果,你说是不是?」
我看向他,他一直低着头,似乎很久没有动过了,我想凑过去看他是不是睡着了,却看到他的肩膀在月光下微微颤抖着。
他这是……哭,哭了?
我头一次见他哭,小时候他被其他皇子欺负得摔在地上狗吃屎的时候,都没哭过。
良久,李誉长叹了一口气,用袖子抹了抹眼睛,然后和衣躺在了我的床上。
我趴在床边看着他,想从他的脸上找到一丝悲伤的痕迹,好证明他刚刚是在为我而哭,可我找不到。
我从小最会的就是察言观色,我爹一吹胡子,我就知道他是要揍我,可我从来都看不懂李誉的喜怒哀乐,就像我以前以为他是喜欢我,后来才知道他是为了争太子之位,才故意和我走得近而已。
我竟就这样趴在李誉的床边睡着了,在这之前,我并不知道原来鬼也是要睡觉的。
醒来时白无常正坐在床上逗我的猫玩,我动了动快僵住的脖子,问他:「你怎么在这儿?李誉呢。」
「他一早就走了。」
「你怎么不叫醒我!」我忙爬了起来,走了几步忽然想起来似乎有哪里不对,回头问他,「那猫……能看见你?」
「那你……」
「别动。」他伸手突然覆上了我的头发,我不知道他是要做什么,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深夜的林间很安静,安静到我能听得到自己的心脏在胸口扑通扑通乱跳。
细微的一声传来,我的发髻全散了下来,抬头只看到李誉手中拿着我的发绳。
他利落地将发绳绑在腿上,然后将嵌在血肉里的利箭拔了出来。
李誉将羽箭丢在一边,撕了袖口的布条绕着腿缠了几圈,抬头看到还在发呆的我,问我:「在想什么?」
「疼吗?」我知道自己问的是废话,但见他眉头都没皱一下,我还是很想知道。
他想了想,回答我说:「能忍住的都不算疼。」
「那什么才算疼?」
他将丢在一旁的羽箭拾起,递给我,「认识吗?」
我接过箭,在昏暗的月色下仔细打量着,并无什么特别之处,除了……我倏地看到了箭头上刻着的「堇」字。
「这……」我惊讶地看向李誉,「是三皇子?」
李誉没有说话,我说:「可是三皇子不像是这样的人,而且,而且他也没有理由要杀你啊。」
「不是杀我,是给个教训。」李誉将伤口包扎好,抬眼看着我。
「你得罪他了?」
「没有。」
「也是,你以前被他们欺负都不会吭声。」
「你为什么会觉得他不会想杀我?」他突然问我。
我想也没想便直言说:「因为他权势都比你大,要什么有什么,而你连个封地都没,书中说皇子之乱多半是储位之争,可眼下无论皇上是要立嫡立长,都非三皇子无疑了,他何必找你麻烦。」
他揉了揉我的脑袋,嘴角噙着似有似无的笑意,「你离开京城太久,很多事都不是三年前的样子了。」
「比如呢?」
「比如,」他环视了一下陷阱,「比如你该想想我们怎么出去。」
他怎么又扯开了话题……不过怎么出去这个问题,我还真没想过。
我说:「你腿都伤成这样了,还能怎么出去?我和阿布说好两个时辰后在水深处见,他见不到我应该会寻过来的。」
「你不害怕就好。」
「我害怕什么?」
他示意我向上看,我这次才发现陷阱周围多了许多只绿油油的眼睛,正虎视眈眈地看着我们。
我不由自主地往李誉身边缩了缩,小声问他:「我我我们现在怎么办……」
围着陷阱的狼群少说有也七八只,要是它们真的扑下来了,我和李誉今晚怕是都得死这儿。
李誉示意我噤声,他拾了一些枯叶木枝做成火把,从袖中拿出了火折子点上。
火光瞬间燃起,那些狼见了火果然都向后撤去,我这才注意到脚边还躺着一只赤色死狼,吓得钻到了他身后。
「这是狼王,它们不敢轻易下来。」他将火把递给我,问我,「先前送你的匕首,带了吗?」
「带,带了。」我忙从腰间解下匕首递给他。
李誉站起身脱下外衫,将匕首系在袖口上,用力向上抛去,匕首稳稳地扎在了树干之中,
他转过身对我道:「这里不是久留之地,一会我先上去,再拉你上来。」
我有些担心地看着他,「可是你的腿……能上去吗?」
李誉突然俯身凑近了些,问我说:「你就不好奇,我喜欢什么类型吗?」
「你喜欢什么类型与我有什么干系……」我偏过头躲开他的目光,「左不过是京城哪家的小姐。」
「我喜欢你这种类型的。」
我望着他足足愣了半晌。
「我,我这种类型天底下只有我一个人,你……」我说了一半,想了想又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他的意思难道是在说……喜欢我?
「算了。」李誉叹了口气,直起了身,「军营之地不可久待,我会留意下最近来往的商队,你随商队一同回京,也安全些。」
「我才来一天你就赶我走?」
他解释说:「不是赶你走,是为了保护你。」
「我自己可以保护自己,而且我以后是要入军营的,现在让我多看看多学学,岂不正好?」
「就算你要入军营,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你放心,等我回京,一定会让你堂堂正正入军营,成为你娘那样的大将军。」
「那一言为定。」我不再为难他,「不过你得在中秋前来接我,我爹……我爹要在中秋将我嫁给你三哥。」
「我知道。」他回答得很快。
我诧异道:「你怎么知道的?你又不在京城。」
「身不在京城,可心在。」他上前打开了门,「我还得去见见徐将军,你就在这待着,不要乱跑。」
我在军营里待了三天,李誉像是非要把我藏起来一般,就算我扮成了男装也哪都不让我去,而他更是整天不见人影,早知道我就不巴巴来这了,实在是无趣。
第四日终于有了商队的消息,是年前去北狄的,因大雪封了路,又逢战乱,他们只能绕道而行,走了三个多月,眼下很快就要到雁城了。
李誉告诉我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又开心又不开心,说不上来是什么情绪,晚饭也不太想吃。
李誉见我没胃口,便说要是我能好好吃完一碗饭,就带我去见一样东西,害得我一口气塞了许多米饭,差点没把自己噎死。
「没人和你抢,喝点水。」李誉忙给我倒了杯水。
「咳咳咳……还不是怪你。」
有惊无险过了晚饭,李誉应约骑马带我出了雁州,一直往北走去。
今夜是个好天气,月如玉盘,点缀点点星子,似乎连肃烈的春风都变得和煦许多。
我回头看了眼灯火簇拥中的雁城,说:「如果没有战乱与饥荒,这里应当会繁荣很多。」
「初来雁城的时候,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很难相信在漠上会有这样一座城,李朝和北狄两种文明在这里融会贯通,互相取长补短,逐渐成了自己的特色。」
「可我来这么久,怎么都没怎么看到过雁城人?」
幽幽忘川河,冥冥黄泉路。
我在奈何桥上喝到第五十六碗孟婆汤的时候,孟婆终于忍不住问我了:「你已经喝了这么多碗了,到底忘不了什么?」
我咂咂嘴,回味着孟婆汤的味道,目光呆滞地回答她:「我记得李誉还欠我一根糖葫芦。」
孟婆不解,「这有什么忘不掉的?你看看前面那些人,」孟婆指着奈何桥下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们有摔死吊死砸死吃瓜噎死的,喝一碗就什么也不记得了,哪怕这辈子有再大的仇再大的恨,下辈子也什么都记不得。」
我将碗递给她,「要不您再给我盛一碗试试?」
「去去去,别妨碍后面的人投胎。」孟婆赶走了我,「这一锅汤都不够你喝的。」
我无奈走下了奈何桥,看到送我来的黑白无常还在那,便走上前问他们:「忘不了前尘事,我是不是就投不了胎了?」
黑无常冷着脸没说话,白无常说道:「也不是没有办法,你能游过这忘川河到对岸也行。」
「这个简单,我会游泳。」说着我撸起裤脚就要下河,白无常忙拉住我,「我不过在开玩笑,你还真是不怕死啊,一般魂魄进了忘川就魂飞魄散了。」
我向他解释:「我是太子妃,不是一般魂魄。」
「那也不行!阳间的三六九等在阴间可行不通。」
他死死拽着我,建议道:「要不你回去托个梦给他,让他给你烧串糖葫芦?」
「那还不如让我多喝几碗孟婆汤来得快,兴许喝上头了我就忘了。」我泄气地蹲在地上,望着忘川河水发呆。
活着就受李誉的气,死了还要被他牵制,简直是阴魂不散。
等等……好像现在我才是阴魂。
白无常蹲在我身边,问我:「你不是他的妻子吗?让他给你祭点吃的也不难吧。」
「你是鬼,你不懂。」我拍了拍他的脑袋,「李誉这个人呢,最喜欢和我对着干了,我要是托梦给他说想吃糖葫芦,他绝对会给我烧一车香菜来恶心我。」
这次轮到白无常拍我的头了,他说:「你才刚死,你不懂,据我当职的这几千年来看,活人是不会对一个死人有什么怨气的,你说是不是?小黑。」
黑无常看了我一眼,说:「可以一试。」
我没想到自己会以阿飘的身份再次回到东宫。
白无常告诉我,地下一天人间一年,我在孟婆那喝汤的工夫,人间现在已是半年后了。
可这东宫与我在时并无两样。
我们仨坐在屋顶上,白无常撑着伞,看我一语不发的样子,以为我故地重游触景伤情,安慰我说:「平常心啦,死人都是会被慢慢忘记的。」
「我不是在想这个。」我抬头看着伞,「所以我们为什么不能晚上来,现在太阳真的很大,我不会被晒死吧?」
「你都死过一次了,怎么还怕死?」白无常鄙视地看了我一眼,「再说正经的鬼其实都不用怕太阳,亏心鬼才怕太阳。」
我哦了一声,没再理他。过了一会白无常忽然摇了摇我的手臂,指着楼下问我:「那个人就是你夫君吧?」
我看向他指的方向,果然看到了正往东宫走的李誉,被不知道从哪来的徐娉婷半路拦了下来。
「可是那个女人是谁……哦!不会是你死了后他娶的新欢吧!」
他的话让我脚下一滑直接从屋顶摔了下去,正好摔在了李誉和徐良娣的面前。
好在我是个鬼,既摔不死,他们也看不到我。
我踉跄爬了起来,正准备骂屋顶上的白无常没眼力见,连个妾室都看不出来,却听到徐良娣说:「所以殿下是真的要娶那个北狄公主做太子妃?」
李誉没说话,倒是旁边伺候的宫人答道:「这都是皇上皇后的意思,事关两国和平,太子殿下也没办法。」
「这里轮到你说话了吗?」徐良娣狠狠刮了他一眼,「前太子妃殁了才刚刚半年,您就……」
「徐娉婷!」李誉突然打断了她的话,恶狠狠说道,「我说过了,不要再让我听到你提她。」
他说完转身进了东宫,我揉了揉被炸疼的耳朵,骂他:「你吼那么大声干吗!」
徐良娣怔怔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身旁的婢女小声安慰她:「娘娘,只要殿下爱的是您,再来多少个太子妃也没用。」
「你以为,他是真的爱我吗?」徐良娣收回神,理了理发髻,「前太子妃是罪臣之女,我当然不用怕她,可要是北狄公主做了太子妃,我们往后的路可得好好走了。」
听说徐良娣的爹有八个老婆,不愧是在宅斗里长大的美人,北狄公主还没过门呢,就开始算计人家了。
我没忍住在她们耳边吹了阵风,吓得她俩逃似的走了。
「我虽然自小能看见一些东西,可他们从来都不敢和我说话,你是第一个。」
「抱歉,我只是看太……」
「你别过来——就站在哪儿说。」她仍是很怕我,只让我在三尺外站着。「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太子是中了百日散,就算我去告诉太医院了,又如何能让太医院的人信我?」
我没考虑到这一层,想了想说:「那你先去找太子的侍卫阿布,你实话实说,就说是我说的。」
公主仍是犹豫,我知道自己是在强人所难,可我现在没别的办法了,我向她跪了下来,「公主,他毕竟也是你未来的丈夫。」
屋内的烛火摇摇晃晃,和着潇潇的秋风声。
良久,公主终于答应了我,「我可以帮你这一次,不过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我连声答应,急忙带着她去了储殿,却被告知阿布在连夜审讯同刺客有关系的内侍,公主万金之躯去不了牢房,只能在殿外等候阿布将军回来。
「既然你这么担心太子,为何还要自杀?」
储殿的长廊上,公主突然问我。
我看着她,愣了愣神。
「你要是不想说那就不说了。」她低着头面露歉意,「我进宫这么久了连太子面都没见过,不过是在宫外听了一些闲言碎语而已,你不要介意。」
「宫外……是怎么说的?」
「宫外都传太子尚未做储君前,被太子妃的父亲欺压许久,所以一当上太子就将罪臣之女纳进宫中,极尽苛刻,导致那太子妃芳年早逝,美人薄命。」
她抬头看了看我,「我以为,你应该是讨厌他的。」
「你也觉得我应该恨他是吧。」我坐在长廊的窗户上,长叹了口气,「我与李誉的故事并不是从东宫才开始的,我也想讨厌他,可是我做不到,最后只能讨厌自己。」
「不过这都不打紧了,你这么年轻貌美,将来李誉一定会待你好的。」我安慰她,「你放心,李誉并不像传言里那么恐怖。」
北狄公主笑了笑,「 他是个怎样的人我并不在乎,我一个和亲的公主,不敢妄求什么。」
「你必须得妄求!」我跳下窗户,「你知道如今在太子身边照料的是谁吗?是吏部尚书的女儿、骠骑大将军的妹妹徐娉婷,她这个人最爱窝里横,斗来斗去,你可得保护好自己。」
「看来你生前受了不少她的气。」
「我——」
「良淑公主,这么晚你怎么一个人在这?」说话间阿布从牢房查完案回来了,见公主一人站在储殿前,便上前行礼询问。
「听闻殿下受伤便想来看看,又怕不合时宜,也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殿下受了点皮外伤而已,不碍事,今日已是深夜,等明日殿下醒了,公主再来看望不迟。」他转头吩咐手下,「将良淑公主送回明华殿。」
这个阿布!怎么这时候还在说这些谎话,李誉明明都快死了还装什么!我忙对公主说:「你快和他说毒药的事!」
「等等,我有些话想单独和将军说,不知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
「这……」阿布面露难色。
「只要片刻就好,是……」她压低了声音,「关于太子中毒一事。」
我使劲朝着他吹风,可他却好像丝毫没有感觉到,只顾走自己的路。
一直到储殿,他终于停了下来,低头看了眼握在手中的两个香囊,嘴角扬起满意的笑容。
李誉一笑,我就知道完了。
储殿内,他将內侍都打发了下去,一个人坐在太子椅上,盯着我的香囊发呆。
我泄气地坐在殿内的台阶上,托腮看着汉白玉地面发呆,「不让你看你非要看,你可别自作多情以为我喜欢你,那时我不过是怕阿爹要我走姐姐的路罢了。
「众皇子中只有你和小九儿肯与我玩,小九儿呢我一直当他是弟弟,想来想去也只有你最合适了。
「要不是你逼着我嫁到东宫当什么狗屁太子妃,我现在早就……」
「小昭。」李誉突然叫出了我的名字,我抬头看向他。
却听到他说,「十年之约还差几个月,我等你自己来拆这个香囊,不管你的愿望是什么,我一定帮你实现。」
说完他拿出一个盒子,将我和他的香囊完完整整地放了进去,锁上存好。
他疯了还是我疯了?我尸体都凉透了,他跟我说让我自己来拆这个香囊?
而且他不知道,我香囊里写的愿望其实是:如果爹爹将来一定要我嫁到皇室,我希望那个人是四皇子李誉。
我眼看着他将盒子小心翼翼藏在了储殿书架的最里层,甚至还特地找了几本书挡住。
没想到太子在太子殿内放个东西,都要藏得这么仔细,他以为小九儿会像他这么不要脸,直接过来抢吗?
有时候我真的看不懂李誉。
不对,应该说我从来都没看懂过他。
殿外突然有人敲门,说是徐良娣托人从府中送进宫了一碗参鸡汤,还热乎着,要给太子陛下补补身子。
李誉思忖片刻,走回太子椅上应了声,内侍端着汤低头呈了进来。
「站住。」李誉突然叫住了他,「抬起头来。」
内侍缓缓将头抬了起来,他看了眼问:「我怎么以前没见过你?」
「小的是徐良娣前几日送进宫的,先前在大将军府上做事。」
「端上来吧。」
哼,我翻了个白眼,徐良娣可真是会安排,自己胆小如鼠回家躲着还不忘安排个眼线在宫里,时刻监视着李誉,生怕别人抢了似的,也就她会把李誉这种渣男当块宝。
我走过去瞧了眼瓦罐里的参鸡汤,不过是和人参一起炖的鸡汤,有什么了不起,还要特地送进宫里来。
我正准备离开,眼角忽然有寒光闪过,等我反应过来,那内侍已经拿着匕首直冲冲对着李誉了。
「小心!」我忘记自己已经死了,冲过去挡在李誉身前,那匕首却穿过我的身体,直直地插在了李誉的胸口。
「李誉!!!」
李誉咬牙忍着疼痛一手抓住了内侍的脖子,将他从台上扔了下去,一直在殿外候着的阿布,听到响声很快破门而入,那内侍却先他一步服毒自杀了。
「太医!快叫太医!」阿布大喊道。
李誉瘫坐在太子椅前,大片大片的鲜血从他的胸口流出,我想去扶起他,可手怎么也碰不到他,只能急得直哭。
白无常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将手忙脚乱却什么忙都帮不上的我拉了过去,摇了摇头说:「你夫君看样子凶多吉少,看来你注定是投不了胎了。」
「乌鸦嘴!你才凶多吉少!」我狠狠剜了他一眼。
李誉从小到大运气就好,这次也一定会没事。
东宫里的太医们忙活到半夜,才将李誉的血止上。
我八岁那年,长姐及笄,次日孝仁皇后邀请乐家姐妹入宫,我便是在那时遇见的李誉。
孝仁皇后同我母亲算是闺中好友,我母亲是李朝第一位女将,可惜红颜薄命,生我的时候难产而死,所以我爹打小就看我不顺眼,而二娘子生的长姐却万般宠爱在一身。这次入宫我也是沾了她的福分。
那时的孝仁皇后已缠绵病榻多时,膝下只育有三皇子一个儿子,所以不管是皇后还是我爹,都希望我长姐能嫁给三皇子。
自大皇子在立储当日携一宫女私奔后,皇上便再无立储之心,皇后也希望在她过身后,三皇子能在我爹的帮衬下坐上太子之位。
可惜我那不长眼的长姐并未能看上正宫所生的三皇子,而是看上了贵妃所出的二皇子,为此甚至向来温和有礼的她头一次做了以下犯上的事。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皇后与长姐谈话,我这个乳臭未干的丫头是不能听的,所以我被带去了御花园看比盆还大的锦鲤,结果锦鲤还没看到,倒是先看到了两个呆头鹅,站在树下一动不动,仰头看着被挂在树上的风筝,旁边的宫人用竹竿打了半天也无济于事。
那两个呆头鹅,一个是李誉,一个是李彦。
那时候我觉得皇宫里的孩子就是笨,这点小事都要弄出这么大的阵仗来,于是我三两下爬上了树,替他们拿到了风筝。
「喂,接好了。」我将风筝往下扔去,结果风筝尾又挂在了树杈上。
也不知道皇宫里的孩子什么审美,弄出这些奇奇怪怪模样的风筝,于是我又向前爬了一点点,想解开风筝尾巴,结果把树杈给踩断了,连人带风筝一起摔了下去。
好巧不巧我摔在了李誉的身上,还顺带把他的胳膊给压骨折了。
后来回家我爹大发雷霆,让我跪在祠堂训了我一宿。
我爹问我做错了没,我说没,我爹打了我一顿。
我爹又问我今日之事有什么教训,我说我要减肥,不能吃太胖了,容易压死人。我爹又打了我一顿。
后来我学乖了,直接装哑巴,怎么问都不说话,他气得说管不了了,要把我送去京城最严厉的老师那学学问。
在这之后便有了我「殴打」将军妹妹的事情,我的恶名便由此在京城传开,长姐进宫也甚少带着我了,我想向李誉道歉也没找着机会。
那时父亲说幸好压的是不受宠的四皇子,要是压到了旁边的九皇子身上,我就是十个脑袋也赔不起。
皇子被压折了手臂,皇上一点表示也没有。
那时候我觉得李誉可真惨,又觉得我和他是一路人,没爹疼没娘爱的,我想下次见到他一定要给他带最好的药膏涂,决不能让他比我还可怜。
再遇见李誉是皇后娘娘薨逝后不久,那天我爹上朝后迟迟不见归家,二皇子的侍卫来我家告诉长姐,乐相因立新后一事与皇帝起了冲突,被皇上扣在宫里了。
十七岁那年,我终于嫁给了年少时的心上人,大红绸子铺满长街,我却只想杀了他。
他握紧了我的手:「小昭,只有你有了权势才有能力做你想做的,包括……杀了我。」
玉珠姑姑端着鸩酒进来的时候,我知道这便是被嫌弃的太子妃一生的结局了。
玉珠姑姑说:「您也别怨皇后娘娘,您和太子都斗了三年了,总得有个输赢不是。」
我问她:「那你觉得我是输了?还是赢了?」
她将酒递到我跟前,「您喝了,便是赢了。」
我握着酒杯,只觉得它和平常的酒并没有什么两样,通透得一下子能看清杯底。
我突然想起,上一次喝酒还是那年上元节前,李誉第一次留宿承香殿时,一晃这么久过去了,我竟滴酒未沾过。
细细回想起来,才发现,尽管我一直都在气李誉,但他讨厌的事,我好像一件也忘了做。
「总得做一件不是。」我自言自语道。
成婚那天李誉对我说,他对我最大的报复,就是要我好好活着,看着他妻妾成群儿孙满堂,看着他坐拥江山,成为李朝最尊贵的人。
玉珠姑姑说的没错,喝了这杯酒我就赢了,我再也不用看着他以后莺莺燕燕填满后宫,现在光一个徐良娣就闹得我脑壳疼。
他让我好好活着,我就偏不。
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又将杯子放回盘上,抬眸对玉珠姑姑说:「我知道你不光是皇后的人,也是徐良娣的人,那你替我转告徐娉婷,我死是因为我想赢李誉,而不是因为她给我安上谋害子嗣的罪名,我知道,她是假孕。」
玉珠姑姑吓得盘子都端不稳,啪地摔在了地上。
我转过身不再理她,剧痛已经从胸口快速蔓延至全身,像是有无数条蛇在体内游动,我拼尽全力坐回了梳妆台前,描眉,点唇,像往常那般。
李朝的太子妃,得死得好看一点才行。
做完这一切后,我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躺回榻上,睁眼瞧着头上的罗帐被风吹得微微扬起,眼前却浮现了与李誉的种种。
我八岁时初识李誉,十五岁上巳节意外救了他一命,十六岁时想带着他出宫远走高飞,却在十七岁被他逼着嫁到东宫。
如今十九岁,殁。
我和李誉都不是能随便低头认输的人,这次我终于也赢了他一回,真是让人开心。
我赶紧下了床,穿好鞋子,不顾玉珠姑姑在身后叫喊,跟着李誉的后脚跑去了芳华殿。
殿门口两个不长眼的侍卫将我拦住,死活不让我进去,我理了理衣服头发,指着自己说:「看清楚我是谁了吗?我是东宫太子妃,区区一个芳华殿我还进不去了?」
「太子殿下说了,没有他的吩咐,任何人都不能进入芳华殿。」
嗬,还真是宝贝你的徐良娣。
没时间和他们浪费了,我说:「我今天一定要进去,你们要是非拦着我,等会我哪里磕了碰了,小心你们脑袋!」
这一招恐吓果然有用,我上前一步,他们往后退一步,我上前一步,他妈又退一步,最后我安然无恙地走进了芳华殿。
殿内徐良娣正在替李誉上药,见我来了先是惊讶,又想起来要行礼,刚站起来就被李誉按了下去,他问我:「你来做什么?」
「来和你说一件事。」
「我不想见到你。」
你以为我想见你才来你的梦里和你吵架啊?
我翻了个白眼,「做完这件事你就再也不用看到我了,明天醒了一定要给我烧串糖葫芦,不然我投不了胎,天天来你的梦里烦死你。」
他站起身走近我,生气地说:「什么投胎什么死的?有病就去找太医,别来娉婷这里闹事,哦我忘了,太医他治不了脑疾!」
他骂完似乎还没解气,命令侍卫道:「把太子妃给我轰出去!」
于是我被侍卫一人一只胳膊地抬了出去。
芳华殿的大门被砰地关上,玉珠姑姑此时正好赶了过来,劝我说:「太子妃这是何苦?您和太子闹气,最后吃亏的不还是您吗,咱们还是先回承香殿从长计议吧。」
我推开她,对着芳华殿紧闭的大门说:「李誉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该记得这根糖葫芦你是怎么欠我的!你从前怎么气我骂我我都可以不计较,但我只求你,求你能不能让我死得安稳些,我死了就别再折磨我了可以吗!」
我越说越激动,越说越难控制情绪,最后竟哭了出来。
好在这只是个梦,否则太子妃新婚夜在良娣殿前痛哭流涕,一定会叫人笑话死。
我以前从不在他面前哭,我怕他觉得我是在示弱,他说过他最讨厌那些王孙子弟的娇娃娃,一碰就哭。
可他后来娶了徐良娣这个娇娃娃。在我入东宫前三个月。
芳华殿的大门突然被打开,李誉站在门口,我抹了抹脸上的泪水,一抽一抽地看着他。
「你没死。」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又强调了一遍,「你不会死的。」
可我都死了半年了,这个人怎么就听不懂人话……鬼话呢!
我还想和他掰扯几句,却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牵引着不能动弹,连话都无法说出口。
周围的景象在迅速变幻,绕得人简直快要晕过去,最后在一道强烈的白光中,所有的一切全部消失殆尽,等我再次睁开眼的时,还是在书房的窗前。
「你……没事吧?」白无常看着我露出担忧的神色,他指了指我的脸,「你哭了?」
「我才没……」我伸手摸了摸脸,竟然真是湿漉漉的,低头看了眼,差点被手上的一摊血渍吓得跳起来,「这这这……」
「哦,我忘了告诉你,鬼的眼泪就是红色的。」白无常问我,「他梦见什么了?你怎么哭得这么厉害。」
「梦见了让我讨厌的东西。」我胡乱擦了擦那些「血渍」,转眸看向李誉,只看到他咳嗽了几声,醒了过来。
侍卫阿布听到咳嗽声走了进来,李誉抬头问他:「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快到寅时了。」
李誉站起了身,将那张写满了我的名字的纸揉成团扔到一边,然后对阿布说:「时候不早了,你早点回去歇息吧,明天晚点来宫里。」
「殿下也赶紧休息吧。」
李誉点点头,向书房外走去,走了两步又忽然想起什么,回头对阿布说:「明天进宫的时候,帮我带串糖葫芦。」
「糖葫芦?」阿布有些诧异。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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